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歷史

醫(yī)者晚明

第五章 不眠之夜

醫(yī)者晚明 陸子飛 3103 2022-10-15 20:55:29

  走在地牢中,何良臣已經(jīng)有些上頭,腳步蹣跚,但并不礙事,酒興上來,縱情吟道:“

  治曲辛勤夏竟秋,

  奇功今日遂全收。

  日華煎露成真液,

  泉脈穿巖咽細(xì)流。

  不忍撥醅斟甕面……”

  吟到這時,他已經(jīng)走進(jìn)牢房,張介賓正伏桌大睡,何良臣往床頭一坐,書芨與床就嘎吱一響。吐出一口濁氣,接著誦道:“

  且教留響在床頭。

  老懷塊磊行澆盡,

  三徑黃花兩玉舟。”

  那個兵馬司已經(jīng)跟到牢門外,何良臣也不管,照著張介賓肩膀就是一拍,口中還嚷道:“起來,喝酒吃肉!”

  張介賓本來睡得很熟,也架不住他這要命的雙重沖擊,一個激靈就醒了過來。

  “頭痛……喝不了……呃……讓我……睡一會……”但人雖醒,酒未醒,有氣無力道,半天都沒緩過勁兒來。

  “小事,喝著喝著就好了。”何良臣卻是不理,又是一掌拍在他肩上。接著自顧自就將酒食一一取出,兩大只燒雞,兩瓶燒酒,一大壇豆酒和一大包熟食。

  牢門外的兵馬司看著忍不住咽了口水,何良臣打量了一番,見此人不過十來歲,心下一軟,便招呼道:“你也走了一路,進(jìn)來喝點酒驅(qū)驅(qū)寒?!?p>  可那兵馬司卻一動不動,既不離開也不進(jìn)來,只是這么站著。何良臣也就不再管他,打開燒酒又喝了起來,連呼好酒。見張介賓還在那抱頭,大喝一聲:“喝~”

  張介賓渾身一哆嗦,忍不住打了個寒戰(zhàn),酒勁頓時去了三分。門外那兵馬司也被嚇了一跳,仿佛被猛獸盯住一般,他再不敢逗留,轉(zhuǎn)身就跑。

  何良臣又抬頭看了眼那人離開的背影,就轉(zhuǎn)頭盯著張介賓看。

  張介賓無法,只好挑了那瓶顯得很少的燒酒。反而對那壇造成他現(xiàn)在難受的罪魁禍?zhǔn)妆苤患?。既已做決定,反倒輕松了起來。

  酒一打開,芬香撲鼻而來,未飲先醉,對這酒莫名就多了幾分期待,猛喝了一大口,只覺口感香甜,清純甘冽,比之豆酒更勝一籌。

  何良臣見他如此表現(xiàn),大為滿意,叫道:“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酒興一濃,話匣子也打開了,漫漫長夜,二人早已經(jīng)酒足飯飽,醉意橫生,只是談興正濃,大有相見恨晚之意。

  “你問古之名將有誰?那多了去,一時半會兒講不完,行,那我就說說……”

  興致再濃也抵不過酒勁上頭,說著說著兩人已經(jīng)趴在一起睡著了。

  這時外面走來兩人,都手提燈籠,身披蓑衣,停在地牢門口,一人開口道:“小友可要一同進(jìn)去?”

  青年本就極其仰慕老者,自要一路相隨,說道:“同去!”

  “這住了位奇人,我不放心他,人老了,經(jīng)不起折騰,咳咳!”老者說著,忍不住咳了起來。

  青年擔(dān)憂道:“明公三度請辭,陛下和張相都不允,可明公身子骨還能撐多久呢?”

  “能撐一日,便是一日。陛下和張閣老勵精圖治,欲有大作為,兵部尤為重要。這本是胡公強項,我哪是這塊料,只可惜胡公含冤而去,就只能由我來強行畫策?!崩险哌呑哌呎f道。

  “明公更當(dāng)注重身體,今晚下雪,您還執(zhí)意出來?!鼻嗄暾f道。

  老者揮了揮手,說道:“不打緊,夜禁本不該出行,只是我實在放心不下,擔(dān)心他又醉酒。”

  “我一個人來就好?!鼻嗄陞s說。

  老者聞言大樂:“你來,方才就差點被兵馬司的人帶走,那不白挨頓打?”

  青年語塞,方才路遇兵馬司,幸好有老者在,不然真被帶走了。

  兩人來到那間牢房門口,老者指著一片狼藉,笑道:“你看,我就知道?!?p>  青年見狀也不由一樂,他先是被這如家般的牢房吸引,接著才注意到一片狼藉的桌面,和抱在一起呼呼大睡的兩人。

  老者走過去將二人放到床上,把棉被打開,替他們蓋好。接著給桌上的燈添了些油,將燈罩蓋上,只留了通風(fēng)口,燈光眼見的暗了下來。青年也到四壁,吹熄了燈籠,牢房就更暗了。

  兩人提著燈籠走了出去,牢房頓時陷入黑暗,只有桌上還剩一點昏暗的光。

  天色已晚,二人便沒再回去,徑直入了兵部衙門。

  老者說道:“里間有榻,你自去休息吧!”

  青年搖了搖頭,說道:“義仍仰慕明公久矣,今日才如愿以償,豈能就此睡去?”

  “小友倒是固執(zhí),既‘愿一相見,道其所有’,也經(jīng)‘四板謁’而入,且聞‘瓊雞之呼,玄龍之笑’,三年前又因何留書而去?”

  老者處處引用青年原書,喟然長嘆道:“‘顯祖出都門矣,一面何時?謹(jǐn)奉別言’,字字珠璣,個中情真,真令老朽慚愧啊!”

  青年正是湯顯祖,見老者引用留書之言,深受感動:“明公高居大司馬,義仍區(qū)區(qū)一落第書生,見賓客都是名將賢士,自行慚愧,只好留書道別?!?p>  “看來小友今科是志在必得?”老者笑道。

  湯顯祖沉默了,他并非志在必得,只因今日在臨川館得知老者因身體抱恙三度請辭,擔(dān)憂之下方冒昧探望。

  老者見他不說,也不著惱,繼續(xù)說道:“好不容易來上一回,卻跟老朽到處跑,沒來得及好好說話,既無睡意,不妨促膝一談?!?p>  湯顯祖大喜,忙幫老者褪去蓑衣,和自己的一并掛到墻上,又將房間幾盞燈點亮,他看清滿屋的案牘,想必是老者公房。

  二人入座,從平倭到剿寇,從征戰(zhàn)到統(tǒng)籌,各抒己見,一起回顧了老者縱橫三十載的軍旅生涯。

  “為振奮士氣,我于軍中設(shè)戲班,多唱些保家衛(wèi)國,誓滅倭寇的舊戲新曲。效果比我預(yù)想的還好,我便把將一習(xí)慣保留了下來?!?p>  “聽聞明公每到一地,海鹽腔便傳至一地,如今東南已是遍地開花?!睖@祖對戲劇很是下了番功夫,各地情況他皆知一二。

  老者哈哈笑道:“哈哈,其他地方我不知曉,但閩粵和江右,海鹽戲班應(yīng)當(dāng)盛行。為士卒計,我命全軍習(xí)唱,以便解甲后有一謀生之技,想來此三地會有不少士卒以之為業(yè)?!?p>  湯顯祖說道:“敢叫明公知曉,進(jìn)京前我曾去宜黃,親見以之謀生者多達(dá)千人。”

  “好!好!好!”老者連聲叫好,他是宜黃縣人,湯顯祖是臨川縣人,兩縣皆屬撫州府,撫州古稱臨川,素有才子之鄉(xiāng)美譽。當(dāng)聽聞因為自己,千人受惠,老者自是高興。

  說道這,二人就戲劇展開一番細(xì)聊,交流認(rèn)識,大多是湯顯祖問,老者說。此時二人都不知曉,這會給中國未來的戲劇帶來多大影響。

  老者突然問道:“聽聞張閣老先前在尋覓青年才俊,不知可有找上你?”

  “明公如何知曉?”湯顯祖大驚,不解老者因何知曉,但還是如實回道:“三年前張相府上曾來人聘我為西席?!?p>  “這就是了,想必你沒應(yīng)下吧?”老者撫須笑道。

  湯顯祖更奇了,說道:“學(xué)生當(dāng)時落第,痛定思痛,一心想著回鄉(xiāng)苦讀,哪有為西席之念?”

  “那你可知,最后誰做了張府西席?”老者問道。

  “學(xué)生不知?!睖@祖如實說道。

  “沈懋學(xué),你可認(rèn)識?”老者說道。

  “君典兄啊,是個博學(xué)多才之士,堪稱我輩楷模?!睖@祖一聽是沈懋學(xué),就說道。

  “哦?”老者聞言點了點頭,沉默片刻,才又緩緩開口:“如此說來,卻是可惜了?!?p>  湯顯祖不解道:“可惜什么?”

  老者長嘆一聲:“一惜你與狀元失之交臂,二惜俊杰卻莫名卷入朝堂之爭。”

  湯顯祖更糊涂了,問道:“學(xué)生不解,明公可否指點迷津?”

  “時機未到,日后你自明白?!崩险邠u了搖頭,不想現(xiàn)在就點破,影響青年這次春闈發(fā)揮。

  此時鐘樓鐘聲再次響起,隨即又傳來“邦~邦邦邦邦~”的打更聲。

  老者搖頭笑道:“與君夜話不覺晚,恍然已敲五更鐘。老朽該上早朝了,小友請自便?!?p>  到里間側(cè)塌換下燕服著上常服,最后在湯顯祖幫助下把錦雞補服穿上。

  燕服是官員私下著的便服,而日常裝著是常服。補服是常服一種,為了區(qū)別官員品級的補子,文禽武獸,各分九品,文官二品為錦雞。

  湯顯祖望著老者后背栩栩如生的一對錦雞,目露羨慕之色。他也想有朝一日能如老者般既能縱橫沙場,又能執(zhí)掌兵部護(hù)衛(wèi)河山。

  穿戴整齊,老者再三檢查無誤后,推門而出。

  看著老者瘦弱的身子,湯顯祖突然有些心悸,趕忙上前,奪過燈籠,說道:“明公,請讓我為您掌燈!”

  老者點了點頭,二人剛出衙門,就響起五更一點的鐘聲,距離五更三點上朝,尚有三刻鐘。

  萬歷五年的第一次日常朝會,即將開始。

陸子飛

隨之張介賓擅闖欽天監(jiān),一體堂、兵部、太醫(yī)院紛紛登場,與之相關(guān)的歷史人物也將一一展現(xiàn)。   此時的兵部尚書是四大名將之一的譚綸,上任以來,他也不孚眾望,整頓兵政,重塑九邊,聚攏大明老中青三代名將于北境,百年邊患為之消弭,此后草原再不為患。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jìn)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