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楚淮便叮囑張全福這幾日不要開門。
這個世界還是比較危險的,需要時刻保持警惕。
昨日夜里谷輕堂說了會來找自己,那今天就等著吧。
那丫頭看起來并無惡意,還被自己感動到吐血,想來也是個善良之人。
而且這劍還得還給別人,總不能掛店賣了吧?
劍身靈力磅礴,寒氣逼人,只是放著就讓室內(nèi)溫度低了不少。想來已經(jīng)超出法寶范疇,最次也得是個靈寶。
“也不知道能賣多少銀子…”
楚淮喃喃自語。
啵的一聲輕響,猶如氣泡破碎。
一道黑色倩影再次出現(xiàn)在床前。
“下次進來麻煩敲門?!?p> 楚淮沒好氣的說道,隨后下床關(guān)窗,同時也暗嘆對方實力驚人,自己也只是在對方開窗的一瞬間察覺到有人靠近。
當楚淮回過頭時,長劍已被對方收起。入鞘的剎那,屋內(nèi)氣溫也恢復了正常。
“走。”谷輕堂言簡意賅。
她的臉蛋依舊蒼白,顯得有些病態(tài)。
“走去哪?”楚淮原以為對方是來要銀子的。
“去城外,見見你說的乞丐?!?p> …
姜臨城內(nèi)一夜之間氣溫驟降,一路走來,所見的百姓大都已披起襖子,走路時雙手插入袖兜。
路邊早攤鋪子同樣人滿為患,來碗熱湯之類的聲音此起彼伏。
這里的氣溫比前世要寒冷的多。
楚淮拎著包裹,里面裝有幾套衣衫。
“你要不要也喝點?”
對方憔悴的模樣讓楚淮心有不安,想起昨夜的那一幕,好意提醒道。
谷輕堂只是搖了搖頭,幾縷發(fā)絲遮住了半張俏臉,讓楚淮看不真切。
不知不覺間空中開始飄落雪花,灰暗的云朵遮蔽太陽,空氣中的溫度再次降低。平時喜愛逛街的百姓們也都紛紛縮回屋中,裊裊炊煙自各家院落中升起。
平日喧鬧的姜臨街頭此時竟顯得有些冷清。
然而這份安靜并沒有持續(xù)多久,一隊隊的城衛(wèi)士兵自內(nèi)城小跑而出,快速掠過他們。
個個身披青甲,手持紅纓長槍,跑步間甲胄碰撞的聲音凝聚在一起,掀起了一股肅殺之氣。
視野的盡頭,城門下,只見得一隊隊的城衛(wèi)整齊并排于此,足有數(shù)百人之多,皆昂首挺胸,注視著城墻上的將領(lǐng),像是在做戰(zhàn)前準備。
楚淮的第一反應便是有妖獸攻城。
畢竟姜臨緊挨萬妖山脈,冬日里妖獸尋不到獵物,成群結(jié)隊沖擊城墻也很有可能。
好在這些日子楚淮修為精進不少,雖相隔甚遠,但在凝神細聽之下,還是隱約聽見了城墻上那人的喊話,不過似乎已到尾聲,只聽得最后一句。
“不從者,可當場格殺?!?p> 隨后城衛(wèi)們魚貫而出,殺氣騰騰。
愣了少許,流浪過程中一幕幕的記憶在腦中閃現(xiàn),楚淮忽然明白過來這群人是想做什么,臉色大變,顧不得身旁少女,以最快的速度沖了出去。
姜臨城墻延綿延綿百里,乃是數(shù)千年來不斷修筑而成,僅有三座城門,兩座在內(nèi)城,共達官顯貴們進出,一座在外城,供平民百姓使用。
由于北方戰(zhàn)亂不斷,無數(shù)百姓流離失所,只得一路南下,聽聞姜臨城乃大江帝國最為富庶的地方,都希望能在此安家落戶。
但卻未曾想過,這里不歡迎外人,尤其是沒錢的外人。
落魄的人們連進城的資格都沒有,周邊村莊也并不接納他們,排外心理極為嚴重。
而數(shù)千年來,適合耕種的土地早已被瓜分一空。僅剩的無主之地皆是妖獸橫行,根本無法生存。
如此下來,這群失去了家園,失去了親人,逃難于此的百姓才陡然發(fā)現(xiàn),他們的最終歸宿,竟是這寒冷的城墻腳下。
只是今天,這一點點的安穩(wěn),都即將被人粉碎。
數(shù)百名威風凜凜的城衛(wèi)們,手持長槍指向流民,呵斥聲此起彼伏。
“速速離開,不得睡在城下!”
“全部站起來!離開!”
喊聲煞氣逼人,將還依偎在墻角休息的流民們?nèi)矿@醒。
流民們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一個個蜷縮在角落,雙手插入袖中,擠在一起互相取暖,被城衛(wèi)們圍住后有些不知所措,覆滿黑泥的臉龐有些怯懦的仰望他們。
眼神中三分木訥,七分恐懼。
除了幾個尚且機靈的青年跳了起來,默默離開,剩余流民都躺坐著沒動。
或因為恐懼,覺得和大家在一起最安全。
或因為癱瘓,殘疾,無法行動。
更有些已經(jīng)死去,尸體躺在人群中卻無人發(fā)現(xiàn)。
只是城衛(wèi)們并不管這些,見多數(shù)人沒動,為首之人已經(jīng)有些不耐起來,開始下令。
“全都拖走?!?p> 得到指令的城衛(wèi)們一個個斗志昂揚,長槍直接挑開人群當中僅有的幾張薄毯,隨手拖著一個人便往遠處跑去,滿臉的興奮之色,全然不顧手上那人痛苦的哀嚎。
自此之后,流民們也都騷亂了起來,哭喊之聲不絕于耳。
一時間上千流民竟被這數(shù)百城衛(wèi)肆意欺辱。
角落中一名婦人靜靜的看著周圍的一切,沒有任何動作,眼神空洞無神,只是緊緊的抱著懷中的嬰孩,等待著丈夫的回來。
丈夫已經(jīng)離開很多天了,向著萬妖山脈走的,說是去打獵,要給媳婦孩子弄些吃食,但一直沒有回來。
喧鬧之中,一名年輕瘦削的城衛(wèi)注意到這婦人,見其枯瘦羸弱,剛好適合自己,疾步而上,抓起婦人的手臂便往外拖去。
婦人驟不及防之下雙手一松,嬰孩墜落在地,此時她才如夢初醒一般,大聲喊著,猛力掙扎,要去抱回孩子,但她的力量又怎及過訓練有素的士兵,被越拖越遠。
還有城衛(wèi)看見這一幕,走上前去抱起孩童,卻發(fā)現(xiàn)其早已死去,臉上已布滿寒霜。
大罵了一聲晦氣,便將孩童遙遙丟給婦人,只是婦人還被拖拽著,有怎能接住,直接墜落在地,發(fā)出了一聲悶響。
嘈亂之中,這一聲悶響輕不可聞,卻重重轟擊在婦人心頭,不知道是讓她回歸了清醒,還是陷入了更深層次的瘋狂。
她巨力擺動著身體,竟然掙脫了那瘦削的城衛(wèi),沖了過去抱住孩子,卻才發(fā)現(xiàn)那只是一具尸體...
沉默之中,面對再次趕來的年輕城衛(wèi),婦人眼中只剩下仇恨,發(fā)出了一聲意義不明的嘶喊,將孩子放在地上。
然后以她此生最快的速度,撞向了來人,將其撲到在地,搶奪長槍,拔下頭盔,以自己的額頭撞擊對方臉龐。
四周的其他城衛(wèi)見狀紛紛聚攏過來,想要拉開這瘋女人,卻不知對方哪來的力氣,幾個男人都沒能將其拽下,甚至被對方奪走了少年的長槍。
婦人滿目猙獰,手握槍尖,看著被她壓在地上,和四周流民露出了同一副驚恐眼神的少年郎。
只是還未等她做點什么,一桿長槍猛然將婦人貫穿,紅纓上滿是鮮血。
她微微顫抖的雙手緩慢抬起,握住那染血的銀色槍頭,眼神卻是出人意料的重歸平靜。
低頭再看那少年,露出了一抹不知代表著什么的笑容。
意識即將消散之時,婦人想起了他和丈夫還生活在巡皇城外時的一幕,丈夫看著凱旋而歸的士兵們,興奮的告訴她,城衛(wèi)們手中的長槍是守衛(wèi)百姓的神兵。
那獵獵紅纓。
沾染的都是來犯之敵的鮮血!
“來犯之敵嗎?”
婦人用盡最后的力氣,看了一眼北方的天邊,那里烏云密布,大雪紛飛。
“好想...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