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心情如同流行性感冒，一人傳染兩。章翾、萬嘉麗和朱小顏聚在老吳的酒吧，沒有一個人是喜笑顏開的。
老吳端了幾份小吃白送她們。
萬嘉麗邊拿了薯條往嘴里送，邊說：“零食哪能解我憂愁，還是給我們上幾瓶啤酒吧?！?p> 老吳敲了敲外頭烏云蔽日的天色，問：“這涼颼颼的天還喝啤酒?。俊?p> 萬嘉麗沒好氣的瞅了他一眼，說：“你不知道顧客是上帝啊，上帝想喝啤酒，你還跟上帝討價還價呢？”
老吳瞇眼一笑：“得，你是上帝，我這就去給上帝找啤酒?！?p> 待老吳一走，朱小顏推了萬嘉麗一把，說：“你對人家態(tài)度好點兒。他一老給我們送這送那的，我看根本沒賺到錢。”
萬嘉麗一揚脖子，理直氣壯的說：“誰讓他喜歡我呢?！?p> 章翾嘆著氣點頭，重復(fù)萬嘉麗的話：“對啊，誰讓他喜歡你呢。仗著他的喜歡，你大可以為所欲為。反正喜歡這詞兒是有時效性的，等過期了還有能有啥用？倒不如趁現(xiàn)在多得幾瓶啤酒呢?！?p> 萬嘉麗扭頭去看懶懶窩在沙發(fā)上的章翾，不客氣的批評她：“你骨頭被人抽了？大白天的就這么軟在沙發(fā)上？成何體統(tǒng)啊。”
章翾抬手指了窗外的天：“都華燈初上了，我愛怎么躺就怎么躺？”
萬嘉麗蹙眉“哎呦”一聲，說：“本來還以為我差點要到手的組長位置被一半路殺出來的騷貨狐貍精攔截了已經(jīng)是夠倒霉的事了，看來你章大小姐還有更不順心的事嘛。說出來給我和小顏聽聽？”
章翾瞇了瞇眼，說：“我就是累的，從放假前到放假后都沒好好休息過，整個人快要散架了?！?p> 萬嘉麗說：“誰讓你放著富貴少奶奶不做，偏要出來自己賺錢受累的？你忙死忙活一年，還不抵康明崢玩一手牌輸?shù)陌?？?p> 章翾糾正她：“他不賭博?！?p> 萬嘉麗故意連連點頭，說：“對對對，他沒有任何不良嗜好，私生活干凈，會賺錢又有背景。那請問你什么時候和這個完美男人結(jié)婚呢？”
章翾不理她。
朱小顏也問：“房子看的怎么樣了？”
章翾想到房子就覺得累人，幽幽說：“他看上的，他媽和他妹覺得不好，他媽和他妹認(rèn)為行的，風(fēng)水大師又不同意，風(fēng)水大師說是寶地的，他嫌格局不好。反正三者達不成一致。”
萬嘉麗問：“他就沒問問你有什么意見？”
章翾說：“我沒意見?！?p> 事實上，從連其白請吃飯那天晚上到現(xiàn)在，一個星期過去了，章翾與康明崢還處在一種很微妙的氣氛之中。她隱約知道他在介意什么，也是頭一次發(fā)覺可能他早就知道了些什么。他對他所知道的保持沉默，所以她不認(rèn)為有將過去剖析給他看的必要，因為她不曉得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能在說到從前時表現(xiàn)出云淡風(fēng)輕的態(tài)度。有些事雖然她從未忘記，可也從未刻意的回想，不是怕面對曾經(jīng)的傷口，而是怕忍不住再次沉浸其中。無論是父母還是魏遼和朱小顏，他們都在時刻提醒她正確而無害的人生路該怎么走。康明崢是沉得住氣且理性大過于感性的人，她與他已經(jīng)走到了今天的關(guān)系，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還會更進一步，成為彼此的伴侶，他比她更懂兩個人之間的長久相處之道。
老吳找來了自己珍藏的黑啤，萬嘉麗改口夸他：“上帝對你很滿意?！?p> 老吳反問萬嘉麗：“那我有沒有機會請上帝看場電影？”
萬嘉麗笑呵呵哄他：“上帝最近比較忙，但會幫你寫到日程安排表里的。”
明曉得自己被忽悠了，可老吳還是笑瞇瞇的。
章翾故作無奈的問老吳：“你到底看上萬小姐哪一點了？”
萬嘉麗也不感到尷尬，跟著問：“對啊，你看上我什么了？”
老吳不答，只笑說：“你們吃著，還需要什么盡管跟服務(wù)生說，我出去辦點事?！闭f完他就轉(zhuǎn)身出門了。
萬嘉麗嘟嘴：“沒意思，每回問他這個，他都這樣?！毙刺裘技僭O(shè)：“會不會是我跟他死了的老婆長的很像？”
章翾搖頭：“我看過他老婆的照片，跟你的風(fēng)格南轅北轍。”
兩人聊著關(guān)于老吳老婆的事，這邊朱小顏已經(jīng)開始在獨自喝酒。她將一小瓶咕嚕咕嚕灌下去了，章翾和萬嘉麗才反應(yīng)過來。
萬嘉麗拉大了嗓門問：“你這妞是干嘛啊？悶聲不響的偷喝酒呢？”
朱小顏笑了笑，一邊拿起子開酒，一邊說：“見你倆聊的高興，我又插不上話。”
章翾預(yù)見朱小顏接下來的動作是往肚里灌第二瓶酒，連忙坐正身子，抬手?jǐn)r了攔她手里的酒瓶子，說：“你酒量又不行，一會兒回去想把茉莉熏暈啊。”
朱小顏慢慢推開章翾的手，解釋道：“茉莉被她爺爺奶奶帶去天津親戚家了，過兩天才回。”
萬嘉麗對章翾笑說：“你別管她，她喝了酒，骨子里的風(fēng)情萬種都被酒精激了出來，回去好把高意達榨干?！?p> 本來是玩笑話，可章翾聽了不舒服，隨即抬眼去看朱小顏。
朱小顏正低著頭吃鴨舌。辣椒和花椒放的太多，幾乎已經(jīng)完全掩蓋了鴨舌原本的味道，她的舌頭被麻辣的有些木，有那么兩三秒的時間神不在狀態(tài)，但她很快抬起頭，拿著瓶子主動去碰萬嘉麗和章翾的瓶子，笑問：“想多喝兩瓶黑啤你們還不同意?。俊?p> 屋外忽然就下起了大雨，不打招呼的使勁敲打在玻璃上，噼噼啪啪的，風(fēng)勁兒大，刮的呼呼響。酒吧里的燈開到最亮也透著昏昏暗暗的色彩，照不清人臉，判斷不出臉色好壞?？烧侣Q定定看了朱小顏一會兒，直覺認(rèn)為朱小顏那張臉顯現(xiàn)出日漸消瘦的態(tài)勢。她時常在遵守對朱小顏承諾和幫助朱小顏逃離不堪的婚姻之間搖擺，這一刻，依然是承諾獲得了勝利。
萬嘉麗的腦則簡單了許多，她立馬回應(yīng)朱小顏：“同意同意，喝二十瓶都同意，反正是章翾買單，她即將有錢的很。”
章翾不得已也一笑，說：“我賭今晚這單老吳已經(jīng)簽了，咱們是白吃白喝。”
萬嘉麗由此得寸進尺，讓服務(wù)生把好東西全都拿上來。服務(wù)生門早已自覺的把她當(dāng)成老板娘，對她有求必應(yīng)。
外面風(fēng)雨大作，里邊吃喝的高高興興。
酒精迷醉了人的大腦，但無論是誰，此刻說的話可能才是最真。
喝到九點，大家都有種困乏疲倦之意。
康明崢打電話給章翾，知道她是和萬嘉麗、朱小顏在一起，于是過來接她。
雨勢漸弱，到康明崢登門的時候已經(jīng)完全停住。
萬嘉麗主動大方與康明崢打招呼，朱小顏也禮貌的問好，只有章翾還懶懶靠在沙發(fā)上不起身。
西裝革履的康明崢此刻就像是嘻嘻笑笑的自習(xí)課上突然出現(xiàn)的教導(dǎo)主任，嚴(yán)肅的氣氛將活躍的細(xì)胞一掃而光。
啤酒漲肚，萬嘉麗不小心沖著康明崢打了個氣嗝。她感到抱歉，連忙捂住嘴，手指之間留出一道縫，向康明崢說不好意思。
章翾看不慣，從沙發(fā)上起身，正要開口。
康明崢先對萬嘉麗和朱小顏說：“我送你們?！?p> 章翾好不容易硬起來的氣勢頓時就矮了下去。
今晚的單果然是老吳簽完了。
萬嘉麗見到康明崢掏錢包卻被告之不需要結(jié)賬時滿心的沮喪，拉著朱小顏偷偷說：“就應(yīng)該讓大資本家請我們喝頓酒?！?p> 朱小顏神經(jīng)興奮，笑呵呵回答她：“放心，他會請你喜酒的?！?p> 萬嘉麗啞然失笑，傻傻看著朱小顏，說：“你今晚喝的不少，可能沒精力誘惑高意達了，估計他得照顧你?！?p> 朱小顏說：“他出差了。”很快又問萬嘉麗：“要不今晚我跟你睡吧？”
萬嘉麗連連點頭答應(yīng)。
三人坐后排，康明崢在副駕駛座。
從酒吧回去不遠(yuǎn)，但剛下過大雨，交通不太順暢。
大家干巴巴坐在車?yán)锊徽f話的滋味讓萬嘉麗感覺不自在，可她自認(rèn)為與康明崢不是一個階層的人，交談起來他可能會覺得她太粗俗，所以即便萬分難受，她也寧可假裝靠在皮座上睡覺。
章翾和朱小顏分別坐在靠車門的兩邊，各自漫不經(jīng)心的看著各自窗外的風(fēng)景。
等把萬嘉麗和朱小顏送到了目的地，康明崢從副駕駛座的位子換到了后排。
兩人仍沒交談，回到公寓了，他才開口與她說：“我明天去珀斯。”
她將鞋脫在玄關(guān)處，赤腳走在冰冰涼的地板上，問身后的他：“去多久？”
他說：“最快半個月回來。”
她應(yīng)了一聲，然后往二樓走。
他忍不住叫她：“章翾。”
她站在樓梯上回身看他。
這個角度，讓她難得能夠俯視他一回。他鼻梁上架著的那副眼鏡在頂燈的照射下仿佛成了他唯一的盾牌。
他長久的不說話，只是望著她。
她在樓梯上站了一會兒，最后才一層一層的走下來，走到他面前。
他慢慢伸出雙臂抱住她的后背，將她整個人攬到自己的懷抱。
地板那么冰，涼氣從腳心傳遍全身，而他的身子那么熱，兩股氣滿處亂竄，找不到一個能夠融合的點。
她感到實實在在的悲傷，原因有許多種，可一種都無法言明。
她終于將臉靠在他脖子上，輕聲說：“等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