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吧。”
“還記得你主人嗎？”
徐楓看著被點化成人形牛頭的老牛，放下了手里的《周易》，出聲說道。
“自然記得……不敢忘。”
“嗯，你主人已經(jīng)走過奈何橋，前去輪回。你就留在這兒做個牛頭鬼差吧，如果再有緣分，等著你主人下一世結(jié)束，可以再去接他，引他走最后一程?！?p> “謝大人。”
老牛低下了頭，應(yīng)著。
“起來吧?！?p> 徐楓看著還跪在地上的老牛，再招呼了聲。
老牛這才從地上爬起來，不過起身站在旁邊，還是低頭沉默著。
不知道是在想著他已經(jīng)離開的老主人，還是想著什么。
“這頭老牛得了徐兄弟你的點化，也算是除了畜身，褪了凡胎，有了新生，正好徐兄弟你就再給他取個名字吧?！?p> 旁邊嘖嘖嘖咂舌過后的老包，這時候再站起了身，笑著說道。
徐楓聞言轉(zhuǎn)過頭，再望了眼旁邊站著的老牛，
老牛站著，低頭沉默，沒有出聲。
“還是讓他自己給自己取個名字吧?！?p> “老牛，你現(xiàn)在也算是有了智慧，往后別人稱呼你也需要個名字，就自己取個名字吧。”
“我……”
老牛抬起了頭，望著徐楓，張了張嘴，
“我主人姓陳，我也姓陳，我就叫陳大吧?！?p> “嗯，行，陳大，你就留在這兒聽這位大人的安排吧?！?p> 徐楓對老牛給自己取得名字也沒什么意見，對著老牛再說了聲，就再轉(zhuǎn)過頭望向老包，
“老包，陳大我就交給你了？”
“行，就留在這兒吧，一會兒我叫兩個牛頭馬面鬼差過來，讓這陳大跟著學習熟悉下工作。”
“我就先讓人給你訓練著，你什么時候需要，也可以再調(diào)過去。至少你們那客棧，你們兩出去了的時候，還能留個人看下店?！?p> “嗯，那謝謝了，老包。”
“行了，正事說完，我也不留你吃飯了。你有客棧需要看，我也有事兒需要忙。”
“上面人等著來，下面魂等著走，妖魔鬼怪等著抓?！?p> 老包擺著手，說著。
徐楓回過頭，再望向旁邊一直牽著他手的阿孟，
再望了望旁邊站著的老牛。
也就帶著阿孟離開了。
“陳大，就留在這兒好好學，好好工作啊?！?p> “我知道的，大人。”
“嗯……阿孟，我們走吧?！?p> 出了這掛著‘閻羅’牌匾的宮殿，
徐楓和阿孟，就在剛才來時候出現(xiàn)的地方，
就再一步跨越漫長的距離，回了客棧。
……
站在客棧門前，看到的依舊是灰塵撲撲陳舊的客棧，和穿過客棧一樓大堂過去的黃泥路，黃泉路。
回到客棧跟前，沒有著急進去。
望了望客棧兩邊門柱，再望了望門頂上。
“阿孟，你說咱們客棧門上，是不是差點什么東西？”
徐楓琢磨著。
“缺個招牌？”
阿孟牽著徐楓的手，順著徐楓的目光往上望。
“嗯?！?p> 先前老包的宮殿跟前，還掛著個‘閻羅’的牌匾呢，
這忘川河畔的客棧，卻連個名字都沒有。
“咱們客棧有名字嗎？我們要不做個新招牌掛上去?！?p> “好?！?p> 徐楓提什么，阿孟都是這樣應(yīng)著。
“那客棧有名字嗎？需要我們?nèi)€名字嗎？”
“忘川客棧?！?p> “忘川客棧？嗯，忘川客棧。這名字不錯?！?p> 徐楓念了兩遍，然后再轉(zhuǎn)過頭，望向阿孟。
“既然從前就有名字，那客棧的招牌……”
“在這兒?！?p> 徐楓說話間，都不禁瞄了眼客棧里的餐桌。
這兒也沒什么木柴，要真沒有老招牌，說不定得拆一張木桌。
幸好，阿孟一抬手，手里就多了塊招牌。
招牌豎立著，差不多到阿孟肩那么高。
不知道是涂抹了漆色，還是木頭原本的顏色，
招牌的底色是黑色，上面凸刻著客棧的名字“忘川客棧”。
只是看起來，也同樣和客棧一樣陳舊，‘忘川客棧’四個字上的漆色，也已經(jīng)掉得差不多。
“阿孟，有朱筆嗎？我來把這個四個字重新上色?！?p> “……”
徐楓看著牌匾，有些興致盎然，
阿孟則是聽著徐楓的話，有些沉默著。
只是等著徐楓拉著阿孟的手，急匆匆走進客棧里，阿孟就再說不出其他話來，
“有。”
阿孟應(yīng)著。
徐楓拿過了客棧招牌，放在了客棧里一張餐桌上。
阿孟空出來的手里，很快就在多了支朱筆，再遞給了徐楓。
徐楓其實不怎么會寫毛筆字。
幸好，現(xiàn)在字已經(jīng)有了，就只需要他上個色。
低下頭，對著餐桌上擺著的招牌，小心著拿著筆，徐楓有些認真地往“忘川客?！彼膫€字上描繪著。
阿孟就坐在旁邊的凳子上，安靜著望著徐楓的動作，目光緊跟著徐楓的臉。
“成了！”
“阿孟，我們走吧。我們?nèi)ソo掛上?！?p> 也不知道是花了多久時間，徐楓才細細地將招牌上四個大字都上好色。
小心著放下朱筆，再拿起招牌，徐楓有些振奮地對著阿孟再說道。
“好，徐楓?！?p> 阿孟就應(yīng)著，跟著徐楓出到了客棧前門外。
“嗯……”
“阿孟，有梯子嗎？”
徐楓拿著招牌，看著有些高的門框頂上，有些為難。
“……”
這話問得阿孟似乎有些沉默了。
“徐楓，其實，接待了一位客人過后，你應(yīng)該有些修為了。”
“嗯？”
“你可以直接掛上去。”
“……”
徐楓沉默了下，想起來剛才閱讀念誦《周易》時候的感悟，
在回想了那會兒的感悟，徐楓模糊中，好像感覺自己會一些術(shù)法了。
然后再回想了下，這種感覺就更清晰了……就是他從《周易》中悟到的。
于是徐楓試了下，
然后整個人直接就騰地而起，穩(wěn)穩(wěn)地漂浮在了靠近客棧門上的位置。
有些沉默著，將刻著‘忘川客?！恼信茠炝松先?。
徐楓感覺剛才問阿孟要朱筆描招牌的行為多少有些傻。
早知道還要什么朱筆。即便他做不到，讓阿孟一揮手，也該好了。
嗯，就當是一種儀式感吧。
徐楓安慰了下自己。
“……阿孟，掛正了嗎？”
“嗯，掛正了?！?p> 聽到阿孟的確認，徐楓將牌匾在往里一放，客棧門上正好有個放牌匾招牌的地方。
放穩(wěn)了之后，徐楓重新落地，
抬起頭一看，滿意地點了點頭。
“……現(xiàn)在招牌也掛上了，咱們的忘川客棧也算是重新開門了?，F(xiàn)在，就等著下一個客人上門了?！?p> 徐楓說著。
阿孟停頓了下，然后也跟著重重點頭。
“嗯！”
……
“呼……呼……”
不知道什么時候，客棧門前刮起了風。
黃泉路上竟然起了風，也真是夠神奇。
徐楓眼里那滿是黃泥，灰塵撲撲的黃泉路上，就被那風卷起的黃沙給彌漫著。
就連黃泉路兩邊那籠罩著的黑霧，都被黃泉路上的黃沙再彌漫過去一些。
但客棧里的徐楓，
這會兒卻有些百無聊賴。
因為自從上一個找老牛的老人離開過后，
客棧就到現(xiàn)在也沒再來過新的客人。
徐楓都不知道過去了幾天時間，
不知道酆都城里有沒有晝夜變換，但客棧這兒是真得沒有，頂上就一直是那灰蒙蒙的模樣。
而徐楓現(xiàn)在也不需要睡覺，也不需要吃飯。
客棧就這么大，也只有他和阿孟兩個人。
面對著這一成不變的景象，實在是有些磨人。
大多數(shù)時候，即便不困，徐楓也會選擇睡一會兒，即便是不餓，也會吃點東西。
除此之外，就是去忘川河畔溜達一圈，看看那死寂平靜的忘川河水，看看彼岸花開沒開。
也是幸好，他住得那房間屋里，書架上還有些書可以看。
“……阿孟，你說下一個客人什么時候才能來？”
徐楓坐在客棧一樓大堂張餐桌旁，阿孟陪在他身側(cè)。
徐楓手里拿著本通俗小說，阿孟手里也拿著一本，是徐楓塞到他手里的。
手里這本小說也給看完了，徐楓抬起頭，再問了阿孟一句，
“應(yīng)該快了吧。客棧里的客人循著冥冥的指引，總會到這里來的?！?p> “徐楓你餓嗎？我去給你做碗面吧?！?p> “不餓，但可以吃點東西?！?p> 阿孟說著話，轉(zhuǎn)過頭，望了眼屋外風吹著的黃土。
徐楓也朝著客棧門外望了眼，就再轉(zhuǎn)過頭。
前些天黃泉路上剛起風的時候，徐楓還一陣興奮，以為是有什么變化了。
結(jié)果，風刮了好幾天，沒停也沒變化。
徐楓也就放棄了。
“那徐楓，我去給你煮碗面?！?p> “嗯，你自己也煮一碗吧，要不我們一起吧?！?p> “不用了，徐楓你等一下就好?！?p> 徐楓望著阿孟放下書起身，去了后廚。
再放下手里的書，伸了個懶腰。
雖然有些百無聊賴的……但這種被人伺候著，無微不至照顧著的感覺還真不賴。
就是有時候望著阿孟那幅少女的模樣，徐楓有點莫名的負罪感。
不過，阿孟煮得面是真好吃，徐楓感覺自己再吃個幾百年也吃不膩。
“……阿孟，我看忘川河畔的一些彼岸花都快開了。等會兒再沒客人上門，我們?nèi)ゲ牲c彼岸花瓣吧?！?p> “好。”
阿孟在后廚忙碌著，徐楓還和阿孟說著些話。
阿孟也不時應(yīng)著。
“阿孟，你說忘川河畔的那些彼岸花都是哪來的？”
“……嗯，這段忘川河畔邊的彼岸花是種下的?！?p> “這樣啊……阿孟，前些天，老包說得靈氣復(fù)蘇……你說上面人間會不會出現(xiàn)地府都打不贏的妖怪?！?p> “……不會的。沒有地府戰(zhàn)勝不了的精怪，而且只是剛靈氣復(fù)蘇，什么大妖也不會有的。”
面對著徐楓一些奇怪的問題，阿孟從來沒有不耐煩過。
“阿孟……你說我們沒有客人的時候，可以去人間嗎？”
“正常來說是不行的。地府不能隨便干涉陽間的事情。不過……徐楓你要去的話，也不會有人知道?！?p> “哦……這樣啊。不過還是算了吧。”
“阿孟，要不我們?nèi)ホ憾汲抢镛D(zhuǎn)轉(zhuǎn)，應(yīng)該還是挺熱鬧的？”
“嗯……應(yīng)該吧？”
“阿孟你沒怎么轉(zhuǎn)過酆都城嗎？”
“嗯，我都是在客棧里?？蜅]有……老板的時候，我就一直守在這里?！?p> “那不是很辛苦？”
“沒有……沒有老板，也不會有太多的客人來。我就在樓上。”
“嗯……”
徐楓聽著阿孟平靜的話，莫名地有點感傷。
不管怎么說，一個人守著一個店，等著許久才來的客人，應(yīng)該還是挺難熬的。
徐楓現(xiàn)在還有阿孟陪著，都覺得稍微有那么一丟丟難熬。
當然，
要是一直有客人來，有事情忙碌著，那就是兩回事了。
“對了……阿孟，咱們這兒也算是地府事業(yè)單位吧。發(fā)工資嗎？多久發(fā)一次啊？”
徐楓突然問道。
給阿孟問愣住了。
“發(fā)……發(fā)吧？”
阿孟有些不確定地回答道，
“徐楓你需要什么嗎？”
阿孟再問道。
徐楓仔細想了想，人的基本需要，
衣食住行。他全給免了。
吃喝玩樂，可能就剩下玩樂了。
“徐楓你需要什么東西，直接告訴我就好了?！?p> “沒，沒事兒了，當我沒問吧。”
“哦……”
阿孟再應(yīng)了聲，面也已經(jīng)做好了。
就端著兩碗面，再走了出來。
之前阿孟都只是做一碗面給徐楓吃，都是徐楓強烈要求，阿孟也才陪著徐楓一起吃。
“……阿孟，你做得這碗面，怎么會這么好吃？”
徐楓看著阿孟將面碗放在他身前，就有些迫不及待著，拿著筷子再囫圇吃了一口。
“徐楓喜歡就好……嗯，可能這就是徐楓你記憶里吃過最好吃的東西?！?p> “因為孟婆湯？”
“嗯，有些人會忘記此生，有些人會被勾起最久遠的記憶?！?p> “這樣啊?！?p> 徐楓應(yīng)著，接著挑著面，大口大口吃著。
阿孟安靜著再望了一會兒徐楓，等著徐楓望向她，才再低下了頭拿起筷子吃面。
“……颯颯……”
“沙……沙……”
客棧里安靜著，客棧外還刮著風。
只是風聲中，突然再夾雜著一些細微的聲音，
像是腳步聲。
只是響起幾聲，就被已經(jīng)有些修為的徐楓敏銳地捕捉到了。
放下了筷子，徐楓抬起了頭，朝著客棧前門外望去。
就看到，
客棧門外，風卷著的，彌漫著的黃沙中，
漸走出一道紅色的身影。
她穿著一身紅色的連衣裙，赤著腳，從黃沙中走過，身上卻沒有沾上半點。
她眼睛清澈而明亮，臉上帶著懵懂。
是一位看起來十六歲的少女。
她一步步從風沙中走出，走到了客棧門前。
風沙在她身后依舊彌漫著。
她站在客棧門口，抬起頭，望了望客棧門上的招牌，
眼底流露出一些疑惑，似乎是在疑惑這里怎么有個客棧。
“咚咚……”
她敲響了客棧的門。
“阿孟！來客人了！”
徐楓看著客棧再有來人，有些驚喜地站起了身，
終于，等了這么好些天，客棧終于是來人……嗯，或者說來魂了。
“進來吧，姑娘，我們這兒是客棧，專門接待你這樣路過的客人?！?p> “阿孟，再去煮一碗面吧?！?p> “好?！?p> 阿孟望了眼那紅裙少女，轉(zhuǎn)過身去進了廚房。
徐楓再望著那紅裙少女，
卻見那紅裙少女敲了門之后，聽著徐楓的話，
不知道聽沒聽懂，依舊沉默不語，只是望著徐楓，眼睛里流露出來一些疑惑。
“小姑娘，坐吧。隨便坐。餓了沒，吃碗面嗎？”
徐楓熱情招呼著這好不容易再來的第二位客人，
這次那少女倒是從客棧門邊走過來了，但依舊沒有說話，
只是疑惑著，打量著客棧里的景象，一步步走到了徐楓跟前。
“坐吧，坐吧……”
徐楓招呼著紅裙少女坐下。
紅裙少女轉(zhuǎn)過頭，清澈的眼睛望著徐楓再流露出一些疑惑，臉上還是那副懵懂的模樣，
偏了偏頭，也不知道聽沒聽懂徐楓的話。
只是徐楓坐下之后，她也學著坐下了。
“……嗯，小姑娘，怎么稱呼？”
“……”
從踏進客棧里開始，紅裙少女就一聲不吭，沒說過話。
徐楓其實也是發(fā)現(xiàn)了這紅裙少女的不正常。
這會兒先試著問了一聲。
這紅裙少女再偏了偏頭，疑惑地望著徐楓，卻還是沉默著。
“那……小姑娘，你有什么東西丟了嗎？”
徐楓再試著問著。
但紅裙少女的神情都沒怎么變換過，只是一直疑惑地望著徐楓。
“……”
紅裙少女的沉默，讓徐楓都有些沉默了。
按道理，是也要找紅裙少女的執(zhí)念之物吧。
可是紅裙少女一聲不吭，怎么找啊，去哪兒找啊。
這時候，
阿孟端著一碗新做的面，終于出來了。
徐楓轉(zhuǎn)過頭，望向阿孟，
“阿孟，這怎么辦？”
“嗯……去人間看看？”
阿孟也聽到了徐楓對紅裙少女的問話和紅裙少女的沉默。
端著面走過來，將面放到了紅裙少女身前，再遞過去筷子。
“吃吧?！?p> 阿孟輕聲對著紅裙少女說道。
紅裙少女再偏著頭望了望阿孟和徐楓，
然后嗅了嗅面碗里飄出的味道……就拿著筷子大口大口，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嗯……至少也不是什么也不懂?！?p> 至少這紅裙少女知道吃東西拿筷子。
徐楓再望向這紅裙少女，等著這紅裙少女囫圇著吃完面碗里的面，再試著問道，
“小姑娘，你還記得自己的名字嗎？”
紅裙少女有些懵懂著望著徐楓，
許久，再張開了嘴，
就在徐楓以為這紅裙少女吃飽了，想起來一些事情過后，
就見紅裙少女張了張嘴，嘴里哼出一段很熟悉的曲調(diào)。
“哼……哼……哼~……哼~哼……哼~”
再然后，紅裙少女再張了張嘴，就再也沒其他聲音發(f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