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于禁的要求,所以糜旸從未對外人透露過他的真實身份。
在場將校大多還皆以為,于禁只是一軍中司馬而已。
而關(guān)平見于禁又出來反對他的提議,他心中有些慍怒。
每次他一提議什么,于禁總都是唱反調(diào),這還是不是友軍了。
關(guān)平看到糜旸聽了于禁的進言后,臉有沉思之色,他就想再欲向糜旸進言。
這時糜旸看出了他的意圖,主動對其擺了擺手。
在止住關(guān)平之后,糜旸看向于禁言道,“你所言有理,吾并非不知。”
“然我有必擊孫桓之理?!?p> “法師曾教育過吾:凡與敵戰(zhàn),須要揀勇將、銳卒,使為先鋒,一則壯其志,一則挫敵威?!?p> “敵之先鋒者,乃敵之膽氣所在。”
“若此戰(zhàn)吾能擊敗孫桓,孫桓所部既是江東大軍先鋒,就必是精銳,而孫桓身份非凡,彼等一敗,必能大喪敵軍士氣?!?p> “敵軍遠道而來,雖以大軍壓我,但公安是堅城,若我能挫彼等大軍銳氣,則來日吾等守城之時,就更加不懼敵軍。”
“且取得一場大勝,可大大提升我軍士氣,此消彼長之下,優(yōu)勢則在我?!?p> “至于你方才所言,若所擊不勝,將大失我軍士氣?!?p> “若是不以一場大勝提振軍心,來日彼等大軍兵臨城下,我軍士氣可保乎?”
今日就單單聽到敵軍先鋒有數(shù)千之眾,就一時令得公安城中的將校軍心不穩(wěn)。
雖然他們在糜旸的安撫下,軍心已經(jīng)恢復(fù)。
但這些人可都是軍中將校,懂得些許兵法及常識的人,自然容易安撫。
來日江東數(shù)萬大軍圍城,人數(shù)之密集猶如蟲蟻,守城的普通士卒看到這一幕,又豈能不害怕而士氣沮喪呢?
所以糜旸想主動出擊,為的就是通過一場大勝,來守住城內(nèi)守卒的士氣。
只要能獲得大勝,有這個最直觀的例子在前,才能讓城中的那些普通士卒知道敵人雖眾,亦不是不可擊敗的這個道理。
有這樣的事實在,比任何言語安撫,金銀獎勵更能提振城中士氣。
“且若敵軍先鋒一喪,則呂蒙必定慎重。
慎重之下,必謹慎前行。
江東大軍來襲之日,又會耽誤一段時日,這也有利于我方?!?p> 當代大軍出征前派遣先鋒軍除了提振己方士氣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作用,那就是探路。
逢山建橋,遇水搭橋,這也是先鋒軍的一個重要作用。
若將敵方的先鋒軍打掉了,呂蒙估計就會等到大軍全都集結(jié)完畢,再持重前行。
聽完糜旸的這個理由,于禁沉默。
若是二十年前,尚且年輕的他也會和糜旸與關(guān)平一般,充滿銳氣的想主動出擊。
但現(xiàn)在老將遲暮,他變得越來越保守了。
見于禁沉默,糜旸當即下令城中將校前去召集各部士卒到校場中。
糜旸的這個命令一出,在場諸將校都知道糜旸這是下定決心要主動出擊了。
關(guān)平大喜,這是糜旸第一次贊同他的看法。
他急忙跟在諸將校身后,一起去召集士卒了。
而于禁因為手下無一兵一卒,所以就留在了議事廳中。
在諸將校都走后,于禁問糜旸道,“戰(zhàn)場兇險,主簿有萬全必勝之策嗎?”
方才糜旸所說的那些理由,都要建立在一個基礎(chǔ)上,那就是他要取勝。
若沒有這個基礎(chǔ),那么一切都是枉談。
而于禁特地等到眾人都走了,才這么問糜旸,便是為了私下再提醒一次。
聽到于禁這么問之后,糜旸反問于禁道,“左將軍在曹操麾下多年,縱使是以兵法聞名于世的曹操,他每次征戰(zhàn)前可有萬全必勝之策?”
糜旸的話,讓于禁語噎。
也不是沒有,赤壁之戰(zhàn)算不算。
但想到赤壁之戰(zhàn)最后的結(jié)果,于禁最終還是搖了搖頭表示否定。
“吾雖未獨立掌軍過,但吾也知道,兵家之事,全無萬全二字?!?p>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當初漢中王孤軍深入定軍山,于兵法而言乃是大忌,但最后是他成功拿下了漢中,從此威震天下?!?p> “吾不敢與漢中王比擬,但亦從那事中受到啟發(fā)。
兵爭之事,若有可行之處,當可行之?!?p> “今孫桓輕敵,我軍有獲勝之理,何不嘗試?”
若是此番是呂蒙親自來,以他的老練,將不會給糜旸任何可趁之機。
那樣糜旸縱使有什么必擊之理,也會想著穩(wěn)妥為上。
況且糜旸也不是貪生怕死之徒。
“若我想萬全,當日在江陵城中時,我大可一路游山玩水西還,不管荊州死活。
于成都中,我依然是漢中王太子四友之一?!?p> “若我想著萬全,今日我便可棄城而走,將城中所有大事委于坦之。
有吾伯父在,吾回到成都后,最多一生受囚禁之苦,但衣食、生命當無憂?!?p> “此二舉吾皆不愿為之,乃是顧念漢中王之恩德,欲以八尺長軀報之也?!?p> “萬全二字,于我無關(guān)?!?p> 糜旸的話令于禁微微一嘆氣,他之所以想勸阻糜旸外出,乃是他看好糜旸的未來。
按如今局勢發(fā)展下去,他這輩子都可能難以北還。
若他以后一直在劉備麾下,那么在南方全無根基的他,就迫切需要找一個人倚靠。
目前看來,糜旸是最適合的。
所以糜旸要是有所不測,那是于禁萬萬不能接受的。
在回答了于禁之后,糜旸對于禁言道,“你且去準備一下,一會你與我一同出征?!?p> 聽到糜旸此語,于禁一愣,然后他就明白了糜旸的深意。
最后他老實的離開,前去準備去了。
而在于禁走后,糜旸也喚來親衛(wèi)為其穿戴甲胄。
此時在糜旸的懷中,有著一封關(guān)羽給他的密信。
密信上關(guān)羽所囑咐的事,就是糜旸沒有說出口的,為何他要主動出擊的第二個理由。
想著關(guān)羽對他的新的囑托,糜旸眼神漸漸堅定。
若此戰(zhàn),他敗而死,那么他的名字在將來的《季漢輔臣贊》中必有一席之地。
若此戰(zhàn),他勝而還,那么將來,就有可能是他親自來主導(dǎo)編撰《季漢輔臣贊》。
在親衛(wèi)的服侍下,糜旸很快就穿戴好了身上的甲胄,最后他親自為自己戴上了頭盔。
在穿戴整齊后,糜旸接過親衛(wèi)手中遞過來的劍,隨后大步朝外走去。
猶記得當日糜旸從成都離開之日,諸位親近之人前來為其送行。
每位送行的人都送了糜旸一大段祝福語。
其中唯有一位性格高傲,語音的清冷的男子在糜旸對其一拜后,只淡淡對其說了一句話,
“出門在外,生死有命,汝智微薄,前路坎坷,可早歸蜀?!?p> 這時踏出門外的糜旸,想起了這句刀子嘴豆腐心的話,他不禁有些莞爾。
“法師,弟子認為,前路坎坷,更該奮力前行,以不負此生?!?p> 在陽光下的照耀下,糜旸跨上馬匹,朝著城內(nèi)的校場揚鞭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