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的云層凝實得像是在天空中鋪上一層厚重的灰黑色棉花,顏色越發(fā)深邃。
氣壓很低,地里冒出一股燥熱,惹得人心煩意亂。
山腳下的密林中,一場激烈的廝殺正在進行。
“跑??!你們還在等什么!”
袁澤憤怒嘶吼,即使使出了底牌,他也依舊不是三人的對手,鮮血在周身綻放,轉(zhuǎn)瞬間便化作一個血人。
杜信恍然回過神,趕緊拉著陳曉瑩上車,同時向著正在注視戰(zhàn)場的寧青喊了一聲。
“寧哥!”
“嗯?!?p> 寧青應了一聲,打開車門上車。
戰(zhàn)場中。
一個黑袍人一巴掌拍碎了面前殺來的士卒虛影,目光掃過遠處正在離去的黑色商務車。
“那邊幾個小家伙似乎要跑了,要追嗎?”
“派個人過去吧,幾個普通玩家而已?!?p> 左側(cè)的一名黑袍人正要動身,向著寧青等人追去。
突然,無數(shù)的戰(zhàn)場虛影蜂擁而至,將他團團圍住。
黑袍人抬起頭,卻見到渾身是血的袁澤死死的盯著他。
“想要對老子的下屬動手,先從我的尸體上跨過去!”
為首的三階黑袍人注視著前方的袁澤,隨意的搖了搖頭。
“跑了便跑了吧,幾個詭偵處的普通玩家而已,做不成什么事。今夜之后,我們所做的事情也不可能瞞不住了,殺不殺都一樣。”
“眼下這個詭偵處的頭兒,我倒是有幾分好奇,他身上的那青銅碎片是何物,一場血祭便能夠發(fā)出不亞于三階的威勢?!?p> “一起上吧,盡快殺了他,回去主持祭祀?!?p> 說著,他的身軀開始上升至半空懸浮,俯視著下方的袁澤,伸出了右手。
他的手掌開始變化,皮膚蒼白,血肉開始膨脹,五根手指畫作粗壯的蒼白觸手,撕開了戰(zhàn)場虛影,朝著地面上的袁澤抓來。
剩余兩名黑袍人,皆各自念誦巫術,對準了袁澤。
袁澤瞪著眼睛,渾身煞氣的迎了上去。
……
雨開始下。
從初時的零零星星。
轉(zhuǎn)瞬便連成一線,將地面化作汪洋。
豆大的雨點打在車頂,發(fā)出接連不斷的沉悶聲響,卷入車窗內(nèi),淋在三人的臉上。
陳曉瑩的面色倉皇而茫然,呆呆的看著前方,被車燈的光芒映照的雨幕。
“我們就這么拋下隊長,自己跑了?”
杜信雙手死死握著方向盤,沉默了半響,開口說道。
“三階……沒辦法的,我們?nèi)チ艘彩撬退??!?p> “可是……可是……”
陳曉瑩喃喃著,淚水從眼眶中打轉(zhuǎn)。
“那隊長怎么辦?”
杜信盯著前方車燈照不到的黑夜,默不作聲。
突然,車后座的聲音打破了死寂。
“隊長已經(jīng)給上部發(fā)了信息,不出意外的話,上部應該正在派人趕來,還有獲救的機會?!?p> 寧青頓了頓,繼續(xù)說道。
“我進入詭域世界一趟,你們照顧好我的身軀?!?p> “現(xiàn)在?”
陳曉瑩茫然的回過頭,看向?qū)幥唷?p> 卻見到寧青平靜的眸子中,是一道道細密深邃的血絲,其中藏著的,是一抹令人心悸的癲狂。
“嗯,現(xiàn)在?!?p> 他閉上眼睛,心中默念。
“進入游戲?!?p> ……
太守府,客房。
紅燭花帳中,昏黃火光下,彌漫著旖旎的氣息。
剛開始,對于幾個侍女的侍奉,王川尚且有幾分不適應。
他家中雖然在禮朝是為數(shù)不多的高門權貴,但從小到大,家教甚嚴,衣行住食皆由自己動手,而從未受過此等待遇。
不過在侍女溫柔的照料下,他也漸漸放松了心神。
雖有心拒絕,可畢竟是血氣方剛的大好少年,在貌美侍女妖嬈的身姿和迤邐的輕語下,又如何能克制得住自己。
他半躺在床上,咽了口唾沫,感受著身邊的嬌媚,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欲望。
一手開始寬衣解帶,而另一只手,則已經(jīng)伸向了身前的柔軟。
“哐!”
一聲巨響。
房門被撞開。
王川聳然一驚,身子猛然一哆嗦,心中下一瞬便升起一股怒火。
誰!
哪個敢在這時候闖進來,乃公今日必宰了……寧兄?
王川一愣。
卻見寧青徑直闖進來,目光平靜,瞳孔里卻泛著一抹濃重的血絲,對著他開口道:
“王兄,幫我。”
王川愣愣的看著他。
半響,將脫了一半的外衫朝身上一裹,回道:
“好!”
……
步廊之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寧兄,你要我?guī)湍阕鍪裁???p> 王川忍不住詫異問道。
“殺人?!?p> “殺誰?”
“太守?!?p> 王川腳步一頓,愣在原地。
“繼續(xù)走,別停?!?p> 寧青平靜的聲音響起。
王川匆忙跟上寧青的步伐。
“寧兄,為何?”
他不相信寧青是毫無理由的想要殺太守。
會不會是哪里有誤會?
“蠻子的入侵是一場陰謀,由豐土城太守,鎮(zhèn)北軍,蠻子共同合謀的陰謀?!?p> “什么?!”
王川瞪大了眼睛,只覺得寧兄是得了失心瘋。
“王兄可知我是來自另一方世界?”
“自然知曉,寧兄你是天命者?!?p> 寧青輕輕頷首,步伐依舊急促。
“這便是一個針對我所在世界的陰謀?!?p> “王兄是否有想過,為何鎮(zhèn)北軍的行進路線會被人泄露?”
“為何這太守如此信任我們,將關系到豐土城危急存亡的刺殺任務,就這么如此簡單地交到我們手上?”
“為何鎮(zhèn)北軍不據(jù)守豐土城作戰(zhàn)?”
“又為何我們能如此輕易的潛入蠻子的中軍大營?”
王川再一次愣住了。
“這……”
寧青平靜的聲音再次響起,為王川解釋著事情的真相。
蠻子入侵邊關,本就是一個多方合謀的陰謀,一個試圖想要讓壽仙降臨,進入現(xiàn)實世界的陰謀。
先是放蠻子進入邊關,大肆屠殺。
隨后救贖會的黑袍人四處收集死傷者的生機。
為的就是以生機為祭品,構建祭祀,幫助壽仙進入現(xiàn)實世界——
之前燈塔在腫瘤醫(yī)院所舉行的祭祀,如今想來,就是救贖會的一次實驗。
但這樣還不夠。
鎮(zhèn)北軍需要一個借口,去向朝廷解釋自己為何停留在豐土城,而沒有阻止蠻子在豐土城外的村鎮(zhèn)大肆殺戮。
他們需要一場合適的敗亡,來向朝廷告知自己的無力。
正巧,王川的偷襲建議給了他們這樣一個借口。
隨后,鎮(zhèn)北軍偷襲失敗,王川也就成了替罪羊。
而此時,救贖會所需要的生機也就已經(jīng)收集的差不多了。
蠻子們也差不多要該退兵,否則豐土城太守、鎮(zhèn)北軍將領的烏紗帽便要保不住了。
但同樣,蠻子的退兵也需要一場合適的理由。
畢竟蠻子是各部落作戰(zhàn),當他們正劫掠得暢快之時,統(tǒng)帥一聲令下,便想要他們撤離,自然是不可能的事。
于是便有了這一場偷襲刺殺蠻子中軍統(tǒng)帥的行動。
這也解釋了為何蠻子中軍大賬的防備會如此空虛。
若非那個意外歸來的蠻子壯漢,寧青等人的行動,幾乎可以算是一帆風順,毫無阻礙。
因為那中軍統(tǒng)帥擺在那里,就是為了給他們殺的!
如此一來,蠻子退兵便有了正當理由,豐土城太守頭頂?shù)臑跫喢?,?zhèn)北軍統(tǒng)帥的官位,也都保住了。
三方共贏,不,甚至還可以拉第四方下場。
還有王川。
王川既是一次鎮(zhèn)北軍敗亡的替罪羊,又是后一次刺殺蠻子統(tǒng)帥隊伍的頭領,身后更是擁有一個勢力龐大的后臺。
禮朝朝堂上,若是王川家里人想要幫王川認下這份功勞,就必須和他們這些人站在一起。
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
聽完了寧青所言,王川目瞪口呆。
不是他不愿意相信,而是這種說法太過荒謬。
豐土城的太守,鎮(zhèn)北軍的統(tǒng)帥,會和關外蠻子,還有那來歷不明的救贖會一同合謀,殺戮禮朝的百姓?
這怎么可能?
王川張了張嘴,下意識想要反駁,但又找不到合適的理由。
他口中喃喃了一聲。
“寧兄,這些都只是你的猜測,會不會是你多慮了?”
寧青側(cè)過臉,平靜的掃了他一眼。
“無需猜測,見到那太守就知道了?!?p> “轟!”
他一腳踹開太守府后院的大門,闖了進去。
劇烈的響動瞬間驚醒了太守府后院中的女眷和藏在暗處中的守衛(wèi)。
原本漆黑的后院,頓時亮起一道道火光。
密集的步伐,迅速從兩側(cè)沖來。
兩隊披甲執(zhí)堅的士卒徑直攔在了寧青面前,其后竄出一個提著燈籠的年邁管家。
身形佝僂,滿臉的褶子重重疊疊,似乎要搭拉下臉皮。
“寧壯士,深夜來府上后院,所謂何事?”
“太守何在?”
“夜已深,太守自然是休息了,若是有事相詢,還請明日再來?!?p> “明日?”
寧青瞇起眼睛。
“太守去哪了?”
那年邁管家呵呵一笑:“老頭子我已經(jīng)說了,休息著呢,寧壯士若是有事……”
“嗆啷——”
刀鋒出鞘,一道銀龍劃破黑夜,晃得眾人眼前一花。
螭龍迎面向著那年邁管家斬去,快若奔雷。
“鏘!”
抵擋的兩名士卒被這股巨力震得虎口一麻,接連后退了幾步。
雖然同為二階,但二階與二階之間,也是有區(qū)別的。
若說那救贖會的二階黑袍人,是最頂尖的二階,白天那蠻子大帳外的壯漢便算是第二等的二階。
寧青差了一籌,算是卡在中上的位置,若是全力搏命,也能和那壯漢斗上一斗。
而王川,則又比寧青差了一籌,體魄和精神,都卡在三點左右。
至于這兩隊太守府中的士卒,則算是最次等的二階。
于是這最上層和最下層的差距,便猶如云泥之別。
……
寧青挽起刀刃。
光滑如鏡的刀身映照出的光芒,在黑夜中分外顯眼。
口中輕輕念誦咒語。
【山石霧身】和【迅捷的狩獵者】生效。
【黑夜?jié)摲亢汀句h芒銳利】生效。
buff疊滿全身,寧青一步踏碎地磚,暴起而上!
不過短短幾個呼吸的時間,太守府后院中一片哀鴻遍野。
兩隊士卒骨斷筋折,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
手中的燈籠落在地上,濺起一串火星,年邁管家倉皇后退,跌落在地,驚恐地望著寧青。
“你……你……你想要干什么?”
寧心呵呵笑了一聲,正要踏步向前。
身側(cè),一串密集的腳步聲響起。
是以江蒙為首的那三個軍士。
但他們并不是從太守安排的客房中出來,而是出自另一側(cè)的院落。
寧青心中恍然,注視著這三人。
“原來如此,你們?nèi)齻€,就是太守安排這次刺殺的保底?”
“一旦發(fā)生意外,我們無法將那蠻子的頭領斬殺,就輪到你們登場了是吧?”
一旁的王川聽聞此言,愕然的看向這三個軍士。
這三人并不是鎮(zhèn)北軍的士卒,他也不知其身份。
江蒙皺眉向著寧青問道:
“不知寧公子,深夜闖進此地,所謂何事?!?p> 寧青開口笑道:“太守與蠻子合謀屠殺豐土城外百姓,我要斬他,你三人欲攔我?”
江蒙沉默半響,神色似乎有些恍然,他開口說道。
“我亦不知緣由……我等為戴罪之身?!?p> “此次刺殺那蠻子統(tǒng)帥,那太守對我等言明,若你們無法殺死他,則由我三人血祭自身斬殺那人,以保全家人性命,其余事情我等皆不知曉。”
這么輕易就開口說出來了?
寧青看向他們的目光中帶著一抹詫異。
那軍士瞧見寧青的視線,繼續(xù)解釋。
“那太守已告知我三人家眷的下落,交易完成,便再無瓜葛,還請寧公子自便。”
說罷,向著寧青一拱手,便帶著另外兩個軍士退去。
寧青環(huán)視了四周一圈。
此時。
屠夫、劍客,還有那山羊胡道士也都各自趕來,到了附近,默默觀察著場中的情形。
顯然也是被剛才搏殺的動靜所驚動。
寧青拎起地上那年邁管家的衣領。
“那太守去哪了?”
這年邁管家緊緊的閉著嘴不吭聲。
“呵呵?!?p> 寧青口中輕誦。
“代社有聲,信眾皆服?!?p> 當初在白山山鬼身上得到的二階社神體系巫術,【蠱惑之音】生效。
年邁管家頓時雙目茫然,神情渾渾噩噩。
寧青平靜的注視著他,再次問道:
“現(xiàn)在,告訴我,那太守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