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桃花嗎?”
女孩反應(yīng)過來,發(fā)現(xiàn)身邊人竟都不知所蹤了,只留下她和林遇相坐著。她拍拍腦袋,嘀嘀咕咕地說了一句。
林遇笑得溫暖。
“我來時見了,開得很旺?!?p> 果真。剛到河邊,鳳梧第一眼就看見了漫天紛揚的粉紅,像在天地之際拉起了一道流動的簾幕。
他們撿了一棵最大的樹坐下,抬頭,將漫天花瓣盡收眼底。鳳梧伸手接住一片,涼涼的,粉而白。
男孩兒在懷中摸了摸,一只玉笛就現(xiàn)出在他手中。輕快的樂聲很快從每一個洞眼傾瀉而出,歡騰著跳進(jìn)了鳳梧的心坎。
“落央......”女孩托起腮來,“這名兒起得真好聽......他吹得也真好?!?p> 她轉(zhuǎn)頭看向身邊人,唇角笑意難掩,想自己前世得修了多大的福分,能讓老天將這樣一個人物千里迢迢送來給她。
因為坊間曾經(jīng)傳聞:林遇原是京中繁華處一家醫(yī)館的繼承人,不久家道變故,他淪作四處流落的醉漢;后漂到青木村,被那時還只是林大夫的老林大夫看上,當(dāng)了他的學(xué)徒,成為舉村少有的外鄉(xiāng)人之一。
“衣衫襤褸,形神落魄?!?p> 談到對他的初印象,鄉(xiāng)親這么回憶道??渗P梧怎么也無法把這一句和她身邊溫潤如玉的少年連系上。
人實在是會變的。書上不是說,時間是最好的良藥么?這樣想來,她心中的疑慮便煙消云散了。
于是接著偷偷瞟他。女孩如狼似虎的目光在那一張粉雕玉琢的側(cè)臉上肆意游走,不由自主附著在笛上那一張輕啟的薄唇。兩片唇瓣微微嘟起,鮮嫩欲滴,呈現(xiàn)出一個扁扁的小小“口”字,不斷涌送出一縷縷熾熱的氣息。
好想、好想變成那笛子......
“口水流下來啦!”
鳳梧一驚,抬頭,看到哥哥居高臨下地站著看她。他換上了一身便衣,負(fù)手握劍,正晏晏笑著。
“你!”
鳳梧正欲暴起。他卻面對林遇,掀衣坐了下來。
“我聽到這笛聲,就猜該是你們。”他略微思索,“莫非,這就是你所作的那首《落央》?我聽鳳梧說起過?!?p> 林遇有些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思墨眼中突然放出光來,他開始回味。
“果真。我不懂笛子,但也能感到其中妙處。調(diào)式婉轉(zhuǎn)、和諧;旋律歡快、動人,實在好曲!”
“其實......”林遇猶豫著開了口。
“說出來怕你們要失望了......其實,這曲子并不能算是我所作?!?p> 他緩緩抬頭,撞上兩人疑惑的目光。
想了想,他還是說了。
“大約是六年前......”
“我自幼習(xí)笛,從小便喜歡搜羅各路曲調(diào)。大約是六年前,”他稍稍端正了身子,“有天我在酒館偶然聽到一首,那是我從未聽過的一種調(diào)子。實在很有意思,但總覺差了點兒什么。問樂師,說是宮里的曲子,流傳到這兒,叫《霓裳》,‘霓裳羽衣’的‘霓裳’?!?p> 他稍作停頓。
“這似乎是第一次聽他說起過去的事?!兵P梧得空想到,隨即也端正端正身子,繼續(xù)聽下去。
“聽他這么說,再回想一番,我恍然大悟。原來它的特別之處,恰好也就是它的美中不足之處。過于繁復(fù)炫耀,這一點與宮里的風(fēng)格倒是一致。于是我記下了譜子回家,苦思幾天后,這首《落央》便誕生了。”
“不過,雖然只是改編而來,我卻是打心底里地喜愛。”
說完,他注視著虛空,微微笑了笑。
但那笑隨即停滯在他的唇邊。很快那揚起的弧線緩緩落下,他的神形落寞起來。
鳳梧的心也揪作了一團(tuán)亂麻。
“哥哥!”
妹妹這突如其來的一句顯然把他嚇了一驚。
“你剛剛,是在練劍?”鳳梧明知故問。
“哦!對了!”
思墨這才恍若初醒。
“光顧著和你們說話,正事兒可不能忘了。”
他說著拍拍衣服站起來,轉(zhuǎn)身,走進(jìn)一塊稀疏的草地。
站定。他一手持上劍鞘,一手握著劍柄,手腕稍稍用力,便有一抹銀光乍現(xiàn)。
嵐延劍,很美的赤色雕花雪銀劍,是紅石的寶貝。
只聽嗖地一聲,劍拔出鞘。鋒尖順著手腕的軌跡在空中緩緩畫出一圈銀色,回定到他的面前,劍身锃亮如鏡,映照出一雙閃著厲光的眼。
悠遠(yuǎn)的笛聲很合時宜地奏起。
衣袂飄打,引起一陣風(fēng)來。思墨上下翻轉(zhuǎn)騰跳,一時竟像是和著樂聲起了舞。那一道白光在他周身流利地閃爍。
忽然長靴一掃,飄落的花瓣紛揚。他縱身躍入那花雨中,借利劍于周身攪起一股旋風(fēng)。風(fēng)圈愈來愈大,裹挾著花瓣飛速轉(zhuǎn)動,就要向他逼近。他這時側(cè)身閃躲,順勢猛地出劍,一招接著一式,很是連貫熟練:突刺、側(cè)劈、格擋、化手……實在令觀者眼花繚亂。
漸漸,風(fēng)小了,直至停止。紛飛的桃瓣瞬間失了力,蕩漾著飄落下來。
定睛一看,它們竟依舊透著可愛的粉,沒有一片損破的。
鳳梧一時說不出話來。不知何時,哥哥竟已到了這樣超乎她想象的境界了。
“盡管,我很不愿承認(rèn)......但那老頭兒,還真是挺有兩把刷子的......”
一段回憶涌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