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翻嶺草(六)
石鍋中,米粒特殊的香氣翻涌而出,再加上路邊的野菜,原汁原味的一鍋菜粥便烹煮完成了,細心的紀師父不忘在其中撒上一把粗鹽,增加粥中風味,一口,唇齒留香。
紀茗昭和徐廣白蹲在村邊的樹林里,把灰灰綁在一旁的樹上,悄悄支起一口鍋祭五臟府,徐廣白蹲在木樁上聞著味道悄悄咽了口口水:“你這么偷東西不對?!?p> “咳咳咳咳……”紀茗昭被這冷不丁的一句噎得險些就這么過去了,她順了半天氣,“我留了靈石,你廢話真多,吃不吃?”
徐廣白等的就是這一句:“吃?!?p> 紀茗昭拿出“購買”來的碗給徐廣白也盛了一碗:“你不是鬼嗎,怎么還吃飯?”
徐廣白接過碗后還沒等紀茗昭拿勺子,便就著碗邊吸了一大口:“你不是仙嗎,怎么還吃飯?”
紀茗昭張了張嘴,覺得徐廣白這猴孩子說得有幾分道理,便索性閉了嘴再吸一口粥。
這時,突然遠方傳來一聲巨響,那巨響有崩天裂地之勢,震得紀茗昭地上的石鍋都裂了一個大縫。
紀茗昭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手里要被震掉的碗,又朝嘴里塞了一大口:“什么情況?”
徐廣白看著震后冒著煙的方向:“看方向應是余城。”
余城……一想到余城紀茗昭便有些吃不下去了,她輕輕把碗放下:“也不知道現(xiàn)在余城怎么樣了……”
……
余城
靜泉騎著馬從亂葬崗飛快趕往余城,在余城附近的岔道上遇見了同樣騎著馬往余城趕的清溪。
“清舟呢?”靜泉見就清溪一人,“那邊還沒解決完嗎?”
“還沒,那邊死的人太多,”清溪有些不忍回憶哨卡的慘狀,微微皺起眉來,“能這么神不知鬼不覺的控制這么多人,一定是霄蟄那個老匹夫干的,禍害遺千年,他怎么還沒死!”
靜泉微微頷首,算是認同了清溪的話,對霄蟄這個老匹夫沒死深表憤懣:“他弄出這么大動靜,怕是余城里還有什么他想要的東西,聲東擊西,調(diào)虎離山。”
“拿人命調(diào)虎離山,”一想到有人這么不拿他人性命當回事,清溪升起的火氣就從心口一路燒至頭頂,“師兄,師姐他們有消息了嗎?”
“城里情況不太好……”靜泉還未說完,就見遠處余城城門大開,無數(shù)百姓如同黑色的潮水一般從余城內(nèi)涌出,沖擊得二人如同水中小石,被沖擊得左右搖擺。
靜泉二人連忙勒住馬,撥開沖出余城的百姓逆流而上,艱難地朝余城內(nèi)前行。
“是誰下令開的城門!城內(nèi)百姓身上的陰氣還未根除,你們這是拿人命當什么!”
等靜泉和清溪好不容易擠進城內(nèi),還未走到和守城的靜帆約定的地點,便聽見靜帆帶著滔天怒火吼聲。
“這是知府下的令!”被靜帆抓住的副將一把把靜帆的手打開,余城遭難,而這些守城的修士至今未能解決,還使得余城落得如今這樣的地步,大批被控制的百姓出城之后才想起亡羊補牢來!思至此處副將臉上已是不復往常的尊敬,只余下不耐煩,“你要找找他去!”
“知府呢!”
“這要問你們,不是你們的人在保護知府的嗎!”
靜泉快步走上前一把拉住轉身就要找知府算賬的靜帆:“你冷靜些?!?p> 靜帆深吸一口氣,仍是沒能擋住滔天的怒火:“等我遇上霄蟄,我一定要把他碎尸萬段!”
而此時占了徐廣白肉身的霄蟄跟在知府身后大搖大擺地進了衙門。
原本朱色威嚴的府衙如今好似褪了色,外墻大團大團的滿是紅褐色的污漬,細聞還有股令人作嘔的腥臭氣味,這些污漬遍布范圍之廣,讓人幾乎看不出前面本來的顏色。
烏云層層壓于府衙之上,空氣中好似遍布絲絲縷縷黑灰色的煙氣,一層層將知府衙門緊緊包裹,不斷,不斷地收緊。
知府木然地帶著霄蟄穿過衙門一道道門,最終來到倉庫。
“開門?!?p> 知府聽話地從袖兜里掏出鑰匙,打開了倉庫四層大鎖。
這間倉庫乃是知府的私庫,知府大人乃是玉石的狂熱愛好者,余城自靠翻嶺草起家以來便成了周圍最大的玉石販賣市場,想要什么玉在這里都能找到不說,余城百姓還專門開啟了玉石采買跑腿業(yè)務,宗旨就是只有你不想要的,沒有我們買不到的!
知府自得知自己任職余城之后,激動得整夜整夜睡不著覺,述職的第一天便命人找尋城中名玉充斥私庫,動靜之大,讓方圓百里之內(nèi)的所有玉石商人都知道余城有個冤大頭來了。
而就在一年前的一天,一位從姜國來的商人給知府帶來一方掌心大小,赤紅色的玉印章。
那印章通體晶瑩,不大的一方印上極其細致地刻上了四條被鎖鏈縛住的龍,龍身緊緊纏繞于一座方碑之上,精巧至極。
據(jù)商人說,這是難得一見的姜國血玉,乃是姜國名家花費整整十年雕刻而成,張嘴就是要五百兩白銀。
知府被這方印迷得簡直失了魂,當下便是挪用余城的稅收買下這一方印,放于床頭日日把玩,而余城遭難之后,知府第一時間想到的也并非百姓,而是先將玉印藏了起來。
霄蟄找的就是這方印。
這印名為誅方印,誅方,乃誅滅八方之意,是百余年前霄蟄用萬千生魂喂養(yǎng)而成,傳聞此印一出,十里之內(nèi)活物皆滅,魂吸于印中永世受苦,可謂是極其陰毒,然萬物皆有所限,誅方印一出,幾月之內(nèi)不可再用,若是強行使用,則其上受縛之赤龍便會脫印而出,印不可再用。
此印自上次修真界聯(lián)合對霄蟄的圍剿之后便下落不明,直到一年前知府收了這印,同在余城的霄蟄才重新感應知其行蹤,只是礙于徐廣白修煉速度,所以直到今日才霄蟄才將印收回。
知府解開庫房大門后,走至庫房角落的一處柜子前,又掏出一把鑰匙開始解起鎖來。
霄蟄看著知府解了一層又一層,一層完了還有一層,便開始不耐煩起來,現(xiàn)在他只有筑基初期的修為,一旦那些修士找到他們,怕是連轉世投胎的機會都不會給他。
“讓開!”霄蟄一把推開知府,對著柜子就是全力一擊,但出乎霄蟄意料的是,柜子受擊后只發(fā)出一聲沉響,通身竟是一絲傷也沒有。
這怎么可能?!
霄蟄有些不可置信地湊近一看,這不起眼的柜子盡然是百年鐵木制成的,能承受金丹期修士全力一擊,這知府真是下血本!
霄蟄氣極,又對著柜子連擊三下,鐵木的柜子應聲只破出個指腹大小的彎月牙,對霄蟄露出個嘲諷的笑來。
小子,幾年道行啊,敢和你鐵木爸爸抗衡?
霄蟄畢竟不是百年前的霄蟄,要在百年前別說是百年鐵木,千年鐵木也扛不住他一擊的,只是如今百年過去,實力不足也使得這個百年前的王者溫和了許多,他重新讓開位置,讓知府回到柜子前。
這一等,便又是半柱香。
霄蟄的耐心在一層層牢不可破的鎖前幾乎消耗殆盡,就在他幾乎忍不住讓知府抱著他心愛的鐵木柜子沉塘時,柜門,終于開了。
他從柜子中拿出那方通體赤紅的印章,仔細端詳起來,與它的實際危險性不同,誅方印周身一絲陰氣也沒有,看著就像是個精美的藝術品,根本想不到方印之中千鬼齊鳴,萬鬼嚎哭。
霄蟄小心將方印收回胸口,抬手一揮,知府身體中侵入的陰氣便化為利刃,在知府五臟府中翻滾,攪動。伴著知府一聲聲刺耳的哀嚎,霄蟄腳步輕快地跨出倉庫大門。
靜泉和靜帆一路順著知府的蹤跡朝府衙趕,但余城自城門打開之后已然大亂,街上百姓搶劫者有,逃命者有,皆擋在二人面前,待二人趕到府衙時,霄蟄也正好走到門口。
靜泉和靜帆對視一眼,二話沒說抬起劍便攻了上去。
霄蟄躲也不躲,用新得來的徐廣白肉身露出個僵硬的笑來,從懷里掏出那枚方印,狠狠朝地上印了下去。
誅方印落地好似有千斤重,震得百里內(nèi)地動山搖,房屋塌陷,落地時,四龍身上鎖鏈稍松,四龍四足掙扎張嘴吐息,十里之內(nèi),不論是百姓還是修士,皆被龍息抽魂于碑內(nèi),幾息之間,余城化為一座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