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封去過酒樓便來到書廬,今日并無學生上學,應該是在修沐,一封邁入屋內(nèi),四處張望尋找先生身影。
霎時,一根細長藤條從斜側(cè)抽來,抽在一封左腿。
一封吃痛,左腿一軟險些跪下。
這時,先生手握藤條從旁側(cè)走來,身旁跟著位富家公子訕訕跟在一側(cè)。
先生悶聲道:“癡兒跪下?!?p> 一封心中略有不爽,但思慮片刻還是遵從跪下。
先生朗聲道:“圣人在上,弟子愚鈍,今尊圣人教化,推儒學于天下,收一封于門下,自此教他圣人仁德,先賢教誨?!?p> 言罷,對著東方三拜。
一封錯愕,呆愣原地。一旁的劉少爺踢了一封一角,用下巴指指楊訓,說到:“還不趕緊拜師?”
一封恍然大悟,激動萬分立馬朝楊訓磕頭拜謝:“謝師傅,師傅在上,請受弟子一拜?!?p> 楊訓扶起一封說到:“我常行走于江湖,不拘泥于這些小節(jié)。你既拜我門下,你自當勤奮學習,尊崇圣人教誨。”
一封揉揉眼睛答道:“師傅說的是,一封定當努力”。
楊訓點點頭,將一身青衫遞給一封,說到:“我知道你身無錢財,這件衣物贈與你,往后來學廬學習,旁人也會知道你是學廬弟子?!?p> 楊訓看著一封接過青衫,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他轉(zhuǎn)身走向書案,取出一卷《論語》:“今日起,你每日抄寫此卷,不僅要記其字,更要明其理?!?p> 一封恭敬接過,卻在低頭時瞥見書案一角壓著半張殘破的狀紙,隱約可見“血案“二字。他心頭一緊,手指微微發(fā)顫。
春去秋來,楊訓日日教導一封誦讀圣賢書。每當一封眼中閃過戾氣,楊訓便讓他抄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每當他握筆的手因憤怒而顫抖,楊訓便讓他臨摹“仁者愛人“。
半年后的一個雨夜,一封收到白夜遣人傳來的消息,青龍宗宗主招募在即,與此同時還為一封送來一把刀。
雨點敲打著窗欞,一封摩挲著這把新得的刀。刀身狹長,刃口泛著幽幽青光,刀柄上纏著細密的黑線線,握在手中竟有種血脈相連的感覺。
他輕輕揮動,刀刃劃破雨幕,發(fā)出細微的嗡鳴。
“青龍宗...“一封低聲呢喃。
白夜送來的信上說,三日后便是青龍宗招募之日。這個曾經(jīng)遙不可及的名字,如今卻近在咫尺。
他站起身,刀光在黑暗中劃出一道弧線。沒有生疏,沒有不適,這把刀仿佛就是他手臂的延伸。
那些年在破廟中對著木柱揮棍的記憶,那些偷看天刀比武時記下的招式,此刻都化作了肌肉的本能。
雨越下越大,一封卻提著刀走進了雨中。刀光與閃電交織,他的身影在雨幕中忽隱忽現(xiàn)。這一刻,他不再是那個躲在破廟里偷練的少年,也不再是書院里循規(guī)蹈矩的弟子。
刀勢越來越快,雨水被刀鋒劈開,形成一片真空。一封忽然明白,為什么師傅總說“刀可以傷人,也可以救人“。這把刀,既是他復仇的工具,也是他尋找真相的鑰匙。
雨停,一封再次來到這半年來如同家一般的書廬。
一封跪在楊訓面前:“師傅,弟子要走了。“
楊訓放下手中茶盞,凝視著這個自己苦心教導半年的弟子:“為何?“
“弟子...要去尋一個人?!?p> “尋人?“楊訓起身,袖中滑落一封寫滿血字的信箋,“是尋仇吧?“
一封猛地抬頭,眼中殺意畢露。楊訓嘆息一聲,從書架上取下一疊宣紙,每一張都寫滿“恕“字。
“這半年來,你抄寫圣賢書時,總會在'仇'字上留下深深的墨痕?!皸钣栒归_其中一張,“為師以為,時間能化解你心中的仇恨...“
“師傅!“一封突然打斷,“您無需多言,這仇,我非報不可!“
楊訓望著窗外烏云,仿佛又看見當年少年跪在面前。他輕聲道:“你可知,我為何收你為徒?“
一封愣住。
“因為在當日那二人比試,我亦在現(xiàn)場??上o力阻止那場悲劇?!皸钣栟D(zhuǎn)身,眼中竟有淚光,“我用了二十年才明白,仇恨只會讓人變成自己最憎惡的模樣。我不希望你走上一條不歸路。放下吧?!?p> 一封沉默。
楊訓的聲音突然轉(zhuǎn)冷,“打敗我,你才能離開?!?p> 一封怔住,手中的包袱啪嗒落地。他抬頭望去,只見楊訓已立于院中,一襲青衫無風自動,手中長劍泛著冷光。江湖人稱“書生劍“的楊訓,此刻眼中再無半分溫潤。
“師傅...“一封后退半步,“弟子不敢?!?p> “不敢?“楊訓劍尖輕挑,一封包袱中的衣物四散紛飛,“你日日偷練天刀,不就是為了這一天?“
一封瞳孔驟縮。原來師傅早就知道,那些深夜在后院的揮刀,那些對著木樁的劈砍,都逃不過師傅的眼睛。
“拔刀?!皸钣杽菀哑?,劍尖劃出一道銀弧。
一封的手按在刀柄上,卻遲遲未動。這半年來,師傅教他讀書寫字,為他縫補衣衫,甚至在他發(fā)燒時徹夜守候...那些畫面在腦海中閃回,握刀的手竟有些發(fā)抖。
“猶豫就會敗北。“楊訓的聲音突然逼近,劍光已至面門。
一封本能地揮刀格擋,金鐵相擊之聲震得他虎口發(fā)麻。這一擊讓他明白,師傅是認真的。
“天刀講究一往無前,你這樣的心性,如何練得成?“楊訓的劍勢如疾風驟雨,逼得一封連連后退。
一封被逼到墻角,背后是冰冷的墻壁,面前是師傅凌厲的劍光。忽然,他想起那日的血雨,想起娘親臨終前的眼神...
“啊!“一聲怒吼,一封的刀勢陡然一變。原本生澀的招式突然流暢起來,刀光如匹練般傾瀉而出。這一刀,帶著半年來壓抑的仇恨,帶著對命運的不甘,帶著...對師傅的愧疚。
楊訓眼中閃過一絲欣慰,手中長劍劃出完美弧線,與刀光相撞。
“鐺!“
長劍震顫不止。楊訓的衣袖被劃破一道口子,卻毫發(fā)無傷。他負手而立,輕聲道:“這一刀,夠資格闖蕩江湖了?!?p> 一封這才驚醒,慌忙跪地:“師傅,弟子...“
“去吧?!皸钣栟D(zhuǎn)身,聲音有些沙啞,“記住,刀可以傷人,也可以救人。你的路,自己選?!?p> 月光下,一封重重磕了三個響頭,轉(zhuǎn)身消失在夜色中。楊訓望著那棵被長劍貫穿的老樹,喃喃自語:“這一刀...終究還是帶著仇恨啊?!罢f著走回屋內(nèi),對著圣人畫像虔誠跪拜。
破敗的天王廟內(nèi),月光從殘破的屋頂漏下,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一封站在廟中央,望著那尊早已褪色的天王像,恍惚間又回到了三年前。
那時他還是個渾身是傷的少年,蜷縮在神像后的草堆里。每日天未亮便起身,對著廟中的木柱揮棍,直到雙手血肉模糊。沒有刀譜,沒有師父,只有記憶中零碎的刀法片段——那是他躲在街角,偷看天刀與人比武時記下的招式。
“咚——“
一聲悶響將一封拉回現(xiàn)實。他低頭看去,一根布滿裂痕的木棍滾落腳邊。這是他的第一把“刀“,棍身上還留著當年練功時留下的血跡。
拾起木棍,一封忽然心有所感。他緩緩擺出起手式,腦海中浮現(xiàn)出那些零碎的記憶:天刀與人交手時的一個轉(zhuǎn)身,一次劈砍,一個格擋...這些片段在他腦海中不斷重組,漸漸連成一套完整的刀法。
木棍揮出的瞬間,一封感覺體內(nèi)有一股熱流奔涌。這一擊看似輕描淡寫,卻蘊含著這些年所有的酸甜苦辣——有娘親慘死的悲痛,有流浪時的絕望,有練功時的堅持,更有...師傅教導時的溫暖。
“轟!“
木棍還未觸及墻壁,一股無形的氣勁已席卷而出。年久失修的廟墻轟然倒塌,瓦礫紛飛中,天王像卻紋絲不動。月光傾瀉而下,照亮了神像慈悲的面容。
一封呆立原地,木棍脫手落地。他這才明白,自己這些年憑著零碎記憶摸索出的刀法,竟在不知不覺間融會貫通。沒有固定的招式,沒有刻板的套路,有的只是對刀的理解,對武的感悟。
這時,青龍神功的卷軸滾落至腳旁,一封這才想起來當年這套功法因自己不識字被扔在了角落。
這半年來自己跟隨老師學習識字念書,想來自己也可以開始嘗試去修煉這門功法了。
一封攥緊功法,目露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