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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身材瘦高、膚色暗沉、梳著齊腮短發(fā)，戴著圓形鏡框的近視鏡，穿著黑色連衣裙的女人風風火火走進旅游公司。
前臺問：“女士，請問你找誰呀？”
“我找旅游顧問小陶?！迸税逯?，氣勢洶洶地說。
挨著大門口的工位上的員工們交頭接耳，一個年輕女孩悄悄說：“這女人好像巫婆呀，嚇我一跳。”
“看，那后面還跟著一只土撥鼠?！?p> 大家朝門口望去，果然看見一個矮胖的男人，大汗淋漓，笨拙蹣跚地跟過來。
前臺說：“小陶顧問在接待客戶，二位請這邊坐，休息一下，我給您們倒杯水?！?p> 一會兒，陶欣妍笑意盈盈地送幾位客戶出來了，黑衣女人從沙發(fā)上站起來攔住她：“站住，給我退費！”
陶欣妍一愣，馬上認出這是四月份的時候和一群大媽一起來咨詢六月十八日桂林雙飛十二日游的夫妻顧客，女瘦高，男矮胖。在來之前已經反反復復咨詢過，但當時大媽們痛快簽約了，這夫妻倆卻又說回去再考慮一下，過了兩個星期才簽的約。當時因為接待這對夫妻的導火索，陶青還辭職了。
這女人的出現令陶欣妍送出來的那幾個客戶都停住了腳步。陶欣妍笑著說：“你好，請稍等下，我送完客戶馬上回來接待您?！?p> “送什么客戶送客戶啊，我們不是在她們之前的客戶嗎？你今天先把我們的問題解決了再干別的！”黑衣女人一把拉住陶欣妍的胳膊。
“哎，你別拉我！”陶欣妍用力掙脫女人。
部門經理和前臺還有幾位同事都過來了。
幾個客戶站在原地疑惑地看著：“怎么回事？”
黑衣女人說：“怎么回事？這就是個黑心公司，我告訴你們，千萬不要在他家簽約，他們承諾的事情是做不到的！”
部門經理本來想先把送幾位客戶送走，聽到這里停了下來：“女士，您不能隨意誹謗我們公司的信譽，我們是全國十佳旅游公司，幾十年的信譽都是有保證的，您有什么誤會，我負責給您解答?！?p> “你們是不是說可以隨時退費？現在我明確告訴你們我不想去了，我要取消行程，為什么不給我退費？”
“是啊，為什么不給退呀，聽聽，聽聽?！睅讉€客戶竊竊私語。
“小陶，具體是怎么回事？”部門經理問。
“這位女士在6月18日旅游團啟程的當天早上才打電話說決定不去了。根據我們合同約定，她這種情況是全損，我們是不予退費的?！碧招厘忉尅?p> “哦，原來是這樣。這就不是旅行社的過錯了。我們走吧?！睅讉€客戶紛紛散去。
陶欣妍和前臺跟了出去，陶欣妍幫客戶摁了電梯：“實在不好意思哈，出了點小狀況。”
“沒事沒事，什么人都有，我們都能理解。辛苦你了，小陶，謝謝你啦！”
“謝謝，謝謝。祝你們旅行愉快??！”
“好，再見！”
“再見！”陶欣妍和客戶揮手，電梯門緩緩地關上了。
“姐，”前臺小聲說：“那個女的兇得很，你小心一點兒啊?！?p> “沒事。謝謝你。”陶欣妍笑著對前臺說。
部門經理正在和那一對男女交涉：“因為你們的機票和住宿都已經提前訂好了，錢已經不在我們手里了。你們當天才說不去，你們的位置空了下來，時間上已經找不到別人填補，因此這部分損失只能由你們自己承擔。這在合同上都是寫明了的?！?p> “我們沒享受著，憑什么要花錢？”黑衣女人根本不聽解釋，抓住這一點反復說。
“第一天我還可以理解，剩下那么多天，就加不進去人了？”土撥鼠開口了：“你們起碼應該把剩下的費用退給我們?！?p> “我們是單一線路，不會在中途加人的。另外我們已經是很低價的團，都是跟合作方事先說好人數，按人數才拿到的優(yōu)惠價，不是這些人數，就不是這個價格?！?p> “哦，那是別的人占了我們的便宜，本來二十人的團，去了十八個，導游少管兩個人，他們吃飯還多吃兩個人的，你們該找他們加錢呀。把我們的費用退回來！”黑衣女人嗓門很大。
部門經理說：“別人要是加了錢，住宿、吃飯和旅游線路就不是您購買的這樣的了，都會升級。來，別在這站著了，到我辦公室慢慢說吧。”
“不，我就在這說，哪也不去，不給我退費，我就不走?！?p> 這時，公司空降的新副總過來了，問：“怎么回事？”
部門經理簡要說了一下。
公司新副總悄悄說：“一會兒旅游局領導過來檢查，還有幾個大公司的團體旅游項目要簽，給他們退，快點把人打發(fā)走，別再在這鬧了，不要因小失大?！?p> 部門經理辦公室，陶欣妍和部門經理隔著辦公桌面對面地坐著。
“為什么退給他們的錢要從我的工資里扣？這不公平，這又不是我的錯。”陶欣妍有點激動地說。
“小陶呀，這是你的客戶吧，你的客戶來鬧，你能說你沒有責任？”
“我該說的都已經跟他們反復說清楚了，聊天記錄還都在我的微信里呢，你看看，這關于退費的事情也都是反復強調過的。就遇到這樣人了，我有什么辦法？”
“你看他們反反復復咨詢、變卦，這樣的人就應該果斷拒簽呀。這不就把風險扼殺在搖籃里了嗎？這就是你沒有及時作出正確的決策?！?p> “我怎么拒簽？公司不是不允許拒簽嗎？”
“小陶你辦事要靈活嘛，你不要硬邦邦地說不跟他們簽合同，你可以在他們咨詢的時候不要那么熱情，敷衍幾次肯定就不找你了?！?p> “敷衍他們，他們投訴我，還是我的錯?！?p> “那扣的錢也比現在的損失小，不是嗎？”
部門經理的嘴臉看起來越來越可惡，他接著說：“我已經盡力爭取了，扣除我們的盈利，扣除今天對方同意不用退還的第一天的費用，還有3000塊錢損失，分十個月從你工資里扣，也沒什么影響，對吧。你在這份知情同意書上簽個字，這事兒就算過去了?！?p> 陶欣妍拿起《知情同意書》一看：“什么因本人工作失誤？我不認為我有工作失誤，我不簽?！?p> “小陶呀，你這不是在難為我嗎？現在我的任務就是讓你簽這份同意書，你不簽，我怎么辦？我平時對你也算不錯，對吧？”
“經理，這不是你對我怎么樣的問題，是扣款合理性的問題?！?p> “哎呀，這不是我們能說話算的，我也知道你受委屈，但是我也沒辦法。公司的決定，對吧。今天就算你不簽，你辭職，這筆錢還是照樣扣，你能為這點錢去跟公司較勁，打勞動官司嗎？劃不來吧？”
陶欣妍想了想說：“這樣的文件我肯定不能簽，簽了就成我職業(yè)污點了。不是我的過錯，我是肯定不會承認的。錢愛怎么扣就怎么扣，行了吧？”
“問題就在這，你說的這些我也說過了。但是財務總不能無緣無故扣款吧，那不成公司的錯了？”
本來就是公司的錯。
“財務扣款不是很容易嗎？我們每個月工資都有靈活的部分，提成多一點少一點，沒有那么困難吧？”
“哪有你說的那么簡單呀，勞動局、稅務局查的都很嚴，一筆一筆錢，一分都不能差的?！?p> “我不簽怎么樣？”
“不簽，”部門經理干咳了一下：“公司的意思，員工必須服從公司決定，不簽的話就不能繼續(xù)在這干了。這樣吧，我給你三天時間，你好好考慮一下。干得好好的，為點小事辭職不合適?！?p> “你不簽是對的，但不能主動辭職，”顏信佳和陶欣妍坐在一家快餐店里吃飯：“讓他們主動辭退你，違法辭退有經濟補償金的?！?p> “被辭退，感覺有點丟臉啊，我寧可不要那些補償金?！碧招厘赜貌孀訑囍獯罄?。
“你傻呀，好幾萬塊錢呢，為什么不要？辭退有什么丟臉的，辭職和辭退的區(qū)別不過是先提出解除合同的合同方不一樣而已?！?p> “辭退，感覺好像是自己哪里沒有做好一樣。聽著心里不舒服?！?p> “你可千萬不要那么想，你要抓實際啊，拿到錢才是實質性利益。企業(yè)要想辭退員工沒有那么容易，很多都是違法辭退，也有很多是逼著員工主動辭職。勞動仲裁是保護勞動者的，我接觸到的，基本上都是勞動者贏?！?p> 陶欣妍沒吭聲，心事重重地繼續(xù)攪拌意大利面。
“你倒是吃啊，面都快被你攪斷了。這點事兒不算事兒啊，有姐妹我在呢，我?guī)湍悖麄兏?，Let’s fight!”顏信佳舉起一只手臂。
“我不怕他們。我是擔心對我自己的影響，肯定會影響我下次找工作的吧。下家公司一背調，我是被辭退的，誰愿意要我呀。人家哪有耐心調查理由?！?p> “辭退怎么了，我不也是被F律所辭退的嗎？現在干得好好的。辭退是勞動市場的正常現象?！?p> “我可沒有你那個思想高度和強大心臟?？赡苁悄阍诜扇Π?，你們職場里面的人想法都先進，都開通。我們普通的職業(yè)圈，人的思維還沒先進到那個程度。下家公司要是知道我還和上一家公司打官司，敢要我嗎？”
“勇敢一點，為推動社會法治進程和提高人民法律意識做一點貢獻嘛?！?p> 陶欣妍搖搖頭：“算了吧，我這點微不足道的貢獻，留給更勇敢的人去做吧?！彼e起飲料杯：“干杯，敬勇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