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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明傳

第十七章

長明傳 捌捌肆壹 2692 2022-10-14 10:53:10

  鄂倫湖中心位置,在體內(nèi)噬元蟲的作用下,身不由己的朱璃被凌空懸吊,她的四肢被生生拉直,看上去有些僵硬,隆起的腹部顯得格外刺眼。

  憑借高速增長的神識在某位王庭要人身上留的暗手起了作用,雖未親至,但王帳內(nèi)外發(fā)生的一切,朱璃了如指掌,傲瑞撕碎傲恩查的那一刻她便試圖自裁,可惜,早有準備的傲云及時發(fā)動噬元蟲,制住了她。

  那一刻,她便清楚地知道,自己完了。

  對于這個結(jié)局,她早有準備,她只是沒想到這一切會來得這么快,正如當初,她沒想到慶典剛剛結(jié)束,傲瑞便與她撕破臉皮。

  回想起來,問題大概便出在這里——她從未真正看透那位北域雄主的想法。

  示弱誘敵,殺雞儆猴,攘外安內(nèi)……看起來,傲瑞大獲全勝,但如今想來,以他蓋壓北域的實力,每一步,他其實都有更好、更穩(wěn)妥的選擇。

  不過,縱使心有不甘,朱璃也不曾生出向傲瑞求證的念頭。

  成王敗寇,愿賭服輸,如此而已,何必深究。

  趁著神識還能運轉(zhuǎn)自如,她向夜長明傳出了最后的訊息——仍是那一句:諸事順遂,勿念。

  她想,這樣至少能拖延一天以上的時間。

  等夜長明察覺異常,一切都已結(jié)束。

  她相信夜長明不會拋下烏云,舍命為自己復仇——她太了解夜長明了,對于那個男人來說,生者總比死者重要,而烏云比其他一切都重要。

  這樣很好。

  這樣就好。

  雖然她最終沒能給他一個太平人間,但她已然竭盡全力,無愧無悔。

  做完自己所能做的一切,她收縮神識,固守識海,將一應來自軀殼的感知隔絕在外,只留下一縷神識在外游弋,欣賞著勝利者的表演,一旦對方想要順著這縷神識做些什么,她會第一時間將其切斷。

  這種抵抗并非絕對,但以她如今接近相階頂峰的神識,加上一元堂皇訣特有的堅凝特質(zhì),想要破開她的防線絕非易事,更何況,神識交鋒比真氣對決更為兇險詭譎,即便傲云、沃汗與長生庭大巫主這三位北域最強魂修同時出手,她也有一定把握與其中之一同歸于盡。

  大約是對她的抵抗感到頗為棘手,在數(shù)道神識掃過她識海后,她奇跡般地迎來了一段還算清靜的時光,美中不足的是,周身各處傳來的虛弱感提醒她,那些無孔不入的蟲子,正在迅速蠶食她的身體,吞噬其中蘊含的生命力。

  在四周那些“觀眾”眼中,她此刻想必正以一種極其驚悚的姿態(tài),扭曲著,抽搐著,對此她并不在意,因為此間無人能夠牽動她心弦。

  倒是傲瑞當眾宣講的那個故事,令她頗覺有趣。

  在這個故事里,她是完美繼承了朱家血脈,以色事人而又卑劣無恥的帝國公主,因愛慕虛榮而拋家棄國,接受可敦之位,又因為貪戀傲云絕美的容顏而連連勾引,甚至挾大汗恩寵設局相逼,生米煮成熟飯……

  大汗明察秋毫,自然不會一無所覺,可一邊是愛妻心切,一邊是兄弟情深,他愁腸百轉(zhuǎn),隱忍不發(fā),直到那個狠心女子越過最后一道界限,試圖撼動王庭根基。

  大是大非面前,身為大汗親兄弟的大軍師懸崖勒馬,向大汗袒露真相,因懷疑王庭之中另有貴人與朱璃勾結(jié),兄弟二人聯(lián)手設局,果然引出了傲恩查這個狼心狗肺的王族長者。

  故事的最后,大汗與大軍師表演起血濃于水的戲碼,身為“主角”的朱璃卻仿佛聽完了一個開頭引人入勝、結(jié)局卻狗血俗套的話本,意興闌珊,即便此后,那君臣二人仿佛在執(zhí)行某種象征著和解的儀式一般,一人抽了她一個耳光,她內(nèi)心也毫無波瀾。

  她知道自己的臉皮被抽爛了,那又如何?

  皮囊——她已然舍棄的皮囊,而已。

  就在這時,她那一縷游弋在外的神識,捕捉到了一陣異樣的波動。

  頃刻之間,她如遭雷擊,方寸大亂,再顧不得固守識海,將神識盡數(shù)潑灑出去。

  接近人間絕頂?shù)纳褡R剎那間覆蓋全場,巨細無遺地將周遭天地間正在發(fā)生的一切呈現(xiàn)給她,隨之而來的,是幾乎令她暈厥的痛苦與恐懼。

  鄂倫湖上空,漫天冰凌結(jié)成的森嚴陣勢中,一道道沾染著黑氣的微光彼此聚合,待無數(shù)微光凝為一束時,黑氣盡數(shù)被驅(qū)逐至末端,隨后,猶如壯士斷腕一般,尚未被玷污的光束舍棄黑氣浸染的部分,擊穿冰陣一角,破空遠去,化作那道令她魂牽夢縈的身影,看不出傷勢,只是“顏色”似乎淺淡了幾分。

  便是這些許淺淡,于朱璃而言足堪驚心動魄,只因她深知那被夜長明割舍、散逸在天地間的光點,既是他的力量,也是他的血肉。

  接下玄武后裔偷襲一擊的他看似完好無損,實則所受傷勢堪比凡人斷肢!

  一聲鷹唳響徹朱璃識海,傲瑞得意洋洋地說道:“若是沒有你這個蠢女人,我還真不知該如何逼他自投羅網(wǎng)?!?p>  朱璃無心理會,此時此刻,她只覺五內(nèi)如焚,六神無主。

  試探出朱璃心防散碎,傲瑞當機立斷,趁虛而入,神識化作鷹爪,將她的識海撕得粉碎,一如當初毀去她的丹田。

  再無防線可言,這一刻,她真正淪為案上魚肉,任人宰割,然而她卻似乎對自身境遇一無所覺,只是癡癡地望著那道身影,眼中流下兩道血紅的淚水。

  體內(nèi)噬元蟲在傲云操縱下悄然放松壓制,若神識完好,她定能洞徹對方的企圖,但此刻,她已無心、無力再去作任何思考。

  遍體劇痛如決堤般涌入感知,她恍若未覺,聲如泣血般對那個男人喊道:“為何要來!”

  ……

  ……

  自潛入鄂倫湖畔以來,夜長明一直在忍。

  王庭兇險無需贅述,想要平安帶走身懷六甲的朱璃,他能想到的唯一做法,便是挾持傲瑞。

  然而,自現(xiàn)身以來,傲瑞始終置身于一眾王庭強者的保護圈中,背后便是鄂倫湖,而在冒險駕馭一道微光掠過傲瑞身旁時,夜長明清晰地感應到了那面龜殼的氣息,這意味著他不可能一擊制住傲瑞。

  因此,當朱璃以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詭異姿態(tài)飄到鄂倫湖上空時,他忍。

  當傲瑞與傲云一唱一和,肆意捏造事實,把朱璃說成一個不知廉恥、蛇蝎心腸的蕩婦時,他忍。

  甚至,當那君臣二人一人一記耳光,扇掉朱璃兩邊臉頰的皮肉,讓她體內(nèi)密密麻麻、正在對她蝕骨吸髓的噬元蟲暴露于陽光之下時,他依然在忍。

  并非惜身,更不是怯懦,只是所有這些令人不忍卒視的苦難,都令他帶走朱璃的決心愈發(fā)堅定。

  那個以“試驗品”身份來到世間的女孩,此生從未被溫柔以待,她的人生不該以如此凄慘的姿態(tài)謝幕。

  然而他終究是人,理智可以戰(zhàn)勝情緒,卻無法根除情緒。

  難以抑制的憤怒與悲痛,終究還是動搖了他純凈無瑕的心境,情緒的波瀾最終令他露出破綻,隨之而來的,是一場聲勢浩大,卻又陰險毒辣的偷襲,若非烏云事先提點,他只怕要付出極為慘烈的代價,方能脫困而出。

  令他不解的是,據(jù)烏云所說,那位玄武后裔從未受過任何人驅(qū)使,領地意識也并不激進,只要他不受傲瑞所激,在鄂倫湖一帶做出具有強烈侵略性的行為,便不太可能與之發(fā)生沖突,然而事實是,對方顯然對他早有敵意,那一擊蓄謀已久,一出手便要置他于死地。

  陰冷神識如影隨形,牢牢將他鎖定,嘶啞的聲音鉆入他的識海:“很久沒有遇見如此強大的人類了,但血脈尊卑不可違逆,你對我弟弟出手,竟然還敢來到我的領地,那便唯有以死謝罪。”

  夜長明聞言一愣,旋即想起那面龜殼,明白了對方襲擊自己的緣由。

  無謂交涉,無需多言,他神識觀想光焰,將對方逐出識海。

  要戰(zhàn)便戰(zhàn)。

  便在此時,他聽到了朱璃聲嘶力竭的呼喊。

  他抬起頭,遙遙與她相望。

  為何而來?

  他展顏一笑,提氣縱喝:“因為,你是我的,朋!友!”

  說罷,他屈指輕彈,將破陣時沾染的些許黑氣與部分軀殼一同割舍。

  傷勢轉(zhuǎn)瞬即愈,只是他看上去,又淡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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