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月貳拾玖日,毓寧宮
經(jīng)過幾天連續(xù)的陰雨,天氣總算放晴了。宮女們自發(fā)地將花朵盆景搬到屋外,自己也舒活舒活筋骨,長吸一口氣,濕潤而清新,含有雨水和泥土的味道。
容修停在門前,伸去敲門的手凝滯在半空中,又落下了。接著輕輕地,他推開了門。
“修兒?”
李妃連忙將手中的活計放到桌上,站起身來,腿上的蓋毯滑落在地。
“你、你來了……”
容修輕點了點頭。李妃糾結(jié)著雙手,貼在胸前,一雙悲傷的眼睛緊抓住他不放。
“你消瘦了……”
“哦,對了,”她像忽然想起了什么,轉(zhuǎn)頭拿起一樣?xùn)|西來,“瞧,我給你做了雙暖襪,看看——”
話音未落,她臉上的笑容忽然僵住,接著拿著暖襪的一雙手緩緩落下,她沮喪起來。
“不久,將是夏天了……我還做這個?!彼戳丝词掷?,嘆一口氣,“扔了它吧,也罷?!?p> “母親?!?p> 容修伸手,接過她手里熱騰騰的襪子,勉強笑了笑。
“我可能,要暫離京一陣子了。父皇命我去趟漠北?!?p> 李妃稍愣了一愣,接著扯出一個微笑來。
“哦,是去接……”
他垂下了眼。
“現(xiàn)在……就走嗎?”
“嗯?!?p> “路上風(fēng)沙大,一定保重。我……我等著你回來?!?p> 容修最后點了點頭,轉(zhuǎn)身走出了門。望著他的背影,李妃只覺落寞,感到他不僅是漸行漸遠,并且是再也回不來了。
伍月壹日,寓春樓
正值午后,街上酒樓里一如既往,進進出出地鬧個不休,唯有寓春樓前大門緊閉。
馮越、馮黎步入大堂,見莊媽媽已微笑著躬身站在階下,候著迎接他們了。
“馮公子,您二位好久不見!”她說著擺出“您請”的姿勢,側(cè)身領(lǐng)他們上樓,“請寬坐,今天哪,不會再有別人兒了?!?p> “嗯,”馮越甩著膀子上了樓,歪身躺到椅上,支起下巴,對她說:
“上一壺好酒,摘幾出最好的曲兒來聽聽。”
媽媽應(yīng)承著退下。他于是轉(zhuǎn)向馮黎,露出笑臉來。
“青宮春樓,當真是好久不見啦。”他閉上眼,陶醉地深吸一口氣。
“哈,舒服極了。這兒的脂粉味兒倒不似別處,有一股清新脫俗的勁頭?!?p> “是啊。”馮黎笑笑。
從最中心的雅座向下看,女孩兒們出現(xiàn)了。她們四位恍若臨世的天仙,懷抱著樂器婷婷裊裊地步上了舞臺。很快,悠遠的樂聲像一條溫順的河流,從她們指尖流淌而出,浸透了整個空間。
伴著佳人的妙音,馮越兩杯美酒下肚,面上有了醉意。
“哎,五弟,”他湊向馮黎,手指著臺上,“你看看,那個丫頭……是不是面生?”
“二哥是說那個彈琵琶的?”他斜瞥一眼,“許是個新人吧?!?p> “嗯……”馮越應(yīng)著,抬手摩挲起下巴,微瞇起眼來。
一曲接著一曲,終于畢了。女孩兒們紛紛起身,放下手中器什,隨著媽媽來到兩人面前。
“姑娘們,來,”媽媽笑說,“快見過兩位公子。”
姑娘們于是福身。
“見過越公子、黎公子?!?p> “嗯,好,好……”馮越的目光黏上了鳳梧。
“你叫什么?”他走近。
“我、我叫鳳梧?!彼愣汩W閃地看他。
“鳳……梧……”他抬手搭上她的肩,“很好聽的名字。”
“那該……怎么書寫呢?”他作勢要去拉她的手——
“哎呦,瞧你們!”媽媽忙嗔道,“怎么隔陣子沒見,只會傻站著了?也陪陪兩位公子呀!”
琳麗、春妮于是夢醒一般反應(yīng)過來,立刻架他到桌邊坐下,一杯又一杯地催他快飲。雪純帶著鳳梧站在桌子另一邊,只默默給黎公子斟酒。
到第三杯,馮越將手一推,忽收下笑臉,變了顏色。他一把推開緊緊箍著自己的兩人,猛地起身,徑直鳳梧面前,抓上了她的手腕。
“馮、馮公子——”莊媽媽握住鳳梧的肩頭,臉上的微笑顫抖起來,“鳳梧、鳳梧她不能……”
“不能什么?”馮越怒目,紅漲著臉,拿眼睛瞪她。
“她年紀還小……”媽媽的語氣里帶上了懇求。
“媽媽,”鳳梧打斷她的話,微笑著搖搖頭,一邊緩緩?fù)氏滤碾p手,“沒關(guān)系的……”
“我聽公子的。”她面對馮越。
隨后,天字一號房
男人將女孩兒按在床邊,一只手胡亂褪下她的外杉,去解她小衣的系帶。隨著細窄的肩帶逐漸下移,少女柔軟的秀發(fā)傾瀉而下,披散在后背,接著潔白細膩的皮膚一寸一寸展露,令馮越不禁瞇起了他狐貍般微紅的眼睛……
憑空忽響起了篤篤的敲門聲,很急。馮越手上停了動作,瞬間滿臉寫上不快,但他暫猶了一豫,還是掙扎著起了身。
吱呀一聲,門開了。
鳳梧躲到床里邊,一面系上衣帶,一面拿眼睛偷偷看向門口,看到是個小廝模樣的人來敲門,此時正站在門外附耳對他說著些什么。
“王爺,皇上派人到府上傳喚,說要見您。”
“見本王?”他聽了這話,立刻清醒了十分。
“單本王一人嗎?”
小廝點頭。
他于是很快扣好衣扣,最后回過頭往屋中看了一眼,驚得鳳梧趕忙藏起身來。
“走吧?!?p> 這句之后,她聽到漸行漸遠的腳步聲,知道他已走了。那小廝關(guān)上門,也相跟而去。
窗縫中吹來一陣冷風(fēng),激得鳳梧抖了兩抖。她屈膝環(huán)抱住自己冰冷的肉體,一時失了神。良久,到她再抬起頭來,發(fā)現(xiàn)屋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一人。
馮黎斜倚著窗,在陽光中笑得燦爛。
是他……救了我吧。
鳳梧收回目光,默默想道。但不知怎地,她很難對眼前之人懷抱感激。
“嚇壞了嗎,還是……有點兒失望?”
他笑著緩緩逼近。
“如果是后者,那么……也許我也可以。”
溫潤的熱氣帶著淡淡的酒香噴吐在鳳梧耳畔,令她感到無法動彈,仿佛全身的血液一瞬之間凍結(jié)了。下一秒,她原以為自己會瘋狂掙扎著推開他,再一頭跑出房間,跑出寓春樓,跑出京城去,一路跑到懸崖邊上,但她沒有。出乎意料地,她解開了脖上的肩帶。
似是沒料到她的動作,馮黎面上的笑容遲了遲。接著鳳梧感到他的目光由下而上,一點一點審視起她來,仿佛火燒一般要一寸一寸將她僵硬冷卻的身體灼燒殆盡,直到對上她的眼。
他的眼中已毫無笑意,只有一雙黑洞洞的,能將她吞進的冰冷……
鳳梧陷入了恍惚,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一雙手緊緊糾纏著,已勒得通紅。很快,這最后一絲意識也離她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