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丫似乎對阿爹的事樂見其成,于是村子里多了一件喜事。
沒有什么繁文縟節(jié),只有幾桌海鮮大餐,靜謐的漁村比以往多了不少的歡笑。
成親后的海大媽,笑容更加燦爛了,海大哥更加勤勞了。
奇怪的是,海丫卻是不怎么纏著路遙了。
似乎是一時難以適應,路遙心里反而有些空落落的。
男人尚未歸家,海大媽卻找到了路遙,一點都不知道避嫌。
倚在門框上,看著這個來了兩年多的年輕人,海大媽說明了來意。
“路遙,來村子兩年多了,這一家人對你不錯吧?”
路遙頭皮一炸,猜到了對方的來意。
“當然,海大哥不僅救了我,對我也是沒話說?!?p> “那好,海丫十五歲了,一直不曾婚配。為了什么,你不會不知道吧?”
路遙張了張嘴,沒有說話,卻是輕輕點了點頭。
似乎看到了勝利的曙光,海大媽有些興奮:“那么,你就不想給海丫一個屬于自己的家?”
路遙沉默了,他喜歡海丫嗎?答案是肯定的??赡遣皇悄信哪欠N喜歡,那是對陽光燦爛的妹妹的喜歡。最重要的是,他對這個世界知之甚少,將來要面對什么,更是無從捉摸。
“我來這里時間不長,況且我身份不明,這是不是太草率了?”
海大媽不斷地上下打量,目光落到了路遙褲襠上,臉色十分怪異。
“那有什么,知道你是個不錯的人就夠了。莫不是當年你傷得太重,落下了什么難言之隱?”
這話一出,路遙臉都綠了。
難言之隱?沒傷到那里好不好?即便傷到了,你當我的醫(yī)術是假的?還是我從硬盤里學到的十八般武藝是擺設?
“咳咳!我那里沒問題!我是想,有一天我記起了什么,或許可能離開這個地方,不知道那時怎么辦?!?p> 未來什么樣,路遙不知道??伤?,自己那顆心有了前往外面世界的想法。
無論生死,既然來了,總要去看看的。
沉默了片刻,海大媽不再堅持。
“其實,那也不是什么大問題。只要海丫愿意,那又有什么關系呢。”
經(jīng)過這件事,路遙見到海丫多少有些心虛,海丫臉上的笑容也少了許多。
看著那健美的身影在沙灘上揮灑著汗水,路遙也不知道自己是對還是錯。
為了避免尷尬,外出采藥的次數(shù)更勤了,距離也更遠了。甚至有幾次,他都跑到了遠在百里的碧水湖畔。
經(jīng)過十幾年前的那次天災,碧水湖畔早就沒了人家,神異的傳說讓人們遠離了這里。
每次遠出采藥,路遙總要穿上那件黑袍。雖然不知道有什么特別,但這件袍子無疑很結實,能給他帶來安全感。
更重要的是,穿上它,腦子里的嗡鳴聲也會弱一些。
又是一次的滿載而歸,不過尚未歸家,路遙就遠遠地止住了腳步,挖了一個坑將自己埋了起來。
因為他看到了驚人的一幕,御水君離開了雷打不動的樹底,站在了村子的前方。
而在他的頭頂上空,懸浮著一個衣衫飄飄的人。
“垂云,你還真能躲!十幾年了,可算找到你了!”
“我們的恩怨與這些凡人無關,換一個地方說話!”
“笑話!既然和你沾上了關系,那就是有關!你在意這些凡人,那我更不能走了,這里就是絕佳的戰(zhàn)場!”
“卑鄙!”
風起,浪涌,一道道匹練籠罩著整個漁村。
哭喊聲四起,御水君一面抵擋從天而降的攻擊,一面雙手結印,給村子布上了一層水幕。
一心二用之下,御水君接連遭受了幾道重擊,鮮血噴灑在了金黃的沙灘上。
僅露出一雙眼睛的路遙,被眼前的景象震驚的無以復加,躲在土里一動不敢動,眼睜睜的看著那些哭嚎奔逃的人們。
到這時他才明白,原來海丫嘴里的故事是真的,那些小說里的故事也成了現(xiàn)實。
分心御敵的御水君不堪重負,很快到了強弩之末,那層飄蕩的水幕也潰散一空。
無差別的攻擊下,整個村子都變成了碎石瓦礫,陷落到大坑里。
路遙的心無比的難受,眼中有淚,卻不敢出聲。
他恨那個叫御水君的高人,把災難帶到了這個祥和的世外之地。
他更恨那個視人命如草芥的人,為了達到目的,拿這些無辜的凡人當做牽制對手的手段。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的看著,看著一切發(fā)生在眼前。
坑已填平,熟悉的村子埋在了厚厚的黃沙之下。
那爭斗的兩人,帶著滾滾煙塵奔向了遠方。
冷風吹過,一切都安靜了下來,除了黃沙,這里已經(jīng)沒有了往日的生機。
三天了,路遙忍饑挨餓一動不敢動。他不知道這個荒誕的世界還會發(fā)生什么,只是失神的望著那一片金黃。
仿佛一場夢,兩年多,夢醒了,熟悉的一切成了過去。
心中無比的酸澀,一些沒有說出口的話,再也沒有了訴說的機會。
海丫,對不起。不管是哪種喜歡,我的確是喜歡你的。
從土里爬出來,遙遙一拜,路遙慌不擇路的向西方奔去。
來到這個世界的新奇,遠遠沒有心靈受到的創(chuàng)傷來的猛烈。路遙不顧一切的在山嶺密林中穿行,直到眼前出現(xiàn)了那座湖泊。
都說前世如塵,后世如新,路遙在這里既嘗到了悲歡,也看見了生死。
躺在了湖畔上,極致的疲憊襲來,路遙大口的呼吸,肺管子都抽的火辣辣的生疼。
他不知道自己該去向何方,也不知道前面有什么等著自己。生活似乎不再平淡,可落魄卻是一如既往。
腦中的嘈雜異常的猛烈,像是有一根根針在猛扎,想要從中鉆出來一樣。
努力的收攏情緒,路遙向采藥時發(fā)現(xiàn)的洞穴走去。
可當他一爬進那個洞穴,雙腳就不聽使喚的定在了那里。
一雙眼睛在望著他,是御水君。
老人七竅都在流血,身上骨頭外露破爛不堪,嗓子如破爛的風箱嘶嘶作響,只是眼睛還是那么明亮。
作為一個醫(yī)者,路遙知道,這個御水君要死了。
他不再害怕,眼睛里沒有了敬畏,心中升起了濃濃的憤恨。
路遙揚起了手中的柴刀,想要給這個高人最后一擊。可揮起的手,卻遲遲不能落下。
御水君蒼白的臉色突然變得潮紅,嘶啞地說道:“咳咳!高人也會死的,甚至比凡人更不長命?!?p> “咳咳!臨死連累了那些人,我很難過?!?p> 看著垂死的老人,路遙沒有絲毫同情,手中的柴刀雖沒有落下,卻也沒有撤走。
“還好你還活著,我身無長物,這些東西算是補償?!?p> 沒等路遙拒絕,那根青綠色的魚竿就身形縮小,纏上了手腕。而那顏色卻瞬間變得枯黃,像一個竹子手鐲。
御水君似乎到了彌留之際,潮紅的臉色急速的變白。
“咳咳!這是潮音竹,如果將來你能修行,釣竿會恢復本相。還有,這個魚簍內(nèi)有乾坤,我死后,可取心血建立聯(lián)系,讓它變得小一點?!?p> “還有,那條青鯉是個靈物!咳咳!咳咳!”
老人張口欲言,已經(jīng)發(fā)不出聲音,手指指了指胸口,登時氣絕。
一切來的太突然,路遙還沒反應過來,洞穴已經(jīng)變得寧靜。
看著死去的老人,路遙感到了危險,不知道他的對頭會不會找來。
轉(zhuǎn)身欲走,眼睛看向了那個魚簍。
這一幕和小說何其相似,路遙苦笑不已。
他不知道怎么取心血,只能用青玉針扎進心頭。
鉆心的疼痛,讓路遙感到自己還活著,不是做夢。
御水君沒有騙他,滴入心血之后,路遙和那魚簍冥冥中有了聯(lián)系,心神和魚簍好像連著一條線。
枯黃的魚簍變成了拳頭般大小,掛在了腰間。
猶豫片刻,路遙決定一不做二不休,用柴刀挑起了老人的衣襟。
那是一節(jié)竹筒,打開蓋子,里面是一卷經(jīng)卷。
玄水經(jīng)?這是什么鬼東西?
苦惱之際,御水君身體迅速衰敗,一縷透明水氣沒入了竹筒之中。
無聲無息的變化沒有引起路遙的注意,當他蓋好竹筒丟進小魚簍后,卻發(fā)現(xiàn)御水君已經(jīng)成了一具干枯的尸體。
這種突如其來的變化著實嚇了路遙一跳,他起身便跑,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一路前行,思緒卻飄得無邊無際??纯瓷砩系臇|西,路遙覺得荒誕無比。
人們的想象力實在是太過豐富,誰能想到小說中的東西真實存在,難道是隨著人類的發(fā)展,覺醒了些基因里的秘密?
可這與路遙已經(jīng)沒有關系了,他已經(jīng)身處其中,不管他愿意不愿意。
途中經(jīng)過了一些村落,路遙竭力讓自己表現(xiàn)的淡然平靜。他沒有停下來,顧不上欣賞這從沒見過的風景。因為他要去大一點的城鎮(zhèn),海先生說過,那里人多,有武道宗族維持安寧。
一片城鎮(zhèn)在望,路遙放慢了奔波的腳步,有時間看看周圍的環(huán)境,準備下應付盤查的說辭。
對于外來者,任何人都有潛在的敵對情緒,相信這里也不例外。
世間像海邊漁村那樣的地方能有多少呢?可惜已經(jīng)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