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告白
從禪房出來，天色已晚，兩人一道去五觀堂吃齋。
沐晴云聽聞?wù)拐雅c陳石相識已久，一路上問東問西打聽著關(guān)于陳石的事。
展昭一一相告，卻似乎心事重重。
沐晴云又問道：“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他本事很大？”
展昭沒有否認(rèn)：“他的確本事很大。他做的一些事，我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
“比如？”
“他能預(yù)知禍福，還以一己之力破了玄靈塔的幻境?！?p> “還有呢？”
“還有？”展昭看向她。的確還有，陳石在同滄縣救他一命之事他也覺得很奇，不過他想了想，還是沒有對沐晴云說起自己曾受重傷一事。
“哦，我隨便問問?！便迩缭普ＵＱ邸？礃幼诱拐巡⒉恢狸愂艽┰綍r空，還能帶人穿越時空的事。
終于，展昭開口道：“晴云，我一向視你與陳兄都是我的知己。你們?nèi)粲惺裁词拢罂刹槐夭m我?！?p> “我……我和他能有什么事兒？”沐晴云暫時還沒想好到底該怎么跟展昭說穿越這事兒，不過相交一場，她也不想一直瞞他，走之前一定會告訴他的。
展昭停下腳步，看了眼沐晴云戴著的符鏈，他很難忘記沐晴云聽說起送符人的時候，眼神中的那種希冀與悸動，分明是聽到了期盼已久的消息。他的聲音有些沉：“我看你對他很是在意，他就是曾在你家鄉(xiāng)賣衣裳的人？”
“是，”沐晴云承認(rèn)：“其實(shí)我和他不是同鄉(xiāng)，只是一時不知道怎么跟人說我和他的關(guān)系……”沐晴云話說到一半，停了下來，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展昭不會誤會了什么吧，比如誤會她喜歡這個大頭道士——想到這里，沐晴云不禁在心里接連“呸”了幾聲：就他那樣，哪個正常的女人會喜歡啊？！?。?p> 沐晴云覺得很有必要為自己澄清一下：“瞧我說的，我和他能有什么關(guān)系。你記不記得我曾說我是和家人走散，來到京城的？這不過是我的托詞。其實(shí)我來這里的經(jīng)歷，用‘荒誕離奇’四個字也不足以形容，連我自己也疑惑不解。而你那位陳兄，正知道這其中的秘密，想來只有他能解我之惑。其實(shí)我已決定找個時間把我所經(jīng)歷之事都告訴你，不過你得先答應(yīng)我，不可再與第四人說起，因?yàn)檎f出來也絕不會有人相信，我可不想堂堂南俠、御貓展昭被人認(rèn)為有什么毛病?！?p> 沐晴云一口氣說完，展昭知她不是夸夸其談之人，因她此番所述大為震撼，一時說不出話來。
沐晴云見狀問：“你不信？”
“我當(dāng)然信。”展昭道：“我只是沒想到，有這樣的隱情?！彼劾锿瑫r有著寬慰和擔(dān)憂：“若你為難，不說也好，只是若有我能分憂之處，你一定開口。”
沐晴云一擺手，淺淺笑道：“一點(diǎn)兒也不為難，這事兒憋在心里太久，我還憋得難受，何況，你就是我在這世間最親近之人，不與你說，我與誰說去？”她暗道：“我要走了，總該讓我最親近的人知道我為什么走?！?p> 展昭聞言就笑了起來。
沐晴云也笑：“我們可說好了?！?p> 山風(fēng)裹著幾片紅葉從兩人眼前飄過，憑添幾分離別之意。沐晴云也未曾想到，知道自己能回原來的世界以后，除了興奮，對展昭的不舍幾乎占據(jù)了其余所有的情緒。
一向不愿行差踏錯的她突然任性了一次，牽過展昭的手，想了想，卻不知道說什么好，只道：“走，吃飯去吧?！?p> 展昭臉紅了，不由自主跟著她走去。不過很快，他更加溫暖的手掌就將觸碰到自己心里的這份柔荑包裹在掌心里。
白龍坡就在靜安寺所在主峰的南面。身處其中，抬眼便見峰巒疊嶂、層林盡染，偶或路過幾眼野泉飛瀑，流水潺潺之聲不絕于耳。
沐晴云撥開葉叢，尋找覆在其下的丹陽草果實(shí)。正如書上所載，那些果子褐色如指甲蓋般大小，皮薄汁多，一掐，就冒出紅色的果漿來。每尋到一處，兩人一同采摘，再放進(jìn)隨身所攜的藥囊和竹簍中。
多日來，展昭或肅然于廟堂之上，或匆忙于市井之間，如今背著竹簍伴在沐晴云身旁，非但不覺辛苦，反而是難得的愜意閑適。沐晴云則一邊佯作平常，一邊已忍不住開始想念，想念三年來和展昭之間的種種往事，想著他們可以如此肆意獨(dú)處的時光是不是已不多了。
到日薄西山之時，沐晴云見竹簍里已是綴著草葉的一片密密實(shí)實(shí)的果子，抬手擦擦汗道：“差不多了?！彼餍园焉砩系乃幠乙步庀聛?，扔到展昭背著的竹簍里。
展昭道：“我們歇一歇再往回走?！?p> 兩人踏上一片緩坡，找了處柔軟平整的草地席地而坐，沐晴云摸出水囊來，卻發(fā)現(xiàn)沒水了。
展昭便要去溪邊打水。
沐晴云拉住他：“別忙了，有現(xiàn)成的好東西可以解渴?！?p> 展昭看了眼果子，奇道：“你是說……這些果子可以吃？”
“當(dāng)然可以啦?！便迩缭埔恍Γ骸爸皇欠讲磐烁嬖V你。這種果子不但可以用來寫符咒，還可以生津止渴，益氣養(yǎng)血，總之就是吃了沒什么壞處，當(dāng)果汁喝就行了。”說完便放了一顆到唇邊，輕輕咬破果皮，把汁水吮入口中。
展昭也照樣吃了一顆，贊道：“好甜?！?p> “嗯，”沐晴云一連扔了幾顆到嘴里，道：“看起來其貌不揚(yáng)，可是還挺好吃的?！闭f話間她側(cè)目看向展昭，正巧看見展昭唇上沾了些許果漿，夕陽暖黃色的余暉灑在他臉上，將他的唇色映成一半朱紅、一半橘紅，更襯得他膚皓如玉、挺鼻如峰。
發(fā)現(xiàn)沐晴云在看他，展昭別過頭，長長的睫毛動了動，在眼下投下一片細(xì)密的陰影。
沐晴云不由自主湊過去，用指尖撫上他的唇，將他唇上的顏色慢慢勻開。
展昭僵著身子沒動，只是整個臉連同耳朵根都熱起來。沐晴云不知，在展昭眼中，她也是同樣動人。
終于，沐晴云顫抖著雙唇，在展昭唇上淺嘗輒止地啜了一口。唇上那份帶著些甜的溫潤味道令她迷戀，可是對展昭的內(nèi)疚和自責(zé)隨之涌上心頭，她退開來，充滿負(fù)罪感地看向他——不該在臨走之前對他做出這種事的。
不及她多想，身前之人就一把將她拉入懷中，貼身而來的是一個綿長而又深情的擁吻。沐晴云覺得自己仿佛融在了一團(tuán)火里，天地日月，都已辨不清了。以至于整整過了一刻鐘，她的腦子還處于一片空白的狀態(tài)。
展昭擁著她的肩膀，問：“晴云，以后的日子我們一起過好不好？”
沐晴云仰頭看向他：“什么意思？”
展昭柔聲道：“你可還記得我約你一起去河邊放燈？怪我，中秋都過了這么些天，那盞燈還放在林大娘的店里。那時我就想對你說了，從今往后，你我長相廝守，一生一世。你……可情愿？”他一雙眸子清亮溫暖，眼中的溫柔正如這深秋黃昏的微風(fēng)。
沐晴云的心“砰砰”跳著，似乎有千百個小錘在打鼓，一路敲到了嗓子眼。她當(dāng)然情愿，一百一千一萬個情愿?？煽v然千百個情愿，她卻可以確定，自己一定會回去原來的世界的。
她對自己道：“展昭要的是一生一世，你給不起；若你答應(yīng)了他，來日卻離他而去，豈不是負(fù)了他？”
然而面對心上人的告白，這世上又有幾人能拒絕？沐晴云思前想后，做了一個她自己都不曾想過的決定：“也不必瞞他了，索性現(xiàn)在就原原本本告訴他我是從多年后穿越來的，以后定然要走，若他愿意，我就再待一陣子再回去，快樂一日算一日，與他好聚好散；若他不愿意，我就早些回去，早些斷了念想也好。只是，以他的君子品性，多半不愿意了。”她想到這里，心中的百轉(zhuǎn)千回不知不覺化作了一聲嘆息。
展昭見她神情猶疑，又許久不言語，怕是自己問得冒昧了，輕輕放開她，起身道：“你也不必現(xiàn)在就回答我，想好了再說也不遲，多久我都愿意等的?！?p> 沐晴云大聲回應(yīng)道：“其實(shí)我……”
展昭的目光盯著前方，突然道：“不好！”回轉(zhuǎn)身將沐晴云一把拉起：“快走?！?p> 沐晴云不明所以地站起來，不忘提起簍子：“怎么了？”
展昭道：“有山火！”
沐晴云眺眼一望，果然見不遠(yuǎn)處正升起一片濃煙，驚呼道：“著火了？！天吶，怎么會突然有山火？”
展昭眉頭深鎖，將她的手愈發(fā)拉緊：“我們看看別的方向可有出路?！眱扇艘环綄ぃ瑓s只見濃煙四起，夾雜著躍動的火光已將白龍坡團(tuán)團(tuán)圍住，自山腳往山坡上不斷蔓延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