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必要去了?!蓖らL沒有被雷劈死,此刻坐在火堆邊上的他,像是一只斗敗了的公雞。
“人都沒了?”李歡有些惶恐,胸口也有些添堵,他幾日前,還從那里路過,吃過村寨里的飯,雖然這也是給了錢的,但是那些村人的笑容,現(xiàn)在還能回蕩在耳邊。
“師父,那我們現(xiàn)在……”李敢神經粗條,沒什么感覺,只是覺得這會兒應該做點什么。
“你去組織人手,往下邊走走看,如果遇到人就帶回來。”李歡沉吟一聲,看向了亭長。
亭長看了看烘烤的冒熱氣的潮濕衣袖,搖頭道:“沒法去了,洪峰過境,那邊的路就會垮掉,就算有人能活下來,也要等著雨停了以后才能過去?!?p> “真就沒有別的辦法?”李歡也有些發(fā)蒙了,看著洪流滾滾而去,眉頭緊蹙。
“沒辦法,這都是世世代代的命?!蓖らL嘆息了一聲,靠著木柱,半閉著眼睛,不一會兒就發(fā)出輕微的鼾聲來。
李歡忽然覺得有些冷,他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另外房間里傳來了柳妍兒的喊聲。
李歡不受控制地打了一個哆嗦,越發(fā)覺得寒氣逼人,起身出了門,這會兒小睡的亭長忽然被驚醒,看著李敢笑了起來:“小爺,你們是哪里的官家?方才那位只怕派頭不小,都這會兒,還帶著這樣兩個美人兒?”
李敢皺了一下眉頭,卻忽然笑了起來:“給大官辦事兒的人,我?guī)煾浮?,他辦事兒很得大官賞識,謀了個官職,正準備去長安那邊,得到命令讓他來這邊看看水文,哪曾想一路走來沒幾日,就被雨困在了這里……”
亭長感嘆了一聲:“看得出,您師父是個好官,還想著去救人,沒法下去……”
“船也下不去?頂大頂大的船?”李敢自己都覺得自己的話有些異想天開。
“哪能??!”亭長搖搖頭:“這是春汛,本來我們不是住江邊上……”他忽然察覺自己說漏了嘴,立刻閉口不言。
李敢從衣袖中摸出來了一把錢,拍到了亭長手里:“有啥不能說的,你也知道我?guī)煾甘呛霉佟彤斒沁@江水嚇人睡不著,說來熬長夜,誰都不像我?guī)煾福信伺阒皇???p> “嘿嘿……”亭長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聲,想拒絕,但是卻掂量著手里的錢幣很厚實,定是長安有錢人用的,絕非是那等粗制濫造的飛錢,舍不得還回去,便道:“小爺,我說了,您可別亂說出去?!?p> “我嘴很嚴,就是長夜太慢,我?guī)煾高€說,要給我說親……”李敢搖頭:“但那都是到了長安的事兒?!?p> “那是……”亭長遲疑著思索了一會兒,才說道:“我們以前確實不是住在這里的,您可還記得前朝的時候,蜀中有個巨富,叫巴清?”
“記得!”李敢樂道:“后來秦朝滅亡,巴氏一族也就此衰敗下去……”
“嘿,說了不怕小爺笑話,我祖宗就是巴清……”亭長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失敬了?!崩罡夜笆忠欢Y,亭長大驚,連聲道不敢。
“說的是當年秦始皇讓人修造大船,給一個方士海外尋找不死藥,那大海樓船的制作圖,我家祖上有過一份,但后來蜀地的官員索求,我們這些后輩去哪里找???這一來二去拿不出來,在我阿父那一輩,我們這一脈的人,就被驅趕到了此處居住。”
亭長嘆息了一聲,指著外邊的滾滾洪流道:“您說,這地方是人住的嗎?下村其實就是我們同族人住著的,這一下還不知道能有幾個活著的呢?!?p> 李敢的心在蹦蹦蹦的劇烈跳動著,他知道亭長說的這個方士,他喚做徐福。
只是始皇帝嬴政等到死,也沒有等來徐福的不死藥。
“那到底有沒有大海樓船?”李敢隨口問道。
“哪能啊,就算是祖上真的有,可是到了我這一代,啥都沒了??!”亭長一臉委屈沒處訴說。
李敢摸著鼻尖笑了起來:“那是,反正這造船圖,對于你們而言,也沒什么用處,拿出來還能讓子孫脫離這個鬼地方……”
亭長身邊的一個丁壯忽然插嘴:“誰說沒有?巴大兄,不是說在咱們老祖宗的墳里?”
“你個混賬,胡說什么呢!”亭長大怒,踹了這人一腳。
這人很委屈:“都說什么破祖宗墳,敗壞氣運,可是我們這一族人,都已經落敗到了這等地步,還不如進去瞧瞧,是不是真有……”
“你再說,我把你嘴縫起來!”亭長真的怒了,立刻嚇得這人不敢再多說什么。
他轉過頭來,向著李敢笑道:“別聽這王八蛋瞎說,真有這東西,祖宗帶到墳里去干嘛?都是族里的人瞎編出來的?!?p> “我也不相信?!崩罡覙返溃骸罢嬗羞@東西,那不留下來,讓你們這些子孫后代獻給皇帝,還能換取一個一官半職不是?”
“嘿!那可不是!”亭長又恢復到了此前的健談。
然而,夜深他離去之后,李敢臉上卻閃過一抹怪異的笑容,看了一眼身邊的護衛(wèi)。
兩個護衛(wèi)立刻點了點頭,披上蓑衣,走出門外,人與黑暗相融……
“李二……”李敢走到另外一間土坯房邊上,輕輕的呼喚了一聲。
李歡紅著臉開了門,有些迷離的挨著火堆坐下。
李敢下意識的覺得自己來得不是時候……可是走進去一看,卻發(fā)現(xiàn)公主劉蕓和柳妍兒,都在里邊安然睡著,火光把師父的臉照得酥紅,像是涂抹了胭脂的美人臉。
“師父……”他三言兩語,把亭長的話告訴了李歡。
“想要修造大船,還無須這么麻煩?!崩顨g伸手撫著額頭,忽然直挺挺地朝著火堆里倒了進去。
李敢嚇了一跳,伸手摟住李歡,正要說什么的時候,猛然感覺李歡的額頭上燙的驚人,自己只是扶住了人,都感覺他額頭上有一股驚人的溫度傳來。
“你們都是死人!師……李二發(fā)燒了!你們都不知道!”李敢大怒,一把抱起李歡,低吼著把他放在地鋪上。
被驚醒的劉蕓和柳妍兒滿臉無措的讓開位置,劉蕓伸手一摸,頓時眼淚都嚇出來了。
看著兩女慌慌張張取來絲巾過溫水后熱敷在李歡額頭上,又是搓手,又是擦汗的樣子,李敢心中憋著怒火,也不好傾瀉,他丟下一句話:“你們照顧好李二,我記得隨從里有軍醫(yī)……”
可是他這句話出口,又有點蒙了,軍醫(yī)?大漢軍隊中的軍醫(yī),把人當畜生一樣醫(yī)治,讓他們給師父治?。窟@……
師父啊師父,我好后悔沒有跟你學醫(yī)術……
然而,就在李敢遲疑的時候,劉蕓忽然站起身來,抹掉眼淚:“我懂岐黃,讓人跟著我去找藥,如果村里沒有,這后邊的山上,一定會有!”
李敢看著自己面前下巴都在發(fā)抖的小妮子,遲疑得看了一眼屋外夜幕中天漏的暴雨:“要去,也明日天亮去吧,現(xiàn)在什么都看不到……”
“雨傘遮住火把,我懂岐黃之術,李郎燒得太重,等到明日天亮,恐都要燒壞腦子,成癡傻之人!”似乎是在給自己下決心,劉蕓強調了一句:“不能遲疑?!?
零七度
為勇敢又膽小的蕓公主投票,烏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