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地下城有宵禁,每晚十點之后就不能再出門。林睦早早的帶上了兩個造夢機,它們看上去就像兩個小小的頭盔,他小跑著和蔣南枝匯合,蔣南枝則已經(jīng)在約定好的地點等待他了。
林睦同意和蔣南枝一起出來其實是蔣南枝意料之外的事情,在她的心里林睦更有可能拒絕這個想法。
她用麻醉針放倒了兩個工作人員,并把他們的裝備拆了下來。
林睦在這一刻深刻的感受到蔣南枝并不是他印象中的那般怯懦,她懂格斗,甚至擁有麻醉的藥品。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同意這般瘋狂的舉動,現(xiàn)在居然在這里和她一起違背新城的法律,是因為他的大腦被荷爾蒙占據(jù)了嗎?
蔣南枝確實勾起了他的沖動,可如果不是因為林睦本來就是一個對觸碰真實有著強烈好奇心的人,她又怎么能勾起這份沖動呢?
他黑入了監(jiān)控室,把他們從出門到離開監(jiān)控范圍的這段路程用一段走廊無人時的錄像替換,林睦把造夢機器戴到被麻醉了的人的腦袋上。
人在麻醉狀態(tài)依然可以做夢,他會用造夢機器偽造他們這一天的記憶。
只要場景符合現(xiàn)實邏輯,他們就很難辨別夢與現(xiàn)實。
蔣南枝認真地看著林睦:“你的才能放在這個時代也許是一種可惜?!?p> 他們穿好工作人員的裝備,一人帶著一個黑箱子,林睦看著這個黑糊糊的世界,他突然覺得這座城市在夜晚的時候才開始呼吸。
他們乘坐直梯來到了地上,星空就那樣在蔣南枝的視線里閃爍,她想直接用肉體感受地面上的風(fēng),可惜她只能在防護服內(nèi)安靜地去聽風(fēng)的聲音。
赫歇爾表面有豐富的大氣,因此他們的裝備只是為了在防輻射的同時進行保溫。他們可以關(guān)閉對講機面對面的說話,無需擔(dān)心聲音在真空里無法傳播的問題,交談內(nèi)容也不會進入公共頻道。
天門就在這座星球的正上方,它是一個富有科技感的大圓,嗡地一聲,天門被啟動了。
幽藍色的熒光遠比星辰耀眼,那些光從建筑物上面噴發(fā)出來,林睦被這一幕深深地震撼了,純白的飛船從幽藍色的光環(huán)里憑空露出自己的頭部,緊接著它的身體也緩緩展現(xiàn)出來,直到它落地,林睦和蔣南枝也沒有從震撼的狀態(tài)中恢復(fù)過來。
那是一種攝人心魄的美麗,赫歇爾上有著獨特的自然景觀,他們所在的位置是一塊巨大的冰原,一望無垠。
但是因為它在宇宙中的位置因素,以及它的大氣能見度非常高,在這座星球上人們甚至可以用肉眼看到星云。
在這片少有人類造物的土地上,天門的光環(huán)就像天使頭上的那個圓環(huán)一樣,透露著科學(xué)的神圣。
他們把那些黑箱子運送到了飛船的船艙上,下船的那一刻,林睦終于從震撼中回神,心中蕩漾著一個足夠讓他恐懼萬分的念頭:
“地球上的人會不會沒有滅絕?”
無須開箱檢驗,這些防輻射的措施無一不告訴他們一個信息——箱子里裝著的正是那些帶有輻射的礦石。
蔣南枝看著滿天星辰,眼底流露出的是無盡的哀婉,她就像一個剛剛新生的嬰兒一樣,好奇又恐懼的看著整個世界。
“和你們不一樣,我不是地球人,我是在赫歇爾上出生的孩子。”
林睦看著蔣南枝,他狂跳的心臟暴露了自己繁雜且濃郁的情緒,他只能安靜的看著那個落寞的背影。
“我的母親是一名死刑犯,在這個星球上的第一批勞動力都是那些來自地球的死刑犯,他們沒有回家的權(quán)利,對地球來說,他們永遠消失了?!?p> “我的養(yǎng)父是一名獄警,我從未見過我的母親,我問過我的養(yǎng)父,他告訴我我的母親并不希望自己知道有她這樣的一位母親,也希望養(yǎng)父待我可以視如己出?!?p> “實際上我的養(yǎng)父確實那樣做了,他教會我本事,扶養(yǎng)我長大,并幫我辦理了去往主城區(qū)的手續(xù)?!?p> “但是我心里一直有一個疑惑?!?p> 蔣南枝看著林睦,林睦知道她的疑惑是什么,就像她說的那樣,她發(fā)現(xiàn)地下城宵禁的作用似乎并不是為了節(jié)省能源而是掩人耳目,老城區(qū)有反應(yīng)站,用來進行全城的供電,但是她每次在老城區(qū)的時候總覺得運送進反應(yīng)站的礦石比起礦石的總產(chǎn)出,每個月大概只占總產(chǎn)出的五分之一到三分之一之間。
那么剩下的礦石到底去了哪里,地下城又為什么會有這么大的采礦需求。
與采礦需求同樣大的則是建筑需求,可就目前來看,建筑與農(nóng)業(yè)應(yīng)該是比采礦更重要的項目。
更可怕的是,老城區(qū)的那些死刑犯們多數(shù)有著嚴重的輻射病,即使做好防護措施,采礦的工作也遠不像唐牧笙說的那樣安全。
她想不通,也不想茫然的活著。
她從林睦口中了解到的世界與她的認識極為不一樣,她開始覺得世界的面貌并不是可以輕易見到的,她開始懷疑,她開始幻想,這些幻想折磨的她整宿整宿地睡不著。
于是她開始有了不該有的沖動,有了不該有的計劃,林睦則是那個可以幫她實現(xiàn)這個計劃的人。
在這個世界上只有林睦讓她覺得自己的那些沖動能被理解,能被真正的理解,并非口是心非的安慰,而是真正的理解。
蔣南枝轉(zhuǎn)身用那雙微紅的小鹿般的眼睛看著林睦,她眼底是濃郁的哀婉,濃到林睦的心底也被扯出講不清的哀傷。
林睦伸出手把蔣南枝攬入懷里,這個擁抱不由自主的越來越緊。
他多希望他們在地球上啊,他希望他們地球上幸福普通的生活在一起,他們可以在湖邊吹風(fēng),可以在露天的陽臺一起看星星。
“你看星星是不是像我說的那樣,像一把碎鉆撒在了幕布上?!绷帜垒p輕地對懷里的蔣南枝說到。
他們不能在地上逗留太久,逗留越久,他們暴露的風(fēng)險就越大。
蔣南枝沒有去看星星,而是緩緩的低頭:“你就是我的星星?!?p> 林睦覺得自己的心突然被揪了一下,他帶著蔣南枝離開地面,臨走前對著天空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第二天他們在工作的時候心里總是惴惴不安,可是生活還是不如往常那般平靜,林睦被幾個人帶走了。
同時被帶走的,還有蔣南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