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字條
兩人一起乘電梯出門，步行去地鐵站。
沐晴云說得沒錯，展昭手提長劍走在鬧市中，不時有人多看他幾眼，有的人和他們擦肩而過，還回頭注目不已。甚至有三五個十幾歲的女學(xué)生不遠不近地走在前面，不時偷偷回頭看。
展昭見那幾個女孩衣服形制相同，都背著背包，有人手里還捧著書本，便問道：“這些小姑娘都在學(xué)堂念書么？”
沐晴云道：“是啊，都是這附近的學(xué)生?！?p> 展昭便笑眼望著她：“你以前可也當過女學(xué)生？”
沐晴云昂頭：“那當然。”
展昭道：“是專為女子辦的學(xué)堂么？”
沐晴云想了想：“你說的這種，有，不過絕大部分還是男生和女生在一起上學(xué)的，現(xiàn)在叫學(xué)校了。學(xué)校里男生和女生學(xué)的知識都是一樣的，除了古文、歷史，還要學(xué)數(shù)學(xué)、科學(xué)啊什么的。還有像是畫畫啊、蹴鞠啊，好多學(xué)校里也有，不過那屬于學(xué)生按個人喜好選擇學(xué)習(xí)……”
兩人一路聊著，就這么到了地鐵站，很快搭上了去峰林居附近的地鐵。
現(xiàn)在不是通勤高峰，人不算多，車廂里剛好還剩一個空座，沐晴云沒有跟展昭客氣，自己去坐了，展昭則拉著扶手站在中間。沐晴云坐下剛一抬頭，發(fā)現(xiàn)那站得頎長筆直的身影又是那么的……引人注目，準確地說，應(yīng)該是賞心悅目。
這時沐晴云聽見身邊有人小聲議論：
“那是Coser吧？”
“是吧，今天附近不是有漫展嗎？我今天都見了好幾撥了?！?p> “哎，難得看見扮相和氣質(zhì)都那么正的，好像古代走出來的一樣哎。你看那個劍，是真的還是道具?。俊?p> “肯定是道具啊，你看他拿得那么輕松?！?p> “就算是道具也一定很貴，看起來好有質(zhì)感哦?！?p> 沐晴云暗自腹誹：“拜托，那是八荒名劍之一，能不貴？”
展昭察覺到了幾個年輕人的目光，不但沒有回避，還泰然自若地對他們報以禮貌微笑。
沐晴云覺得自己當真小瞧他了。想想也是，怎么也是出入金鑾殿的人物，平日在開封城街面上明的暗的也不知受過多少人注目，這還真不算什么。
這時旁邊車廂過來兩個穿著漢服的姑娘，上前對展昭道：“小哥哥，你也參加了今天的漫展么？剛才沒看見你呀?！?p> “漫展？”展昭搖搖頭：“不曾去。”
另一個姑娘拿起手機：“既然都是漢服圈的，小哥哥介意加個微信嗎？”
展昭不明所以，沐晴云正要起身幫腔，展昭已然問道：“微信是什么？”
沐晴云心里一個“咯噔”，然而那姑娘并沒有懷疑展昭的身份，而是似乎頗受打擊地說道：“不想加就算了，何必這么裝?！?p> “就是?！眱扇诵÷暠г怪?，隨著地鐵到站，下車了。
這一站下了不少人，展昭在沐晴云身邊坐下來，挑挑眉毛，問：“我似乎說錯了什么？”
沐晴云憋著笑：“沒有，你應(yīng)付得可以?！?p> 去峰林居拿回東西十分順利。沐晴云也是和手機有分離焦慮的人，在古代還不覺得，回來以后直到手機和車鑰匙在手，才覺得“天下我有”的感覺又回來了。
展昭問她：“接下來做什么？”
沐晴云：“這午時都過了，咱們?nèi)コ詡€飯，然后逛街買東西，總要給你添置一身行頭。為了逛街方便，先回公司開車?！?p> 展昭問：“你有車？”
“以我的工作收入呢，那是不夠買的，不過剛上班那會兒，我媽資助我買了一輛?！?p> “令堂大人沒跟你住在一起？”
“我媽在國外，”沐晴云眼光黯了一瞬：“就這么跟你說吧，挺遠的一個地方，好幾年沒見了。我小時候她和我爹就分開了，后來各自又成了家。上大學(xué)以后我就一個人過的?！?p> 見展昭神情有些歉疚，她隨即聳肩一笑：“挺好的，一個人自由自在的嘛。他們現(xiàn)在也過得挺好的，總比以前吵來吵去的好。”
兩人回到沐晴云公司附近吃過飯，沐晴云就去把車開了出來。
她的車是一輛綠色大眾小Polo。剛摸上方向盤的那一刻，她還感覺有些生疏，踩上油門的瞬間，那種熟悉感又回來了。
展昭上車前，沐晴云已經(jīng)把副駕駛位置往后挪了挪，饒是這樣，展昭修長的身板往座位上一擱還是顯得空間有些局促。她探過身，貼心地幫他拉過安全帶扣上，沒曾想一時間兩人湊太近，展昭感覺到突然靠近的鼻息，不由自主繃直了背緊貼在椅背上。
沐晴云倒是不甚在意，看他正襟危坐的樣子，打趣道：“實在對不住啊展大人，讓您堂堂三品大員坐這樣一個A0級小車?！?p> 展昭給她一記眼刀：“有你當車夫，我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車夫……”沐晴云點頭：“的確是車夫沒錯了，還好開這個車不怎么費勁。”她露出一個故作諂媚的笑臉：“那請問展大人想去什么地方？小的樂意效勞?！?p> 展昭瞄了她一眼，面無表情：“就去這里最繁華的地段好了?！?p> “奇怪啊，展昭，”沐晴云一邊開車一邊問：“從剛才到現(xiàn)在你好像都沒問我什么問題啊，你不覺得有很多新鮮又奇怪的東西嗎？”
“因為我發(fā)現(xiàn)，問題層出不窮，多得問也問不完。”展昭望向窗外，釋然道：“我想，比起漫無目的地問，我先用眼去看、用心去感受，也不失為另一種認識這個世界的方法。”
他頓了頓，繼續(xù)說：“還有一件事，其實這個世界我來過。”
沐晴云驚得下巴差點掉到方向盤上，猛地側(cè)過頭：“來、來過？！”
展昭伸手把她的臉推向正面：“注意安全。也是你帶我來的，在夢里?！?p> “那也夠奇怪的好不好？你什么時候做過這樣的夢，怎么沒聽你提過？”
展昭道：“三年前，在夢里我救了你，然后你帶我到了這個世界。做過這個夢不久，我就真的遇見了你?！?p> 沐晴云聞言一驚，猛然憶起自己穿越之前做過的夢，豈非正是和展昭所說的情景一一相符？這是什么道理？
她訥訥道：“那……那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沒說呀。”
展昭一笑：“我總不能對第一次見面的姑娘就說：‘姑娘，我在夢里見過你’?！?p> 沐晴云點頭，而且大方承認：“也是。其實認識你之前，我也在夢里見過你，也沒好意思說。也許這就叫冥冥中自有安排吧?！便迩缭茝暮笠曠R里瞄了展昭一眼，畢竟在回現(xiàn)代之前展昭問了她一件極其重要的事，然后她的答案被一場意外的山火打斷了，那么，展昭什么時候會再提起這件事呢？
展昭沒有接著她的話往下說，好像根本沒有再想起那件事。
兩人很快到了商場。
考慮到展昭的衣服從里到外全身都要置換，他本人又對衣服還沒什么概念，沐晴云陪他去了一家集服裝鞋襪配飾一體的店鋪。
這個時間點導(dǎo)購比顧客還多，在導(dǎo)購的熱情推薦下，倒是沒怎么費勁就選好了所需要的東西。展昭一再強調(diào)，只要兩身衣裳，換得過來就行了。
沐晴云正想讓他去試，卻發(fā)現(xiàn)他不見了，回頭找了找，發(fā)現(xiàn)他正站在一面全身鏡前，出神地看著鏡中的自己。
鏡子里的人展昭再熟悉不過了，卻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見，甚至可以看見每一根發(fā)絲和眉毛，手掌中的每一條紋路。他既驚又喜，仔仔細細地從頭到腳打量了自己好幾遍，再慢慢走近了，伸手摩挲著鏡面和邊緣。這樣清澈明亮的鏡子他以前知道宮里是有的，是用上好的琉璃拼制而成，卻也遠不及眼前這面這么寬闊無暇。
沐晴云任由他發(fā)揮了一會兒，才悄悄湊過去：“大哥，我房間里也有鏡子，咱回去慢慢看行嗎？”
展昭一笑，收回手：“從小到大，我還從未如此清楚地看到過自己?！?p> 沐晴云把裝滿衣物的大提籃塞進他手里：“換上衣服再看看?！?p> 展昭提衣進去，試衣間里一陣窸窣的聲響，后來好一陣沒動靜，里面輕輕敲了敲：“晴云?！?p> 沐晴云豎起耳朵：“什么？”
展昭道：“全都要換上嗎？”
沐晴云產(chǎn)生了奇怪的聯(lián)想，臉一紅，清了清嗓子道：“肯定的呀，這都配套的。”
里面又沒了聲響。過了一會兒，“咔嗒”一聲，門鎖開了，展昭走了出來。
“天吶，這是模特吧？”沐晴云忍不住心中感慨，這普通的衣服怎么就穿出了高定的既視感。古裝通常是寬擺闊裳，不論身材優(yōu)劣都加以掩飾；展昭這身煥然一新的打扮，則更突顯了他肩寬腰窄，肌肉緊致，雙腿修長，就這么往人前一站，當真是挺拔如松。
展昭整理了一下不太習(xí)慣的狹窄袖口，問：“怎么樣，可還行？”
沐晴云覺得他問得太謙虛了，可又不能讓自己表現(xiàn)得太花癡，正在想怎么回答，剛才那位導(dǎo)購走過來：“先生，剛才我就覺得您穿漢服真好看，沒想到穿這身衣服更好看，這套真的特別適合您。”也許是職業(yè)使然，但這次明顯真心更多一些，她絲毫不吝嗇對展昭的贊美：“當然了，您這樣的身材不管穿什么都好看?！?p> 鏡子前，展昭也覺得滿意，問詢地看向沐晴云。沐晴云故作淡定，心中的溢美之詞在嘴里打折成平平無奇的一句：“我看行，你也喜歡的話，就買它吧?！彼龘]揮手：“下一套?！?p> 展昭回到試衣間，拿起另一身衣服，卻有一張紙條從衣襟里抖落出來。
展昭拾起一看，只見上面兩行細字：“此番送展兄至后世，實屬意外。展兄勿慮，三十日后定來相接。不才陳石?！?p> 展昭良久未動，只是拈著字條的指尖微微顫抖。末了，他眼眶有些發(fā)紅，背靠在試衣間隔板上嘆息一聲，換好衣衫，若無其事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