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木春和蘇欣晨已經(jīng)下了山,正在小飯店里吃飯。
接通我電話的第一句就是:“林小川,明天早上九點之前,必須帶著小妹出現(xiàn)在我面前”。
那是每天一瓶血的時間。
“今天來法會現(xiàn)場的,有白衣衛(wèi)”。
我讓她們多加小心,沖誰來的不好說,因為白靈猴的變異基因更強(qiáng)大,在掙扎最猛烈的時候,它的身體泡沫般膨脹了一倍。
“歡喜花竟然能使血液再生?”。
陶木春很意外。
蘇欣晨也覺得歡喜花不同尋常:“它本身不存在好與壞,只是一種催化劑,所以它是毒,也是藥,這樣就能解釋為什么圣水會源源不絕了”。
英莫兒長年生活在毒花叢中,花毒無時無刻不在催化她的圣女基因,當(dāng)然,另一種基因也在增長,而且更快速,只用了十五年的時間就打敗了她。
“如果我的血經(jīng)過催化,會不會對你們有用?”。
陶木春的這個想法把我和蘇欣晨嚇了一跳,誰也不清楚她體內(nèi)的基因是一種還是兩種,她可以是圣女,但不能是英莫兒。
“你為什么非要留在金猴寺?”。
“沈家有一支從三趾變成了五趾,我想多了解一點兒,興許能幫到小妹”。
“小妹還好嗎?”。
她正在齋堂外看小和尚喂貓。
一只大花貍貓,從山里跑出來的,很兇猛,不斷沖人發(fā)出咆哮聲,剛好胡小鈴經(jīng)過,伸手想摸它,貍貓怪叫著,弓起腰,蹦出去兩三步遠(yuǎn)。
“元祖,這畜牲不知好歹”。
小和尚過來巴結(jié)她。
“一山一石一花一果皆有靈,有靈自然相通”。
胡小鈴裝模作樣的一敲小和尚的頭:“法緣是緣,與它豈能無緣?”。
小妹也在旁邊躍躍欲試,結(jié)果被撓了個滿臉花。
“水小川”。
她肚子都快氣炸了:“過來幫我打它”。
這是我硬逼著她背了一百遍后呈現(xiàn)的效果,一開始,她還嫌繞嘴:“干嗎非要姓水呢?”。
我說我必須是沈氏水家的上門女婿,你也躲不了,得裝我太太,水太太。
小妹嘻嘻哈哈的不當(dāng)回事兒。
“行,怕麻煩,那叫老公吧”。
“我叫你敢答應(yīng)嗎?”。
她當(dāng)時的表情,就象現(xiàn)在的這只花貍貓。
三點左右,第二場法會在回蕩的鐘聲中開始,還沒睡醒的小妹又被拉了出去,做為法緣人替元祖站臺助威。
我沒什么事情可干,想找玉田大師聊會兒,可這老和尚喝醉了,趴在經(jīng)案上,邊打呼嚕邊說夢話:“承業(yè),都不喜歡你,哥待見……,別哭啊”。
承業(yè)是誰?他自稱是哥,可能是高護(hù)法。
娟子曾經(jīng)告訴我,說夢話的人,你問他什么,他會下意識的回答。
我沒有這方面的顧慮,倒是把高文唬的不輕,好幾夜沒敢合眼。
他在大料罐里還藏著私房錢呢。
“沈家老宅,不是東西,都不是東西……”。
老和尚閉著眼,咬牙切齒的罵。
“啪”的一響,有團(tuán)黑影從窗外飛來,直接命中他的光頭,“咕咚”栽倒。
小香爐從經(jīng)案上跌落,香灰飄滿了整個屋子。
是塊方磚。
帶著新鮮的泥土,剛拔出來的。
我立刻蹲下身,挪到門口,把棉簾子挑起一條縫。
外面有人冷笑:“老和尚六根不凈,多嘴妄言,活該碰見我”。
是那個怪女人,我看著她怒氣沖沖的走過去,拍打著雙手。
玉田大師終于安靜了,說不定清醒后會醍醐灌頂,自證菩提。
我試圖把他架到床上,拽不動,光肚子我就摟不過來,正在猶豫要不要給他一嘴巴的時候,那女人竟然又出現(xiàn)在窗外:“不許扶,跟我走”。
聲音很耳熟,禪房里灰蒙蒙的,仿佛又聽見弩箭擊發(fā)的聲音。
“上次是我救了你們,對吧?”。
她直言不諱。
“感謝,感謝,我這人嘴笨,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我不能確定這女人是誰,長相和照片上有出入,雖然她上身衛(wèi)衣,下身皮褲,但并不是每個穿皮褲的都叫水真理。
也許救我們的根本就不是水真理。
“瞧你這樣子,不像有錢的主,他們干嗎留你在這兒?”。
“誤會了,高護(hù)法把我們當(dāng)成了水家人,正打算跟他解釋呢”。
“不用解釋”。
她神情傲慢:“別怕,有我在,我說你姓水就是姓水,看誰敢說半個不字,不過我得先問清楚你是干什么的”。
這女人連我們是誰都不知道,為何要出手相救?。
我說我開了家小飯店,準(zhǔn)備和媳婦兒去同益古鎮(zhèn)度蜜月,結(jié)果莫名其妙的成了法緣人,為了占點小便宜,便就坡下驢。
“你媳婦兒姓什么?”。
“威”。
我又撒謊。
沒想到她立刻點頭:“怪不得你藏著掖著,烏頭會這幫人向來是勢利眼,要不然干嗎帶著猴子來,明擺著是要找沈家的人……,等等,找沈家的人?”。
女人一跺腳:“原來真的跟他們有關(guān)系,哥哥啊,哥哥,別說我沒幫你,看我不把這兒翻個底朝天”。
一分鐘前她還在生氣,現(xiàn)在卻開心的象個孩子。
“你是……”。
我小聲問:“水家的?”。
“不行?。俊?。
她一揚(yáng)脖子:“咱們兩家雖說有矛盾,但都是過去的事情,同宗不同姓,放心吧,我又不是家里的那些老古董,不會瞧不起你”。
原來是沈家的女子嫁到了威家,然后才有的這一支,可訓(xùn)碑上明明寫著沈氏女子不準(zhǔn)外嫁。
“你管她呢,這破規(guī)矩也該改改了,我就跟我哥說,要嫁就嫁出去,越遠(yuǎn)越好,寧可不要孩子,也不想再看到他那張臭臉”。
接著又問小妹有幾根腳趾,還說對我們威家的人不怎么了解。
“三趾”。
女人嚇了一跳:“那你們怎么敢去同益古鎮(zhèn)?幸虧先遇到了我,否則,十有八九就回不來了”。
“我們倆這不剛結(jié)婚嗎,回去祭祖許愿”。
她“哦”了聲,從貼身衣服里掏出個小塑料盒:“這回學(xué)聰明了吧,見了戴白皮帽的就躲,別跟上次一樣傻站著,躲不了就跑,真中了招就吃一小勺”。
我隔著盒子聞了聞,奶香撲鼻。
臨走前,我再三請她留個全名,好在上墳的時候告訴祖宗一聲。
女人猶豫了很久,說了三個字:水真理!
說完,她退后兩步,突然向我鞠了個躬,一大躬。
我手忙腳亂,沒有任何心理準(zhǔn)備,等回過神來,她已經(jīng)轉(zhuǎn)身離開了。
為什么給我鞠躬呢?。
即便要鞠躬,也應(yīng)該是我才對。
水真理的眼睛看起來不大,也不亮,照片肯定P過。
剛回到自己房間,小妹就沖了進(jìn)來,進(jìn)了門還慌里慌張的探頭往外看,象只被追趕的兔子。
“白衣衛(wèi)來了?”。
我騰的坐起身。
她一個勁擺手,掐著腰喘氣:“……不,不,是高護(hù)法,非逼著我跟那老和尚學(xué)念經(jīng),正打發(fā)人找他呢”。
念經(jīng)?吃驚吧,一會兒見了老和尚準(zhǔn)得嚷嚷。
果不其然,片刻后,院里傳來高護(hù)法宏亮的聲音:“怎么回事兒,誰干的?趕緊看看少了東西沒有?”。
外面叮鈴咣當(dāng)?shù)囊煌▉y響。
“高護(hù)法,咱們還念經(jīng)嗎?法緣人也跑了”。
“去,去請元祖,就說真元大仙找元祖有事商量,要附體傳功,授無上心法,那些求符賜水的,讓他們明天再來”。
“咱們走吧?”。
小妹用兩根手指比劃著:“偷偷的溜走”。
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我挑開門簾,從縫隙里往外看,元祖拐過彎來,把身后的人全都支開,也沒去玉田大師的屋,徑直進(jìn)了墨池靈生閣,懷里鼓鼓囊囊的,象是揣著什么東西。
沒過一會兒,高護(hù)法也走了進(jìn)去。
“你……”。
我回過頭,一指小妹:“去睡覺”。
她已經(jīng)觀察了我半天,好奇的都快瘋了:“不,從現(xiàn)在開始,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沒時間跟她斗嘴,我警告她跟著來也行,千萬別出聲,倆人躡手躡腳的貼著墻,摸到窗欞下。
里面有人在爭吵,還有鞭子“啪啪”的抽打聲,最令人無法忍受的,是白靈猴的慘叫。
小妹立馬就要往里沖,被我抱住腦袋,捂住嘴。
“別打了,高叔,我求求你,別再打了”。
胡小鈴在哭。
“給你說過沒有?只要見你抱它一次,我就打它一次”。
“我錯了,高叔,我再也不敢了”。
原來白靈猴之所以躲著元祖,是怕被高護(hù)法打,難道胡小鈴身上也有吳氏基因?。
“高護(hù)法不會也有吧?”。
小妹緊緊抓著我胳膊,生疼。
這倒不見得,自高龜年起,高家世代養(yǎng)猴,猴子對主人的順從,和基因是兩回事兒。
一個是主仆的關(guān)系,一個是同類的關(guān)系。
“啪”的一聲,皮鞭扔到了地上。
“高叔,我知道你是怕別人誤會,可這怎么能怪小白?”。
“那你說怪誰?”。
語氣十分嚴(yán)厲。
沉默了會兒,緩和下來:“……小鈴,你也該懂事了,別人見它跟你近,知道的是你小時候在我那兒住了幾年,不知道的呢,要說你是三趾鳥妖怎么辦?”。
“除了咱們自己人,還有誰會知道?”。
“人心隔肚皮,多少事兒都?xì)г谧约喝耸掷铩薄?p> “那我也不怕,我脫鞋給他們看”。
胡小鈴說著,突然笑了,邊哭邊笑:“我,我保證這是最后一回”。
“唉,沒凍傷吧?上午剛放了血,正是最冷的時候”。
“高叔,你怎么不怕冷?”。
我支起耳朵。
“抱了三十幾年,練出了兩個鐵肩膀”。
胡小鈴沒吭聲,似乎這理由說服不了她。
“瞧你這眼神,咋還懷疑起我來了?行,我豁出去這張老臉,讓元祖參觀一下我的腳丫子”。
胡小鈴撲哧一笑:“算了吧,怪臭的”。
“看來這倆人沒問題”。
小妹輕聲說:“咱們撤吧”。
屋里又傳出聲音:“高叔,如今越鬧越大,我擔(dān)心總有一天會被人揭穿身份”。
“啥身份?”。
“元祖啊,你說我還小,我爹非給我扣這么大個帽子,誰會相信?”。
“這事兒你得聽你爹的,他說的沒錯,在你們這一支胡氏里,你是當(dāng)之無愧的元祖”。
不象是在開玩笑,理由呢?。
高護(hù)法給出的理由和水真理一樣,不需要解釋,我說你是,你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