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宛城外的道兵
西邊來的道兵們到達宛城后并沒有什么動作,而是去到城外的道觀歇腳。
大部分的道觀都不愿讓這群手持著武器的外地人進入道觀,這些人雖是穿著道袍,可卻沒有道門中人該有的樣子。
但問題是西邊來的道兵太多,即便分成一群一群去“拜訪”,其人數(shù)也超過這些道觀里的道人太多。道觀的道長們敢怒不敢言,生怕觸怒其人,使門下弟子徒遭橫禍。
沿沔水來的這一路人馬路途最遠,等他們到達目的地時,已難找到合適的落腳處。
倒是田大壯有門道,不知從哪里找來個院子,帶人住進院子里面。同樣奇怪的還有院子里面的糧食,一麻袋一麻袋地就堆在地上,似乎也不怕盜匪搬了去。
“道長真是神通廣大?!绷殖跻恢备谔锎髩阎車黄鹂吹搅嗽鹤永锏那闆r,諂媚道。
這一路上,田大壯看到的都是林初的桀驁,林初突然來這么一出,讓田大壯很是受用。
“向朝廷討要賞賜乃是道君旨意,只要我等能好好遵奉道君他老人家,自然會得到福佑?!?p> 田大壯倒是也不居功,若林初是個乳臭未干的小兒,倒怕是真會被田大壯這“仙風道骨”的氣魄雖蒙騙。
“道長的意思是,只要我誠心侍奉道君,道君也會護佑我?”
“那是自然。”田大壯將拂塵置于臂彎處,其神態(tài)已不似路上時的疲倦。(注)
“那道君會不會賜所宅院給我?我求的也不多,如眼前這般就好,院子里還有能吃幾年的糧食,若是還能有個秀麗的小娘子就再好不過了。”
田大壯望著林初想入非非,揮出拂塵掃在林初眼前。
“大白天的,做什么美夢呢!此地乃道君此夢與道眾,由道眾散家財置辦的。我等是為道君旨意而來,方能得此住所。想要侍奉道君,首重心誠,若你心中只想著這些身外物,是無論如何都得不到道君青眼的?!?p> 田大壯雖然如此教訓林初這壯漢,可他的心中已經在想他事成之后會得到什么規(guī)格的酬謝。
“道長說的是。不過要準備這么大的宅院,和這么多的糧食,恐怕非巨富之家不可吧?!?p> “這是自然,準備此地宅院的乃是...”
話還沒說完,田大壯就被身后的師弟戳了一下,田大壯也反應過來,轉過話頭,說道:“我跟你說這些干甚。你只需記住好好侍奉道君,旁的事少打聽?!?p> 聽出林初話語中的貪欲后,田大壯說話的語氣已是變了又變,就好似他身前的壯漢不是他想拉攏之人,而是那些因家中貧困、從小就被父母送入道觀中的道童。田大壯當年入道觀拜師時,他師傅口中的語氣與他今日這般語氣沒什么兩樣。
“你且就在這里歇著,吃食少不了你的,記得吃飽以后收拾出幾間屋子來,里里外外都要擦干凈了?!碧锎髩褜χ殖跽f完話,又招呼過昨日拿餅的師弟過來,然后轉身就準備離去。
“那些屋子是要供奉道君嗎?”林初“不解”地問道。
田大壯還沒有回答,但跟在其身旁的另一個道士就說話了。
“叫你掃你就掃,哪兒這么多廢話?!?p> 還是田大壯勸住了馬上要發(fā)怒的師弟,他怕師弟與林初動起手來,被這莽漢收拾一頓。
他們跟著還要出去與其他領頭之人議事,若讓人看到自己師弟被暴揍后的模樣,少不了遭人看輕,甚至有可能連即將到手的功勞都會少得幾分。
“道君他老人家正在天宮中修道,需我等弟子為其誦經、積攢功德。只是這誦經之地不可置于污穢處,我這才讓林兄弟清掃出屋子來。
“若林兄弟真想侍奉道君,萬不可在此事上偷懶?!闭f完話,田大壯又伸出手指,指了指天上,說道:“道君可是在天上看著呢,林兄弟心誠還是不誠,可瞞不過他老人家。”
林初順著田大壯指頭的方向看了一眼,表露出一絲怯意,隨后口中低喃道:“道君保佑、道君保佑?!?p> 見到如此情形,田大壯也不再管林初,帶著師弟們轉身離去。
田大壯一行人走了快半個時辰,趕到了城外的另一個院落。在通明身份后,他們被迎入了院中,此時院中有不下百人,除了少數(shù)幾個有坐席,旁人則都是站著。
“邀我等前來,到了卻恥于一見,是看不起我等嗎?”一個身材魁梧的道士出言道,其他人雖沒有附和,但也都沒有反對,而是看著坐在主位上的一位道人。
“諸位師兄弟息怒,我先前已經遣人去問過了,就如他們所說,他們府邸周圍眼線太多,實在是不好出門來見我等。
他已托我向諸位師兄弟賠罪,并保證,事成之后,答應我等的孝敬會再多出一成。”
此話一出后,院中的氣氛和緩了許多,眾人也開始了議事。
此刻,宛城郡守府中,何苗正聽著姚期派來的斥候稟報。
在聽完消息后,何苗左右踱了幾步,問道:“確定沒人與那些道兵有勾結?”
“回稟將軍,那些道士所占的院落,皆是幾年前,南陽黃巾作亂時被廢棄的院子,我等已經請了農戶辨認,此事該是無疑。
而從那些被占了道觀、被人趕出來的道士們所言來看,姚將軍亦能推斷宛城周圍的道士沒有與他們勾結。
道兵多的村子、宅院,都有兄弟們看守,一有消息便會馬上回稟姚將軍?!?p> “你先下去吧?!?p> 何苗使喚走了兵士后,跟屋內的婁圭說道。
“子伯如何看此事?”
婁圭站起來行禮,然后回答道:“依我看,那些道兵怕是不欲攻城?!?p> 婁圭回鄉(xiāng)找士子填充郡府之事不算順利,他雖是在族學中教過書,可畢竟時間不長,沒有培養(yǎng)出一兩個有才學治政的同姓后輩。
至于婁圭的同門們,無論是從哪個角度看,都不如婁圭遠矣。若是推舉那些人為五官掾,婁圭覺得以他們的才能,難以任事;但若只給其一個斗食之位,又會得罪其人,還會壞了婁圭自己的聲名。
同是一個老師教出來的,憑什么婁圭能任郡丞,他們就只能任小吏呢?
是故,婁圭放棄了為何苗招攬同門的想法,只能從矮子里拔將軍,在族學中找了兩個還算有天分的年輕人,帶到郡府中為計吏。
婁圭昨日雖忙于此事,可他在聽聞那些道兵已到宛城后,亦讓族人喬裝打扮去刺探消息,今日何苗問起,他才能有獨到的見解。
“何以見得?”
“按常理,一郡常設之郡兵不過千余,而那些道兵卻有近萬數(shù),若其真想進攻,就算無力攻城,至少也會堅壁清野、圍住宛城。
但那些道兵所居之處不僅散落在各方,還未搜刮糧草、以供軍用。依圭看,其意并不在攻城?!?p> 不說那些道兵到底能有多少戰(zhàn)力,近萬人就算列成軍陣,照樣能將城內的民眾嚇得膽寒。
婁圭的推想與姚期很是相近,只是姚期畢竟是行伍出身,能看出的東西必然比婁圭多出太多。比如那些道兵并不是由一人指揮;又比如,那些道兵的兵器差別很大,軍需亦有多寡。
就算那些道兵真想攻城,也很難踏上城墻一步。
何苗并不擔心城破,他腦子里思考的問題是,那些道兵來宛城究竟是為何?若其不欲攻城,為何又聚攏出這么多人手來?
是有人想以宛城被圍為名頭,向朝廷彈劾何苗惹得南陽生亂?亦或是要阻礙何苗上繳田賦,以此罪免官呢?
若僅僅是想實現(xiàn)這個目的,根本不需要這么多人。宛城被近萬道兵圍困是個能彈劾何苗的由頭,但千余流寇為禍鄉(xiāng)里,亦能達到同樣的目的。
至于阻礙田賦之事,倒更是合乎何苗心意,何苗巴不得有這個站得住腳的理由送到他的手中。
饒是姚期與婁圭的判斷都能寬慰何苗,好似無論這些道兵是因何種理由逼近宛城,何苗都有底氣不懼,但何苗心中就是覺得有些不對勁。
注:“拂塵”一詞正式出現(xiàn),最早見于晉朝·無名氏《白纻舞歌詩》之一:“袍以光軀巾拂塵,制以為袍馀作巾。”
這里出現(xiàn)拂塵也無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