第四十二章 百年孤獨

　　路明非和昂熱搭乘著辦公室電梯穿過一片綠意盎然的森林，隔在空中的巨大鋼鐵長軌將整間“電梯”托起，飛躍類似亞馬遜雨林般的熱帶森林，頭頂?shù)娜嗽礻柟獍l(fā)散著暖意。

　　“真是壯觀啊?！甭访鞣钦f道，即使已經(jīng)見過很多次，還是會為這樣的人造場景感到驚嘆。

　　昂熱樂呵呵地說，“這片森林占地其實并不算大，但是其中的植物種類超過十二萬種，和旁邊的動物園組合在一起，從豬到稀有的熊貓超過八千多種動物種類，可以說是世界上最頂級的動物園也不為過?！?p>　　“但是它并不會為游客開放?！甭访鞣且Я艘豢谒娠灐?p>　　電梯穿過一條橫跨森林山脊處的巖石裂口，開裂的山體部分被打磨平整，經(jīng)過短暫的黑暗，光再次灑滿整間辦公室，但是眼前的景象卻完全改變。

　　路明非指向前方，“嘿，要是我跟嬸嬸說我在學校里參觀金字塔，她們肯定會認為我出國上學把腦袋上壞了。”

　　“哈哈哈，”昂熱笑了一聲，“那個是瑪雅金字塔?！?p>　　“我們花費了巨大的代價，把它從南美洲叢林中搬運到學校內部，每一塊石頭都被從地面連根拔起，等我們的人辦完這項工程，那一片就留下了一整塊面積極大的空地。沒記錯的話，當?shù)厝诉€很感謝我們，因為我們?yōu)樗麄冊黾恿司薮髩K的種植土地。”

　　“這聽起來就像把地雷描述成高效吸塵機器人那樣讓人無語，”路明非吐槽，又補上一句，“簡直就是蝗蟲?！?p>　　昂熱沒理會路明非的爛話，“注意到了嗎？這個和常規(guī)金字塔的區(qū)別？”

　　“emmm，它有五個面？”

　　電梯停在了金字塔的臺階前，路明非和昂熱拉著金屬護欄扶梯，站在了金字塔的巨大基座上方。

　　“沒錯，和普通金字塔不同，它的五個側面，每個側面上都有133級石階，每級石階上都刻滿瑪雅人的古文字?！?p>　　昂熱用手撫摸著純黑色石塊上的凹痕解釋道，“這是瑪雅的史書，是歷史的刻痕，是瑪雅人刻在石板上他們心中的整個世界的歷史?！?p>　　路明非舉起手也想撫摸一下這些石塊，看見昂熱直勾勾地盯著自己手上沾滿松餅的油黃，于是又悄悄把手放了下去。

　　“瑪雅人最出名的是什么知道嗎？”

　　路明非點點頭，“瑪雅預言，大伙都知道?！?p>　　“瑪雅人的歷史是很特別的，它不僅代表著過去，也指向未來?！卑簾嵴f，“它是過去之書、現(xiàn)在之書，也是未來之書，它是歷史書，也是預言書?！?p>　　“夠深奧?！甭访鞣菗狭藫项^，完全不顧自己油乎乎的雙手。

　　“瑪雅人的預言，聽說過嗎？”

　　“哦哦，電影《2012》前幾天剛和芬格爾一起看過?！甭访鞣屈c頭。

　　昂熱轉過身說道：“2012這個時間點是很奇妙的，在瑪雅人的歷史中，那是一個極其重要的時間點?！?p>　　他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第五個太陽紀的終結之日。”

　　“他們記錄時間的方式是長歷法，信奉‘太陽歷’，相信宇宙是以大循環(huán)的形式，周而復始地運轉的。瑪雅人的祭祀認為，自從創(chuàng)世以來，整個世界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四個這樣的循環(huán)周期，也就是太陽紀。”

　　“他們把未來也寫入歷史，因為他們認為這些都已經(jīng)注定了，世界的歷史同人的生命一樣是有限的，無限延展的可能性微乎其微?！?p>　　“在瑪雅的歷史書中，前四個太陽紀都有發(fā)達的文明，但是都以毀滅結尾。馬特拉克堤利毀于洪水，伊厄科特爾毀于風蛇，奎雅維洛毀于火雨，而宗德里里克毀于地變。”

　　“每次災變后，都有新的文明，靠著古遺跡的知識，開啟新的太陽紀?！卑簾岬难凵裰袔еz絲光澤，“但是沒有第六個太陽紀了...當?shù)谖鍌€太陽紀過去后，什么都沒有了，是零、是空，是一切的毀滅?！?p>　　“哦，那意思是大伙都一塊離開這個美好的世界唄，不管是人還是龍，”路明非嘟囔著，“這下平等了，黑王也跟著一起死翹翹。”

　　昂熱一頭黑線，路明非的神經(jīng)實在是太過大條了...

　　“不，結局其實并不是一起毀滅，人類不會滅掉龍族，也不會是龍族重新統(tǒng)令世界，”昂熱說，“其中古語有一個翻譯是‘結局是沒有結局’?！?p>　　路明非左右看了看，像是想找一找那句刻在石板上的話。

　　“原始人也玩文字游戲嗎？”

　　“你能不能別再吐槽了?！卑簾嵋Я艘а?，很想把路明非吊在金字塔頂梁上抽一頓。

　　“哦哦，”路明非認真道，“前四次分別是洪水，風蛇、火雨和……地變?！?p>　　“分別是代表龍族君主掌控的四大元素，前四次毀滅，是由龍族王座上的四大君主依次造成的，第五次沒人知道會是什么?！?p>　　“所以預言中第五太陽紀的結局是人和龍都不能幸存過那個終點?！卑簾嵊挠牡卣f，似乎是想回饋一下路明非的吐槽，“你是2009年入學的，如果不能解決這次的危機，你大概率是拿不到畢業(yè)證了。”

　　路明非對老校長也是毫不客氣，一口爛話流利涌出。

　　“有沒有一種可能，是瑪雅人的石板都用完了，實在寫不下第六個太陽紀了?！?p>　　“......”昂熱沉默了。

　　趁著短暫的沉寂，路明非回憶起上一世最終之戰(zhàn)后，空余下自己和小魔鬼的空洞世界。

　　“我聽過有個碑文學者的說法，刻在這上邊的一條預言的翻譯其實是‘人們將經(jīng)歷187.2萬個日子來到2012年12月21日，這一天，神將從天而降’。”

　　昂熱看著忽然正經(jīng)起來的路明非還有點不適應，就見路明非接著說。

　　“其實瑪雅預言的時間跨度很大，他們像是跨越了歷史時光長河來尋求真像的一滴水。能2012也只是一個輪回的開始，預言其實并不一定可靠?！?p>　　昂熱攤了攤手，“瑪雅的文明早就支離破碎了，但是歷史中的預言并不都是人類留下的，那時候的人迷信神靈，將他們的預言篆刻在石板上，大部分的時候，人類充當?shù)闹皇寝D述者的身份?！?p>　　“這是龍族的遺留物，他們親自預言了自己的死亡。”

　　路明非想到蝦米和芬里厄，想到康斯坦丁嘶吼著的“豎起戰(zhàn)旗，棄族返回家鄉(xiāng)”，輕聲說道，“真是悲哀啊，哪怕是在人類和混血種眼中的神圣龍族君主，也無可避免的面臨著消逝的命運，他們一次次死亡，又一次次重返世界。也掙扎著，想要從那條筆直的，一路通向死亡的線上尋求生機，在不斷繭化和蘇醒中，試圖反抗命運三女神的織線?！?p>　　“即使經(jīng)過百年的發(fā)展，人類已經(jīng)擁有了一定程度上的反抗天災的力量，但是我們依舊不能大意，在這場戰(zhàn)爭中，我們面對著的不僅是四大君王，而且祂們現(xiàn)如今已經(jīng)集體復蘇?！?p>　　昂熱看著路明非，眼里閃爍著光亮，“你是最強的屠龍者，明非，我想你應該知道自己的責任了?！?p>　　“或許我這樣的老家伙提出的要求實在是過分，我不止一次告訴過自己，這樣的重任不應該留給你這樣優(yōu)秀的年輕人?！?p>　　“在以后的時間里，你應該有更好的人生，但是我老了，面對著扎堆的龍王，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時候就會死在戰(zhàn)場上。”

　　“但是總要有人在戰(zhàn)場上活下去?！卑簾嵝χ聪蚵访鞣恰?p>　　看著昂熱滿是硬朗線條的臉，這讓路明非想到了自己的友人們，他們也都是這樣看著那個衰仔，然后自己就咬緊牙關，一路跑回到那個空了千年的王座上，坐上本就是屬于祂的位置，在那一天，真的有神從天而降，區(qū)別是在祂偉岸的軀殼內部，鎖著的是一個滿是傷痕的麻木靈魂。

　　“所以我很信任你，明非，不只是因為我認識你的爸媽，或者是看著你長大，有人和我說你有些特別之處...”

　　昂熱轉過身，“或許你真的知道一些我們所不知道的事情，你的改變大家都有目共睹，但是無所謂，你很像我的一個朋友，梅涅克，”昂熱靠在圍欄上笑了幾聲，有風吹起他的白發(fā)，“你和他一樣，身上都帶著光，盛大又絢爛?！?p>　　“在一開始所有人都質疑我的決定，認為我將未來交給了一個野比大雄，并且還是一個沒有機器貓的野比大雄，但是我愿意相信你?！?p>　　“我不知道在這場戰(zhàn)爭中我們有多少勝算，但是你還記得嗎，我們在芝加哥談論的，為了那些，我不惜代價?！?p>　　“如果真的有世界毀滅的那天，我希望你來代替我活下去，畢竟我已經(jīng)作為‘最后一人’獨自活過一次了，足夠了?！?p>　　路明非看著頂上的金字塔，有風吹動著上邊的沙石咔噠作響，他忽然笑了。

　　“校長看過《百年孤獨》嗎？”

　　“當然，”昂熱笑了，“我這樣的老家伙，孤獨了可不止一百年?！?p>　　路明非說，“里邊有一句話，‘我確實一度死去，但難以忍受孤獨，又重返人間’。”

　　兩個人看著前方，衣擺隨著風不斷甩動，都沒在說話。

　　兩只黑色的鐵箱順著鋼軌不斷向下，昂熱解釋道，“那是諾頓和康斯的骸骨，本來一只在實驗室研究，但是最近盯上它的人太多了，所以不得不埋藏起來。”

　　路明非淡淡在心里默念幸好，他靠權柄編造的骸骨，除了帶著一絲絲至尊特質，能勉強提煉一些精神元素，要是被深挖還真經(jīng)不住，現(xiàn)在看來還挺幸運，能暫時瞞過肥宅副校長毒辣的煉金術。

　　“在拖一拖吧，應該快了。”路明非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