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p> 酈明辭行禮時,往里瞟了一眼。
奉境披著一件靛藍(lán)大氅,頭發(fā)也散著,儼然一副剛起身的模樣。
“近來身體不太適,睡得沉了些,明王殿下有何事?”
“有刺客逃到了這邊的營地,為保證國師安全,不知可否讓護軍進去探查?”
酈明辭用眼神示意了身后的護軍,而他則也不避諱,直接讓出了道。
數(shù)名護軍隨即進了營帳,奉境轉(zhuǎn)身走至?xí)概?,只抱手倚靠著桌邊,紋絲不亂。護軍查遍所有地方,但走到內(nèi)室門前,也只敢在門前探看了一周便離去。
未幾時,所有護軍便都退了出來。
“將軍,刺客不在此?!?p> 酈明辭遲疑了一刻,余光又往里望了一眼,他親眼看到那黑色身影便在這里消失的,如今卻不在這里。
“叨擾國師了?!彼卸Y,“告辭?!?p> 一群人立即退出了營帳。奉境站直了腰,深眸里露出淺淺笑意。
內(nèi)室里,聽得外面動靜的嫵玥,剛從被褥里坐起身,便見他跨進了門。
她盤腿坐在床榻邊,心有不甘:“我先說明,那三個要求,得是我能接受的,否則我是不會幫你的?!?p> “要求是我提的,你只管做便是,否則我現(xiàn)在就可以把你丟出去?!?p> 奉境在桌案旁掌燈,說著威脅人的話,卻如同與人寒暄家常似的。
嫵玥冷笑道:“奉境,我是你的人……你覺得我出事了,那老皇帝會不懷疑你?”
他手中的火折子閃著火星,凝滯于半空中。
“你別以為自己能抽身,而今你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一損俱損……我倒是無所謂,反正這洛京于我而言,什么都不是,但是國師大人演了這么久的戲,可就付之東流了?!?p> 她話音剛落,桌案上的書簡便向她飛來,嫵玥從榻上跳下閃到了一邊。
奉境冷哼了一聲,丟下手中的火折子,轉(zhuǎn)而望向她:“所以……那明王府里的虞夫人你也覺得無所謂,是嗎?”
“你!”她猛然抬頭,厲聲警告道,“奉境……你要敢動她,我一定會讓你后悔?!?p> 他似乎并不在意,只慵懶地靠著桌案。
“我要不要動她,這得取決于你……”
嫵玥挪開了目光。公主是她來洛京的目的,是她可以為之付出一切保護的人。蠱王蘇醒于她,還可以用蠱蟲自我保護,可公主于她,是無法掙扎和自衛(wèi)的弱點。
“……好?!?p> 說罷,她便移步到窗前,利落翻身而去。奉境亦是收回了目光,滅掉了剛點起的燭火。
為掩人耳目,酈洲多番安撫西晉的使臣,才壓下了昨夜的行刺之事,次日的狩獵宴也得以照常進行。
一上午的狩獵,皇帝的神情都不太好看,奉境與他同行,自是感受到了氣氛的異常。
“國師以為那群人是為何而來?”他拉滿了弓箭,瞄準(zhǔn)遠(yuǎn)處的兔子,淡然詢問。
奉境直言道:“他們想逼著陛下與西晉敵對?!?p> “哼……辦法倒是被他們想盡了。”酈洲面色愈冷,“當(dāng)真以為如此,朕就會出兵幫他們。”
“陛下可是要息事寧人?”他的語氣一向平淡,皇帝也聽不出任何起伏和用意。
酈洲沒有回應(yīng),只是駕馬行向更深處。奉境指腹摸索著韁繩,輕滯的目光望向了升到樹梢的朝陽。
而于另一邊,嫵玥自請來保護蒼止。兩人行了許久,終于見得一只鹿。
蒼止剛拿起箭時,身旁的人已替他射中了那欲要逃離的鹿。
嫵玥放下了弓箭,只道:“這算你的?!?p> “為什么?是他們要你這么做的?”
蒼止想此,眼底便是藏不住的冷意。
她回頭望向他,很快反應(yīng)過來他說的“他們”是指誰。
嫵玥跟來也不過是昨晚不得已傷了他,想著給他獵幾只大的以做補償,但沒想到還有意外收獲。
“是我們沒有護好左賢王,當(dāng)然是要補償?shù)摹!彼槐菊?jīng)地胡謅八扯道。
蒼止聽此,眼中冷意更甚,直接從她手中搶去了屬于他的箭。
“本王不需要你們?nèi)绱搜a償?!?p> 他說罷,便駕馬前行。嫵玥唇邊浮笑,立即追上了他。
“那左賢王要如何才能消氣?”
蒼止回頭瞥向她,冷聲道:“本王要你們的陛下明言拒絕北梁,他敢嗎?”
嫵玥故作為難,一副忠臣烈士的模樣。
“當(dāng)然不能,北梁與我大燕交好數(shù)年,況且北梁于我大燕有恩,如今怎能落井下石?”
“所以,你們要援助北梁?”
她仍眼神堅定地看著他:“我不過是一個護衛(wèi),哪兒知道這些?”
蒼止轉(zhuǎn)回了頭,神色依舊陰冷。大燕不拒絕北梁,還縱容幫襯北梁的人暗殺他,還試圖用這些無用的補償來敷衍他。大燕的態(tài)度,他如今已經(jīng)知曉了。
“本王不需要你的幫忙,你回去吧。”
這回他直接駕馬疾馳遠(yuǎn)去。
嫵玥望著那決絕的背影,方才的堅定不移早已被明媚的笑意替代。
老東西,想要從中全身而退?想都別想……你也別想安寧坐穩(wěn)這個中原霸主的位置。
她心情頓時舒暢,語氣也隨之輕快:“烏騅,咱回去吧?!?p> 烏騅鳴叫了一聲,順應(yīng)她的牽制轉(zhuǎn)了方向。一人一馬悠閑自在地在林中慢行。
溫暖的陽光從林中縫隙間灑下,落下的一個個光斑掃過她明朗的笑顏。
奉境從林中折返回來,還在思慮著之后的事,卻被忽而傳來的斷斷續(xù)續(xù)的歌謠打亂了思緒。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山有木兮木有枝……”
他應(yīng)著那不著調(diào)的歌聲望去,才發(fā)現(xiàn)了行在他側(cè)前方的絳紅身影。
奉境眉頭微蹙,低聲嫌棄道:“不堪入耳?!?p> 他舉目而望,那雀躍的背影,讓腦海中突然跳出昨夜的一幕,露在陽光下的耳垂瞬時紅暈欲滴,他隨之極為不自然地快速挪開了視線。
而耳邊不著調(diào)的歌聲還在,讓人很難忽略,余光還是不自覺地被吸引了去。
其實他挺好奇的,性情這樣不著調(diào)的人,是怎么會被虞氏選做暗衛(wèi)的。
她不僅狂妄自大,還爭強好勝,這與暗衛(wèi)的隱忍內(nèi)斂是完全相悖的。這樣的性情實在不像是永遠(yuǎn)藏在黑暗里謹(jǐn)慎活著的暗衛(wèi),倒更像是肆意活在陽光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