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翊寧皺了皺眉,突然問道:“可是你偏偏拿了藥箱里的朱砂藥丸,你肯定也是略懂醫(yī)理之人。我前幾日深夜里聽到的女子哭聲,可是你姑姑的哭聲?”
小娘子抹了把眼淚,連忙點頭說道:“奴婢與姑姑同吃同住,姑姑時不時會教我一些藥理醫(yī)術。奴婢聽說姑姑原本是在宮里服侍貴人的,略懂些藥理。不知犯了什么錯就被趕到了驪山園子里干活,從那時起她的精神就不太正常。可是三日前,奴婢幾人在小道上灑掃,不是為何,葒蘭姑姑突然瘋瘋癲癲地跑回到院子里大哭大罵。管事姑姑怕她驚擾了圣駕,只好先把她關在地下室里。深夜的時候,奴婢會偷偷幫姑姑摘下布條,讓她多吃幾口飯菜湯水,也不至于讓姑姑活活餓死?!?p> 沈翊寧蹲下身為她把脈,脈象如麻子動搖,旋引旋收,聚散不常者曰結,此為結脈。再細細翻看其口鼻、眼底、手掌和指甲顏色。她的確是患了狂病,主要原因是長期的氣血凝結、老痰結滯而導致脾肺苦郁、氙氣癰腫于心的狂病??墒蔷耦惣膊∫幌蚣?,而且需要長時間的調(diào)養(yǎng)和復診。
她一把扯開她口中的布條,猛地給她灌下二十幾顆礞石滾痰丸,復又堵上她的嘴巴。接著在一旁點起一只線香,開始為她緩緩施針。大約一刻鐘之后,葒蘭姑姑的瘋癲之狀終于有所緩解。
沈翊寧再次拿開她嘴里的布條,給她服下兩顆安神藥,柔聲問道:“姑姑,你可知道自己的姓名和籍貫?”
葒蘭姑姑漫無目的地看著遠處的燭臺,眼神空洞蒼白,慢慢說道:“奴、奴婢是江葒蘭,是江南道湖州人士?!?p> “葒蘭,你如今幾歲了?”
“奴、奴婢已經(jīng)二十三歲了,還有兩年便可出宮嫁人?!?p> 沈翊寧無奈地搖了搖頭,她的狂癥很是嚴重,記憶停留在十幾年前,或許是當時突然遭受過什么意外刺激。
“你可知你現(xiàn)在身處何處?”
“奴婢、奴婢在昭慶殿當值,人人都搶破頭來昭慶殿當值,因為我們娘娘當真是世間最溫柔最善良的娘子......”
此時外間忽然響起小井驚慌的聲音:“阿寧姐姐,阿寧姐姐,你在何處?你無事吧?”
沈翊寧連忙寬聲安慰他:“小井,我無事,我還在問診?!?p> 小井大松了口氣,連忙說道:“阿寧姐姐,你莫要慌,王爺若是沒有看見我,定會......”
葒蘭姑姑突然滿臉驚恐顫著肩膀,掌心合十貼在胸前,不停地磕頭求饒:“王、王爺,姑姑對不住你,對不住你,請你一定要原諒奴婢、原諒奴婢,求求你,王爺......”
沈翊寧心下一驚,這葒蘭姑姑莫不是牽扯上了什么內(nèi)廷深宮的前塵恩怨才突然瘋癲發(fā)狂如此。她立馬將布條塞回到她的嘴里,害怕她再說出什么驚天秘聞。
她看向雙目紅腫的小娘子,遞給她一個藥瓶,低聲說道:“小娘子,兩個時辰后再給你姑姑服下二十顆藥丸。記住一定要把她的嘴巴塞好,莫要讓她胡亂說話。今夜之事不可外傳,否則你我都死無葬身之地。我明夜子時再來尋你,聽明白了嗎?”
素荷連忙點頭:“多、多謝沈娘子。奴婢明白。奴婢在西院浣衣局當差。沈娘子可來此處尋我。”
沈翊寧和小井兩人連忙離開,走回到西院的小道上,再走了兩步,就看見了一身紫袍、玉樹臨風的李鈺。
李鈺看見兩人平安無事,微微松了松緊蹙的眉眼,注意到她身上的藥箱,目光漸暗:“沈娘子,小井,你們?nèi)チ撕翁帲俊?p> 沈翊寧低頭行禮,給小井使了個眼色,沒有多看他一眼。
“王爺,我們迷路了,轉了好多圈才尋到路出來?!毙【行┬奶?,不敢抬眼看他。
“王爺,小女累了,先回院子里了。告辭?!崩淅涞卣f完話,她頭也不抬就離開了。
轉眼已是正月十四,三日狩獵正式結束。
巳時未到,眾人再次齊齊聚集在驪山圍場,萬分期待圣人的宣旨和賞賜。一眾娘子們都很是好奇到底是哪位郎君拔得頭籌,或是哪位幸運的小娘子會被賜婚。
前頭的圍場官兵開始清點眾人的獵物數(shù)量。待到清點秦王殿下的獵物數(shù)量時,兩個官兵偷偷使了個眼色。
四方的鼓聲再次齊鳴,眾人屏氣凝神,一個武將上前稟報。
“回稟圣人,撥得頭籌者是秦王殿下?!?p> 武昌帝滿意地笑了笑,喚著李琮到前頭來:“琮兒,不錯不錯,大有長進。你說吧,想要什么?朕都可以滿足你?!?p> 李琮看了眼身旁的母妃胡貴妃,恭敬地低下頭:“父皇,兒臣只愿父皇年延益壽,大周國泰民安,兒臣便已心滿意足。因此兒臣想求一個虛職,能讓兒臣有機會護佑長安百姓,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武昌帝對這番阿諛奉承的話很是受用,看著嬌嗔嫵媚的胡貴妃,更是心滿意足:“好好好,琮兒終于長大了。父皇很高興,那你便去羽林軍歷練一番,盡忠職守,保衛(wèi)皇城?!?p> 胡貴妃面上保持著淡淡的微笑,可是心底早已樂開了花。羽林軍是長安禁軍中最重要的一支軍隊,李琮擁有了禁軍的兵權,距離他們的目標便更近一步,一切都朝著他們所計劃的那樣順利進行著。
圣人接著給排頭的幾位王爺和武將賞賜了金銀錢財,又給部分的高官女眷們賞賜了華清湯浴。
入夜,沈翊寧準備好醫(yī)箱,正在穿戴著斗篷,準備出門。
廂房門突然被粗暴地撞開,幾人堂而皇之地闖了進來。兩個身著宮裝的帶刀侍衛(wèi)掰著她的雙手和雙腳,粗魯用力地把她捆起來。其中一人往她嘴里塞下厚厚的布條,蓋住她的眼睛,眼前漆黑一片,一丁點兒聲音都盡數(shù)咽下肚子。
她感覺到被人粗暴地扛在肩上躍出了小院。她身上只穿著薄薄的齊胸襦裙,耳邊是陰寒刺骨的蕭瑟冷風,冷得讓她不停地打著寒戰(zhàn),她會不會就葬身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