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幕 晝奔夜走(六)
肚中裹著熱乎乎的米粥,入夜天色微涼了,空氣中都氤氳著淡淡的露水濕氣。
齊菲兒和小云拉上了沖鋒衣的拉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等著誰先開口。最終還是小云解齊菲兒的心意,說:“虛谷子道長,我們今晚不趕路了嗎?”齊菲兒附和道:“是啊,道長,我只是隨口一說,你和我認識久了就知道,我這個人心直口快。其實也不是非得下山去。”
最后一句含在喉嚨里咕嚕咕嚕,聲音輕得只有自己聽得到。
齊菲兒也不知道自己心虛什么。
也許……
虛谷子穿上斗篷,淡淡一笑:“改主意了?”
這意味深長的笑真叫人捉摸不透啊……
“嗯?!饼R菲兒說,“不過道長你說了算。”
“雖然是你提議的,但我想了想,覺得這個提議很好,所以現(xiàn)在是我的決定。如果一會兒遇到危險,別客氣,把我交出去吧?!碧摴茸拥篱L一本正經(jīng)地說著聽上去是玩笑的話。
齊菲兒心中有三分忐忑,七分期待,理好東西,背上背包,然后又幫助小云收拾好背包,對虛谷子說:“走吧?!?p> 就是在夜里,天上的那雙眼睛也時刻盯梢著,他們一但移動,那個紅點也跟著移動起來。
梯田的一側(cè)有一條用石頭壘成的土路,彎彎繞繞的一直通到看不見的山下,虛谷子走在前面,齊菲兒和小云跟在后面,借著稀薄的月光他們走在石階上,虛谷子走得很輕松,抬著頭、仰著脖子,目視前方,齊菲兒和小云低著頭看路,怕一腳踏空。
“哎喲?!毙≡坪傲艘宦暋?p> 齊菲兒回頭望向她:“怎么了?”
“有水。我好像淋到雨了。”小云說。
話音剛落,真是有幾滴沁涼落在眉心,齊菲兒抹了一把臉說:“快些走?!?p> 安靜的夜里,頭上緩緩飛著的無人機鼓噪起馬達的聲音,一忽兒就飛走了。
“它還挺智能的嘛,下雨了就不跟蹤了?”小云嘖嘖地看著天說道。
虛谷子的步伐加快了,他說:“離山下不遠了,我們走快點。”
兩人停止了發(fā)呆,也跟著虛谷子噠噠噠快走起來,梯田里水稻一片連著一片,綿延了整個山坡,泥濘在月色中泛著水光,水稻橫七豎八倒在地里,歪著脖子在生長的,枯萎落敗的,加在一起,可以養(yǎng)活一個村子的人。
“道長?!饼R菲兒喊住虛谷子,“山下沒人了。我們還去嗎?”
虛谷子回過頭,細密的雨珠掛在帽檐上,發(fā)著粼粼的光,他的眸子也很亮,映襯著帽檐上的光。
齊菲兒的沖鋒衣帽子也兜在頭上,水珠順著帽檐掛了下來,她的眸子也很亮。
兩人眼神一對,都明白了心中所想。
“我們?nèi)ケ軅€雨?!闭f完他立刻轉(zhuǎn)身,繼續(xù)順著臺階往下走。
一側(cè)的梯田漸漸顯露出了盡頭,高起的田壟將稻田封了個邊。
下方的視野也逐漸開闊,剛才高高低低的石階換著了彎彎繞繞的土路,開闊和平坦了許多。眼前自然也能看到許多房屋,在雨中朦朧而立,但一星燈光也沒有。
猜對了。真的沒有人。
雨越下越大了,步子也越走越快,月光被雨水沖刷得越加稀薄,虛谷子找了最近的一戶,門是敞開著的,他走了進去,齊菲兒和小云也跟著進去,屋子不大,里面除了一張床板,什么也不剩了,簡直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也不知道在撤離前,這屋子經(jīng)歷了什么。
破窗外雨聲隆隆,雨這時已傾盆而下,若非他們躲得快,此刻已被淋個剔透,這房子雖然破舊,但破屋漏檐足可避雨了。
“一個村子的人都走光了。”小云不由得感嘆道。
“世道艱難,像這種聚族而居的村落,往往都會做出相同的選擇?!碧摴茸咏忉尩馈?p> “也不知他們做了守舊派還是桃源派,反正肯定不是田園派?!饼R菲兒想到剛才看到廢棄的梯田,不免覺得可惜。畢竟齊菲兒和小云是主動選擇了來田園生活,而那些本就生活在村子里的人,反倒做出了不一樣的選擇。
“我猜他們是去了地下,像這樣的村落也許還保留著一些地道和舊時的工防?!碧摴茸拥耐茢嗪苡械览?,這里離城市太遠,而且假如選擇城市生活的話,壓根不用把生活物件都搬空了。
三人同時望向窗外的雨,有些沉默了。
無論何時,災難在最后都會走向哲學命題。
在大雨中,齊菲兒想起今天的一切早有征兆:螞蟻列著隊伍在忙著搬家;從受災的梯田里拾稻穗煮粥;受潮的木頭冒著濃煙;虛谷子道長突然同意下山……
原來,這些蛛絲馬跡早被虛谷子看了個明白,他顯然是知道晚上會下大雨的,他也知道這村子里沒有人了。
齊菲兒此刻恍然大悟,他能從偌大的HUB省將她們兩個找到,憑借的可不只是腳力勤快,還有超乎常人的分析預判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