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他愿稱之為大魔法師!
楊敦信任李玄機不假,但他還是希望李玄機能主動留下自己的把柄。
因為人心是經(jīng)不起試探的!
別看現(xiàn)在君臣相談甚歡,一出問題,或者凡有點誘惑,散伙的可能性都是很大的。
要知道,奪嫡一失誤,可不是辭官,而是直接輪回!
只有利益的捆綁,身家性命相托,才是真正可靠的關系。
楊敦相信,李玄機肯定也是這么想的。
君主害怕臣子背叛自己,臣子難道就不害怕君主過河拆橋嗎?
好在楊敦這人好說話,倒也不需要李玄機當下立毒誓,諸如:“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這種。
官員的嘴,騙人的鬼,誓言是這個世界上最不靠譜的!
他要的是,看得見,摸得著的把柄!
當然,可不是指李玄機的雙親,楊敦他就是再壞,也不可能拿人家父母當人質不是?
楊敦要的——并非是人,而是紙!
楊敦拿起用剩下的一摞澄心堂紙,有編號,有記錄,可查證。
是代表官員身份的紙!
他不舍地撫摸著紙面,終于痛下決心,別過頭去:“玄機,我書法不精,如此好的紙,給我確實是浪費了?!?p> “這剩下的紙,你且好好收著。”
“等什么時候我學到了你一二分神韻,再用它們好了?!?p> 要是楊敦早一個時辰說這種話,李玄機只怕會開心到飛起。
但現(xiàn)在,楊敦口中的半個字李玄機都不會信!
剛剛特意在他面前展露過人的本事,完事兒,又說什么:哎,我很弱的,比你真是差遠了。
楊敦要是書法不精,自己又算是個什么東西?
楊敦這不是陰陽怪氣,不是指桑罵槐,又又又是什么?
更可氣的是,楊敦壞事做盡,還故意做出一副無辜的模樣——
心臟和烏鴉一樣黑!
臉皮和城墻一樣厚!
李玄機一口老血差點噴出去,胃里一陣灼燒,有氣無力地點點頭:“好,便由臣暫時保管?!?p> 原本就是他的東西,到頭來卻只能暫時保管……
糟糕的是,他還有一種更不妙的預感。
果不其然,楊敦欣慰地看向李玄機:“至于其他已經(jīng)用過的紙,我估摸著你也看不上,也用不著。但畢竟是我的親筆稿,說句慚愧的,我個人認為頗有紀念收藏價值,不如就交給我了,如何?”
楊敦用的是商量的措辭,確實不容置疑的語氣。
李玄機還能怎么說呢?
當然是鐵骨錚錚地……表忠心了。
啊,做殿下的狗,真香。
楊敦贊許地彎了彎眼,上了我楊敦的賊船,哪有那么容易下來?
接下來的事情,就變得簡單了很多。
兩個人繼續(xù)重復著之前的認字工作,只是這一次,李玄機沒有之前的焦躁。
反倒柔聲細語,頗為耐心地將某個筆畫重復了一遍又一遍。
然而這師徒和諧的場景,不多時,就被打破了。
隨著大門咔嚓一聲,楊呂布滿頭大汗地走了進來。
只見他雙手一邊拿著約莫十數(shù)個紙袋,胳臂上還夾著兩個木盒。
楊敦聽到響動,頭也不抬地問:“不過是讓你找點茶水,怎么這么久才來?”
瞧著楊敦明顯不悅的面色,楊呂布心中一緊。
是啊,不過是讓他辦個跑腿的活,還廢了這么久的工夫,怎么說都說不過去!
只是他是真的有苦難言啊——
他跑遍皇宮,這片茶葉是連影子都找不見,要不是他是邊塞武將出身,和不少禁軍士卒是鄉(xiāng)親,疏通關系出了宮,怕是會直接辜負楊敦的囑托!
楊敦嘴上這么問,心里卻跟個明鏡兒似的。
在隋唐,乳制品的普及程度比茶水高得多,出門在外,去酒肆,飯館討一杯酸奶酪或者米酒都比討茶喝容易得多。
所以說要想喝茶的話,要么去那些窮講究的江南暴發(fā)戶家里,要么去寺廟里——
因為僧人是為數(shù)不多有飲茶習慣的群體:茶有興奮作用,能幫助他們保持頭腦清醒多念幾卷經(jīng)。
楊呂布的委屈,他怎么不懂呢?
就是因為太懂了,他才要這么做啊!
一來把楊呂布支得遠遠的防止他干擾自己,二來也敲打一下這個狼崽子,免得不知道天高地厚。
只是楊敦嘴角的得意在他打開紙袋后,瞬間裂開了!
他捂住口鼻,干嘔不止。
蔥、姜、胡椒的麻辣味,大棗、蘇桂的甜香味,桔皮、薄荷的清涼味,酥酪的奶香味,牛羊豬肉的油腥味,葡萄干、蘋果片的果香味……
還有些奇奇怪怪的酸筍和香菜???
救命,這都是哪里來的黑暗料理!
“恩,看起來不錯啊……”
楊敦尬笑幾聲,果斷將好東西都孝敬給李玄機。
“師父啊,我常聽說,茶水滋味獨具,有滋陰潤肺、清嗓利喉之功效?!?p> “你年紀大了,身體虛弱,還是要多多服用才好!”
李玄機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使不得,使不得啊!”
“我都一把老骨頭了,喝它著實可惜了,可徒兒你還年少,正是長身子的關鍵時候,你比我更需要它!”
就在李玄機和楊敦表面師徒情深,實則互相拆家的時候,楊呂布湊了過來。
他邀功般地介紹著每一樣材料:“殿下,據(jù)說這茶水啊,種類多者為上佳,講究的就是一個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這次,我可是把能找到的材料都拿回來了!”
李玄機和楊敦對視一眼,異口同聲:“你可真是殿下/我大大的忠臣!”
聽到二人的夸贊,楊呂布心里和喝了蜜一樣甜,走路都輕盈了幾分。
楊敦這般夸獎他,想必是原諒他剛剛遲到的罪過了吧?
就在楊敦三人雞飛狗跳張羅煮茶的時候,楊勇被囚禁的寺廟卻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楊勇面色慘白,眼眶發(fā)青,布滿紅色血絲的雙眼失神地望著房梁。
一根褲帶掛在房梁上,距離他只有巴掌大的距離。
這是世界上最短的距離,也是最長的距離。
他可以用自盡去賭楊堅最后的憐憫,也可以用放棄身為皇子的驕傲茍且偷生地活著。
生,還是死,楊勇舉棋不定。
親信譚子志看不下去了,搖了搖楊勇的肩膀,大聲吼道:“殿下,殿下!”
一旁的另外兩位哼哈二將也連連攛掇。
“圣人心地善良,慈父心腸,只不過被楊廣那奸人蒙蔽,我們還有機會,絕不能坐以待斃!”
“不錯,只要奮力一拼,或有轉機!”
楊勇被這三個人差點氣樂了:合著不是你們去死,才大大方方在這說風涼話?
要不是這三人是他僅剩的黨羽,他真想把他們的腦子全部吃掉,看看是不是饅頭做的!
當然,楊勇也清楚,這三個黨羽之所以留下,不是他們多忠心,單純是太菜,干啥啥不行,拖后腿第一名,沒下家敢要!
他們說得輕巧,奮力一拼,拿什么拼?
轉機,靠什么轉?
他現(xiàn)在沒人,沒錢,沒地,連身上的袍子都被剝去,就是真想死,連根像樣的白綾都找不到!
想到此處,楊勇徹底泄了氣。
內心中僅存的一絲執(zhí)念也隨風而去了。
“罷了,認命了。”
“爭,就讓兄弟們爭吧……”
“我啊,老老實實地,吃齋念佛,好歹還能保全自己不是?”
楊勇思索再三,終究還是沒有膽子踏出最危險的那一步。
楊勇是退縮了,譚子志他們卻不干了!
作為楊勇的親信,和他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楊勇不想干的事,不敢干的事,他們要推著他干,逼著他干!
古往今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事屢見不鮮,但是君不想死臣逼君死的事也絕不少見!
原因很簡單,君主和臣子的利益天生就是矛盾的。
君主想的是平衡,打壓諸方勢力,穩(wěn)固皇權。
臣子想的是如何結黨營私,對抗皇權,保證自身的榮華富貴。
為了自身利益,譚子志會不顧一切地把楊勇推到更高的權力位置上。
甚至對他們來說,死掉的楊勇,才是好的楊勇。
譚子志握緊雙拳,目光陰鷙地說道:“殿下,難不成你真以為,躲在寺廟,楊廣就會放過你?”
“我們之前低三下四,替他在暗中做了不少臟活,下場是什么?你忘了嗎?”
“拼是死,不拼也是死!”
“與其等死,不如拼他個魚死網(wǎng)破!”
橫豎是死,不如死得大點,譚子志這話糙理不糙。
正戳中楊勇最薄弱的軟肋——
不錯,這就是他最在意的問題!
根據(jù)楊廣之前的斑斑劣跡,楊勇有理由懷疑,哪怕自己被貶為庶人,楊廣也絕不會因為可憐他而放過他……
鏟草除根,以絕后患,這才是奪嫡的真理!
政治斗爭永遠是你死我活的,犯了幼稚病的人絕對沒有好下場!
楊勇坐起身,看了看窗外,壓低了聲音說:“依你之見,該如何?”
譚子志眼珠轉了轉,他知道楊勇是絕對舍不得死的,想了想,又提出了另一個餿主意:“殿下,楊廣在朝中人多勢眾,本人又心狠手辣,詭計多端,尋常辦法難以對付?!?p> 楊勇倒吸一口冷氣:“你是說……”
譚子志厲聲道:“如今之計,唯有巫蠱之法!”
眾人啞然。
楊勇慘笑不已:“是啊,只有巫蠱之法能救我,可是之前都失敗了,憑什么這次能成功呢?”
誰料譚子志神秘一笑:“臣有辦法,只要計劃周密,此番有九成勝算!”
眾人皆是一震。
在楊勇半期待,半懷疑的目光中,譚子志娓娓道來:“之前失敗,完全是因為買通楊廣下人時,意外走漏了風聲!”
“只要我們換個人買通,必然可以對楊廣一擊致命!”
楊勇:???
楊勇迷迷瞪瞪地撓了撓頭,他咋有點不太信呢?
雖說確實,逼宮,政變,謀殺,講究的就是一個快準狠。
事先準備時間越長,涉及人數(shù)越多,走漏風聲的概率就越大。
但你這也未免有點太隨意了,啊摔?。?!
楊勇忍不住打斷譚子志的慷慨陳詞:“那啥,那我們找誰呢?現(xiàn)如今,我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又有誰肯為我們賣力呢?”
譚子志奇怪地看向楊勇:“當然是你十四弟楊敦???”
“一來,他人傻,好騙?!?p> “二來,他之前多次替你求情,想必和你關系不錯,絕對不可能出賣我們!”
楊勇不對勁的感覺更強烈了。
可譚子志說得信誓旦旦,哼哈二將聽得熱血沸騰,齊聲勸說:“殿下,當斷則斷,沖吧!”
良久,楊勇癱倒在胡床上,頹廢地望天:“沖沖沖!”
當晚,楊敦就接到了楊勇的密信。
當時他正在喝茶,看到信中第一行就差點噴了!
不是驚的,是笑的!
連楊敦都覺得不可思議,都到了這種山窮水盡的地步,楊勇還是走上了和上一世一樣的不歸路嗎?
看到落款,譚子志,才恍然大悟,哦,一定又是這個著名大聰明干的……
對于屢次使用魔法,屢戰(zhàn)屢敗,屢敗屢戰(zhàn)的楊勇——他還能說什么呢?
他愿稱之為大魔法師!
正巧李玄機也在喝茶,楊敦壞念頭興起,把信遞給他:“你也看看吧,我大兄寄來的?!?p> 李玄機好奇地接過,然后差點被茶水嗆岔氣。
兩人沉默,須臾,拍桌大笑。
茶道我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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