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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玉簫英雄傳

第三一章 挾私憤獨戰(zhàn)強(qiáng)手

新玉簫英雄傳 空空靈兒 8532 2022-12-13 10:39:01

  當(dāng)年王陽明出入佛道,與張松溪過從甚密,“平天下劍法”從武當(dāng)派三才劍法中吸取頗多。少沖有“平天下劍法”的根底,對“三才劍法”自是一見便通?!捌教煜聞Ψā闭袆蓦m不見得有多精妙,但他身具的“正氣功”、“混元太極功”乃當(dāng)世兩大神功,體內(nèi)真氣渾厚綿長,激蕩出來,在他身周散布一道道向外急劇沖撞的氣流,玄靈子的劍始終不能及他身。

  斗到約有七八十回合,少沖叫聲“著”,樹條正削中玄靈子手腕,玄靈子“啊”的一聲寶劍脫手,少沖跟著“隨心所欲掌”拍出。玄靈子連退數(shù)步,一口血要吐出,忙生生的吞下肚去。

  少沖心道:“誰叫你狂妄自大,目中無人,這就是給你的教訓(xùn)?!?p>  忽聽一個渾厚的聲音喝道:“兀的那小子,老夫來也!”只見灰影一閃,擋在玄靈子身前,怒視著少沖。來的正是陽明派掌門外號“美髯公”的蒲劍書。

  祝靈兒一見這老頭出場,撲吃笑出聲來,叫道:“瓜仔,這大胡子公公又要吊書袋子啦?!?p>  蒲劍書道:“小叫化兒,你師父已死,惡人谷的覆滅也是遲早之事,這里天下英雄咸集,你斗膽在此逞狂,不給你點顏色瞧瞧,還不知道馬王爺三只眼?!?p>  少沖道:“老家伙,你也算英雄么?藏劍山莊詐人劍譜,石寶寨下?lián)寠Z秘笈,騙來搶去,仍是兩手空空,反而弄丟了一只耳朵……”

  蒲劍書只知道這小乞丐是鐵拐老的小徒弟,沒想到竟知道自己這么多的丑事,惱羞成怒道:“混障!”手起一指,欲向少沖戳去。

  忽見旁邊插過來一人。蒲劍書不明來人是誰,忙停指不發(fā),凝神一看來人是個紅眉卷須的老者,手中一對鐵牌,雖未見過,但知是八十一門中的人,便道:“喂,你擋著做什么?”

  紅眉老者道:“咱們自居俠義道,在武林中也是有頭面的,竟輪番欺負(fù)一個小孩子,說出去豈不被人笑歪了嘴巴?”

  蒲劍書道:“你是哪個門派的?憑什么教訓(xùn)老夫?”

  紅眉老者道:“在下這兩道紅眉恐怕世間也是少有的?!?p>  蒲劍書道:“你是山西汾陽晉王門‘紅眉靈官’侯耀祖?”

  紅眉老者道:“正是不才!”

  蒲劍書鼻孔中哼了一聲道:“向聞閣下足不出戶,從不與別派往來,今日倒一反常態(tài),管起不該管的事來。小小晉王門也來插嘴,還不跟老夫滾開!”

  侯耀祖微微一笑道:“敝派門戶雖小、弟子也少,但都是明道理的?!?p>  蒲劍書聽侯耀祖話中之意,顯是諷刺陽明派的人不明道理,不禁大怒道:“找死!”手中這一指便向他胸口戳去。

  侯耀祖仰身倒地,剛好避開來指,打了個滾爬起,嘻笑道:“哎喲!蒲老英雄彈指一揮間,天地變色,日月無光……”

  蒲劍書本想把他點倒,哪想多理他,但見他一副嘻皮笑臉的模樣,怒不可遏,幾步上前,向侯耀祖連珠發(fā)似的彈去十?dāng)?shù)指。

  侯耀祖躲閃不及,身上中了三指,其中一指點中肩井。肩井系手少陽、足少陽、足陽明與陽維脈之會,點中立即半身麻木。蒲劍書中指成鉤,順手便鉤向侯耀祖喉嚨,竟是要致侯耀祖死命。

  真機(jī)子大驚,忙叫道:“蒲翁住手!……”但說時遲,那時快,蒲劍書指已發(fā)出,須臾間已挨著侯耀祖咽喉。

  猛然一股大力推到,一只手已抓住蒲劍書手指向外拉去。蒲劍書知是有人來救,另一手向來人手腕掄劈。哪知那人抓住他臂彎,順著他的去勢在他肋下一托,如順?biāo)浦垡话悖阉屏藗€趔趄。

  蒲劍書也算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十幾年前的風(fēng)云榜已排在第四十七位,如今若重排一次,必有大幅上升。不料來人武功之高,兩招間便把他打敗,還打得他莫名其妙。他驚疑的向來人看去,竟是那個小乞丐,兀自不肯相信,喝道:“好小子,竟偷襲老夫!”弓步而上,左掌前推,護(hù)胸防襠,右手成指點向少沖腹部的神闕穴,見少沖退后一步,跟著右手在胸前劃弧向上擊打少沖膻中穴。正是“一指彈法”中的“仙人潑水”。

  少沖再退后一步。蒲劍書心中一喜,右腳向前上一步,收右手變掌插向少沖喉部的廉泉穴,再右手變?yōu)閳A掌,虎口向下,抓擊少沖下陰穴。

  少沖左手劃個半圈,打了個“攬雀式”,借蒲劍書重心前移之勢,把他手臂一帶。

  蒲劍書那一抓便斜了方向,整個身子也跟著向旁沖,忙拿樁立穩(wěn),又一指猛刺少沖胸前的乳中穴。

  少沖一側(cè)身,雙手往他臂上一圈,一招“順手推舟”,這由里而外的纏絲勁借力打力,摻合“正氣功”的勁道,布成一個力大無比的旋渦,帶得蒲劍書身子不由自主打了兩個轉(zhuǎn),向前猛沖,俯面撞在地上,鼻血長流。

  武當(dāng)派眾道見少沖使的是武當(dāng)派久負(fù)盛名的太極拳,都吃了一驚,心想:“他是從哪兒學(xué)來的?”

  五宗十三派中有數(shù)人連連叫好,見武當(dāng)派道士注目,忙住了聲。

  祝靈兒歡蹦亂跳,大聲喝采道:“好啊,黑傻,你打敗了狗頭師,再牽武當(dāng)牛鼻子?!?p>  少沖大聲道:“武當(dāng)派強(qiáng)兇霸道,害死了人還反咬一口,可恨天下人都屈服于牛鼻子淫威之下,還有什么道理可言?”群雄都不作聲,卻聽侯耀祖道:“我可不怕什么牛鼻子,馬鼻子。”少沖道:“侯老爺子仗義直言,另當(dāng)別論?!闭f至此,卻見侯耀祖向自己一個勁的眨眼,他暗自奇怪,忽覺眼前之人有些面熟,略一回想,差些叫出聲來,忙向他點點頭,道:“如老爺子這般的英雄豪杰,五宗十三派中絕找不出一個?!?p>  原來紅眉老者并非真的晉王門掌門侯耀祖,而是姜公釣假扮。他知掌門人大會即將召開,又想來瞧熱鬧,便在侯耀祖赴武當(dāng)山途中用蒙漢藥把他迷倒,自己染紅了雙眉,燙卷了胡須,扮作他模樣來赴會。

  侯耀祖與人過從甚疏,少人知道他的長相,只知他紅眉卷須而已。但他的鐵牌功夫聲名遠(yuǎn)播,不好冒充,是以與蒲劍書相斗時不敢出招,以免露餡。本來他也沒想到要出頭,只是怕大王有失,哪知反為大王所救,心里又是慚愧,對大王的武功更加佩服。

  少沖心想:“五宗十三派正商議對付魔教及鏟平幫、逍遙谷等黑幫邪派,姜堂主要是被發(fā)現(xiàn),大大的糟糕?!焙雎犚蝗撕鹊溃骸胺潘粒 碧^來一個方面大耳的和尚,指著少沖道:“小娃娃別太狂妄,讓你瞧一瞧敝寺的五形神拳。接招!”猿躍虎撲,醋缽大的拳頭向少沖砸來。少沖伸手握住他的拳頭,說道:“喂,你是哪個廟里的?”那和尚道:“啊,忘了自報家門,貧僧少林寺同嗔是也?!鄙贈_心道:“也是同字輩的,跟同苦、同悔、同悲是師兄弟?!敝挥X他拳頭上的力道越來越大,漸漸支撐不住,發(fā)動體內(nèi)快活真氣,不讓同嗔覺得自己有衰敗之象,握他拳頭的手突然撒回。同嗔向下壓的力道突然沒了著力之處,不禁全身重心跟著下跌。少沖趁他擦身而過時,再使出太極拳中的“高探馬”,氣貼脊背,一股旋轉(zhuǎn)之暗勁卷出,右掌逆纏推出,正拍中同嗔后背。他滿擬這一掌會讓他跌個跟頭,哪知同嗔緊走幾步,兀自無事,眉頭一皺道:“好家伙,果然有兩下子。”說話間又猱身而上,拳出虎虎有聲。

  少沖見他拳法剛猛,不敢攖其鋒,使出“流星驚鴻步法”與他兜圈子。心中卻對他的武功大為佩服:“少林武功博大精深,果然名不虛傳?!?p>  少林寺建寺已有上千年,寺中武僧參悟達(dá)摩老祖所挾之技,又另加創(chuàng)造,多年的沉淀積累,武功套路浩如煙海。他見過少林寺方丈同苦與王森之斗、同悔與神通子之斗、武僧慶盤、慶余、慶生與人過招,招數(shù)各有不同,今日同嗔的五形神拳更是奇特。五形神拳乃象以虎、豹、龍、蛇、鶴,取虎之威猛、豹之迅捷、龍之夭矯、蛇之靈動、鶴之輕逸,象以五形,卻又不僅于此,可謂取萬物之長,補(bǔ)人之短。又有龍拳練神、虎拳練骨、豹拳練力、蛇拳練氣、鶴拳練精之說。

  場上群雄見了,都暗自佩服,少林武功幾百年來獨領(lǐng)風(fēng)騷,確有其獨到之處,只是本樂一死,寺中人才凋零,才讓武當(dāng)派執(zhí)武林牛耳。

  少林武功套路雖多,但大都以長手為主,偏重外功,以動制靜,走陽剛路子,這恰恰與武當(dāng)派主呼吸、用短手、以靜制動、以柔克剛相反。

  同嗔性子暴烈,為人耿介,于少沖的誘人花招信以為真,自然陷于被動,被水沖牽著鼻子走。

  但少沖要勝他卻非一時半會兒辦到,便這么一直跟他耗著。也不知斗到多少回合,少沖見同嗔聳起雙肩,兩臂翼張,向自己鷙撲而來,忽然想起石壁上所刻的群僧圍攻道士圖,同嗔此刻正與圖上的和尚相似。他當(dāng)下想也不想,瞅準(zhǔn)同嗔破綻所在,劍指向他左肋戳去。

  場上群雄尚未看清,已見同嗔的身子飛了出去,半空中翻個筋斗,落地時左腳一軟,險些沒站穩(wěn)。無論行家外手一看便知,這場比斗顯是同苦敗了,何況今日在場的都是五宗十三派中的精英,武齡少的也在十年之上。不過同嗔如何落敗,大都未看明白。

  同苦兀自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向少沖道:“喂,你施的什么妖法?貧僧輸?shù)牟环?。?p>  少沖道:“大師的少林武功,晚輩卻是佩服得緊呢?!?p>  少沖語出肺腑,同苦還道他出言譏諷,向他怒目而視。

  同苦方丈道:“師弟,不可胡說,這是武當(dāng)派的以短勝長之法,不是妖技。輸了便是輸了,退下吧?!?p>  同苦向方丈合十道:“是!”撫著左肋,悻悻而退。群雄聽說是武當(dāng)派的武功,向真機(jī)子看去,卻見他臉色甚是難看。

  少沖力敗正派中三位高手,場上群雄各有想法。玄靈子、蒲劍書自是又羞又恨,如松云之流幸災(zāi)樂禍,巴不得場面越亂越好,有的對武當(dāng)派張狂作為不滿,也有的對少林派被尊為泰山北斗心懷妒忌,能有一個人挑戰(zhàn)權(quán)威,自然大快人心。是以不少人心向少沖,雖未大聲喝采,卻為他暗自鼓勁。只是五宗十三派真正的頂尖高手如少林寺的同苦方丈、武當(dāng)派的真機(jī)子和鎮(zhèn)元子、昆侖派的荷條丈人、峨眉派的未了師太尚未出場,他打勝了這三人,并不等于他打敗了五宗十三派。

  真機(jī)子走下臺階,道:“少俠,令師尊之死貧道也深為抱憾。在貧道想來,令師尊決非欺世盜名之人,當(dāng)中必另有重大隱情不為人知,少俠倘若知道,今日不妨當(dāng)著天下英雄澄清是非曲直,為令師尊洗清冤屈。”

  少沖聽他為師父說話,心中一動,忽想起當(dāng)日師父死在武當(dāng)?shù)朗渴种?,群道全無一絲哀痛,反罵死得活該,說出了事實真相,武當(dāng)?shù)朗勘憧勺镓?zé)全推給惡人谷,自己心安理得,這口氣便出不了了。當(dāng)下頭一撇,道:“老虎掛念珠,假慈悲?!?p>  忽然有人走進(jìn)場來,叫了聲“師弟”。眾人瞧去,見是武當(dāng)派的鎮(zhèn)元子。

  鎮(zhèn)元子臉色蒼白,雙目紅腫,走近真機(jī)子,不敢相對,只是以袖拭淚。

  真機(jī)子大為奇怪道:“師兄,出了什么事?”鎮(zhèn)元子閉上眼搖了搖頭,還是沒說話。

  真機(jī)子臉色愀然而變,道:“是,是……?師兄你不用說了,師弟知道了?!?p>  玄靈子、長青子急問:“師兄,什么事,我不知道啊。”

  群雄也是好奇心起,不知發(fā)生了何事,以致鎮(zhèn)元子哭成了淚人一般,而真機(jī)子不要他說出來,似乎不愿讓人知道。

  鎮(zhèn)元子睜開眼,瞧見了少沖,不見則可,一見之下須發(fā)皆張,目眥欲裂,指著他叫道:“是,是他害死了……”

  真機(jī)子拉住他胳膊道:“你瞧清楚了?”

  少沖大聲道:“張老前輩不是我殺的,不過也是因我而死,你們要報仇盡管放馬過來,我也決不會伸脖子挨刀。”

  群雄這才明白,原來鎮(zhèn)元子所說的事竟是張大真人遇害,而兇手竟然是眼前的小乞丐,心想這小子能耐不小,更是膽大妄為。

  正想著瞧好戲,忽有人來報:“洛陽福王爺駕到!”真機(jī)子與鎮(zhèn)元子對望了一眼,命長青子去接到客房暫歇。長青子下去不久,就聽見知客道人的聲音道:“王爺,你鞍馬勞頓,還是先到客房歇息?!绷硪蝗说溃骸拔遄谑烧崎T人大會乃近十年來武林一大盛會,本王豈可錯過了?”

  只見從十方堂進(jìn)來二三十人,珠履華裾,高軒盛從。真機(jī)子認(rèn)得均州知州房維高,便迎上前一揖道:“諸位大人蒞臨,貧道會務(wù)纏身,未曾遠(yuǎn)迎,恕罪則個?!?p>  房知州將福王、徐爵爺向真機(jī)子引介。真機(jī)子也只是打個稽首而已。

  宮內(nèi)道士搬來三張?zhí)珟熞?,讓福王、房知州、徐爵爺就坐。余人便立在他們身后?p>  福王甫一坐定,便道:“本王進(jìn)山不久,就聽說有位少年連敗五宗十三派三大高手,如此說來,五宗十三派豈非不抵一個小乞丐,何談與魔教抗衡?”

  群雄一聽,心想這話說得厲害,不知真機(jī)子如何應(yīng)答。

  卻聽真機(jī)子道:“王爺,咱們假設(shè)一個筐子里裝滿了蘋果和梨,外面覆蓋了,有個小乞丐伸手進(jìn)去胡亂掏摸,恰巧三次摸出來的都是蘋果,咱們是否就說這筐子里全是蘋果?”

  福王尚未明白真機(jī)子譬喻之用意,聞言一怔道:“咱們在說五宗十三派的事,道長怎么扯到……”

  徐爵爺忙拉了拉他袖子,在他耳旁小聲道:“這是道長打的比方?!?p>  福王干笑一聲,撫掌道:“久聞?wù)鏅C(jī)道長能言善辯,今日算是領(lǐng)教了。不過論武功,五宗十三派中確實難覓楚材。本王招賢納士,門客三千,當(dāng)中不乏馮諼、朱亥之流。這位金先生,可在十招之內(nèi)料理小乞丐?!闭f著話向旁邊一人一指。

  那人正是完顏洪光。只因邊關(guān)漢人正與金人開戰(zhàn),互以為敵,他身為女真人,到此漢人聚集的地方,不便太過張揚,便說成是福王門下清客。

  真機(jī)子“哦”了一聲,見那位金先生獅鼻虎口,身材魁梧,不似中原人氏,但見他眼瞼半合,神光內(nèi)斂,看得出是個深藏不露的內(nèi)家高手。便道:“是么?”

  福王見他似乎不信,向完顏洪光道:“金先生不妨顯露兩手,好叫真機(jī)道長見識見識。”

  完顏洪光心道:“我本說二十招內(nèi)可取小乞丐性命,王爺為了給自己長臉,擅自改作了十招。若在太平鎮(zhèn)之時,別說十招,就是一招,小乞丐也承受不起;可如今小乞丐似乎另有奇遇,武功大有長進(jìn)。”但話已出口,便無收回余地。他也未多想,邁步走入圈內(nèi),向少沖道:“小兄弟,咱們又見面呢。與尊師一決高下乃金某生平一愿,可惜尊師走得太早,好在技有傳承,后繼有人,且青出于藍(lán)而勝于藍(lán)。金某也不想以大欺小,便與你約定十招,金某十招之內(nèi)不能勝你,便算輸了。”

  卻聽一人道:“誰說我五宗十三派無人,我先看你有無本事?”只見一人掄起兩面鐵牌,向完顏洪光揮去。正是假扮“紅眉靈官”侯耀祖的姜公釣。

  完顏洪光側(cè)身閃避,雙腳卻仍在原地未動,突然一掌拍出,正中姜公釣左膀。姜公釣“哎唷”一聲鐵牌掉地,身子倒退數(shù)步,搖搖欲倒。

  洪七喜幾步上前扶住,道:“侯老爺子,你沒事么?”

  姜公釣左膀虛垂,臉色蒼白,只是搖頭。洪仁七喜忙取出一帖療傷靈藥為他敷上。

  鐵拐老死于武當(dāng)派之手,丐幫算是與五宗十三派都有仇。洪七喜此行為鐵拐老之死討公道,竟關(guān)心起八十一門中侯耀祖的生死來,顯是因侯耀祖多次為少沖出頭之故。

  群雄中有人看不過去,叫道:“五宗十三派同氣連枝,他打傷咱們的人,咱們豈能坐視不理?”跟著數(shù)人附和道:“是啊?!?p>  福王眼見苗頭不對,忙道:“金先生以為他是小乞丐的人,誤會誤會。本王也憎恨魔教,可說與五宗十三派處在同一陣營,既然都是一家,就不要自己人打自己人?!?p>  少沖指了一下完顏洪光道:“他是關(guān)外女真人,”又指一下福王后面一喇嘛道:“他是烏斯藏人,跟咱們也是自己人么?莫非王爺早想好投敵叛國?”

  此言一出,群雄嘩然。這里與會的來自三山五岳、五湖四海,雖以漢人居多,也不乏苗、回、壯、黎之人,但皆為大明子民,而金、蒙卻被視為敵國外族,為漢人所不容。是以少沖一叫出完顏洪光、阿岐那身份,群雄中就有人揚言驅(qū)逐二人。

  福王道:“小乞丐的胡言亂語你們也信么?這二位是本王的朋友,你們誰敢亂來便是對本王不敬?!?p>  房維高清清嗓子高聲道:“你們在此本州界內(nèi)集會,倘有不軌,將視為聚眾造反,一律格殺毋論!”

  父母官這話說得厲害,嚇得許多人不敢再言,不過仍有人低聲道:“有官府撐腰,畢竟不同。”

  少沖道:“讓他自己說,他是不是女真人。”

  完顏洪光不便說“是”,也不想說“不是”,只道:“廢話少說,武功高下又豈分滿漢蒙回?出招吧!”他自重身份,自然不愿占先。

  洪七喜怕少沖打不過完顏洪光,便道:“鐵拐老前輩行事只憑天地良心,其武功高下、是非功過自有后人評說,用不著證于世人。少沖兄弟,你不必與這姓金的浪費力氣。”

  但如此反而激發(fā)了少沖的犟脾氣。少沖道:“鐵拐老仙的徒弟再怎么不肖,也不會連‘長辮子老鷹’的十招也接不了??凑?!”他大步而前,一掌向完顏洪光胸脯拍到。

  完顏洪光左手負(fù)后,右手來接少沖的掌。掌到半途,哪知少沖這一掌為虛,身子突然一晃,人向完顏洪光身后轉(zhuǎn)去,他忙出左手去擊,不防少沖身子一矮,卻從他右手腋下竄到他身前去了。

  完顏洪光雖對鐵拐老的“狗追神行步”有所研究,并一直在琢磨應(yīng)對之法,卻不知少沖先學(xué)會“流星驚鴻步”,其后才不自覺糅入“狗追神行步法”,似是而非,倒弄得他一頭霧水。

  這時卻聽“侯耀祖”叫道:“一招,兩招……”

  洪七喜道:“侯老爺子,怎么兩招了……啊,是,兩招,三招……”他忽然明白這么算起來于少沖有利,忙跟著“侯耀祖”數(shù)下去。

  哈巴圖叫道:“俺師父沒有出手,不算不算……”

  洪七喜道:“這里天下英雄俱為見證,容不得你耍賴。”

  完顏洪光畢竟是一代大家宗師,過了第五招,他幡然明白少沖的步法玄機(jī)在于誤導(dǎo)對手,對手若一味看他招勢出招,便落入了他的圈套。完顏洪光深納一口氣,猛然間雙手連拍,無數(shù)個掌影如暴風(fēng)驟雨般向少沖撲去。少沖竄向伏低,左支右絀,頓覺難以應(yīng)付。

  姜公釣、洪七喜看得眼花繚亂,已數(shù)不清招數(shù),口中仍“六七八九十”的數(shù)個不停,待數(shù)到“第十七”時,祝靈兒道:“呀,已過了十招,長辮子老鷹未能打敗瓜仔便是輸了,喂,長辮子,聽到?jīng)]有,你輸了,還不住手!”

  完顏洪光此刻以快打慢,正是取少沖性命最佳時機(jī),已顧不得十招之約。心想既然十招內(nèi)勝不了小乞丐,就此認(rèn)輸,怎丟不起這老臉,不如取了小乞丐性命,多少能挽回臉面。因此非但不住手,出手反而更加迅猛。

  姜公釣、洪七喜、祝靈兒等人想上前相助,福王卻攔阻道:“二人尚未分出高下,你們想干什么?”

  洪七喜道:“明明說好十招,如今十招已過,大伙兒都看見的?!?p>  群雄中也有人叫道:“是啊,哪里來的狗屁金先生,不但以大欺小,輸了還要耍賴,恐怕也只有金國才有這號人。”

  徐爵爺?shù)溃骸敖鹣壬f過十招之內(nèi)不能勝小乞丐便是輸了,可并沒說輸了不能再打?!?p>  洪七喜等人一怔,一時語塞。

  福王得意的道:“你們聽見了沒?金先生沒說只跟小乞丐打十個回合。等他們分出高下自會住手,咱們誰也別攙和?!?p>  洪七喜勢單力薄,不敢妄為,只得瞧著場中兩人相斗,見機(jī)而動。

  少沖被完顏洪光一陣猛攻,“流星驚鴻步”自然派不上用場,更不敢用隨心所欲掌與完顏洪光以硬碰硬,只得施展輕功游走在他密急的掌影中。如此下去自然不是辦法,恍忽中靈光一閃,想起混元太極功以柔克剛的道理來,眼見完顏洪光一掌拍來,當(dāng)即左腿下仆,氣隨身沉,一招“雀地龍”自然而然使出。跟著是“上步七星”、“小擒打”,右掌經(jīng)胸前推出,陡然發(fā)勁,拍中完顏洪光肋下,借完顏洪光重心前移之勢推了他個趔趄。

  完顏洪光拿樁站穩(wěn),一臉疑惑的望著少沖,甚覺不可思議。但也只是愣了一下,密急的掌又向少沖拍去。

  少沖此刻已入太極功圓轉(zhuǎn)順隨、開合自如的境界,暗勁如一圈圈漩渦密布于他周身,完顏洪光剛猛的掌力便無著力之處,如擊敗絮,力道消彌于無形。所謂“四兩拔千斤”,非是四兩能抵千斤,乃是借力打力,蚊子亦能勝過大象。

  張三豐早在百年前創(chuàng)出太極拳,但其時并未被世人所知,后來逐漸流傳開來,成為武當(dāng)派最為著稱的拳法,但完顏洪光世居關(guān)外,武功上的造詣來自家學(xué)淵源,對中原武功涉獵甚少,尚未見識過這般全新的打法,還道少沖使的是歪門邪道,他想速戰(zhàn)速決,眼見久戰(zhàn)不勝,不禁焦躁起來。

  高手過招最忌心浮氣躁,如完顏洪光這般的武學(xué)大家竟也不能幸免。本來兩方棋逢對手,旗鼓相當(dāng),往往誰先沉不住氣,注定誰先落敗。是以高手過招,決定勝負(fù)往往不是武功高下,而是個人品性。而“混元太極功”主呼吸、練內(nèi)功,恰有消除雜念、平心靜氣之妙用,縱泰山崩于前而不動聲色,是以少沖已全然忘記自己在與完顏洪光作殊死之斗,全憑意念流轉(zhuǎn),如柳隨風(fēng)擺,舟順?biāo)?,一切順其自然?p>  斗到分際,完顏洪光突然暴喝一聲,照準(zhǔn)少沖前胸拍去一掌。這一招乃是“落日熔金掌法”中的絕招,名為“魂飛魄散”。完顏洪光與人動武,少用此招,一用則對手必死無疑。他今日對少沖已動殺機(jī),但直到此時才有機(jī)會動用這手絕招,眼見小乞丐即將死于非命,暗下先自松了口氣。

  卻見少沖一招“倒卷肱”,雙掌由開而合,又由合而開,連退三步,突然大步而前,左掌逆纏,右掌順纏,兩掌合勁往完顏洪光臂上一圈,跟著向下一按,催以“正氣功”內(nèi)勁,“喀嚓”一聲,竟將完顏洪光肱骨折斷。隨后定身深納一口氣呼出,虛領(lǐng)頂頸,雙手懸垂,收視返聽,含光默默。卻自有一股凌然不可侵犯之神威。

  在場群雄見了,無不采聲雷動,連武當(dāng)派中亦有不少人喝采,多半因完顏洪光來自金國,群雄同仇敵愾,而武當(dāng)?shù)朗縿t為完顏洪光敗于武當(dāng)派太極拳而歡呼。

  完顏洪光左手扶著右臂,豆大的汗珠已額頭滾落。自知再斗已無必勝之可能,冷笑一聲,道:“好好,武當(dāng)派的功夫果然名不虛傳!來日必當(dāng)再行討教!”言下之意并非敗在鐵拐老的掌法下,而是敗在武當(dāng)派功夫下,如此也不算如何丟臉。轉(zhuǎn)頭又向福王道:“金某無能,有負(fù)王爺之望,就此告辭。”說罷垂頭走出場外。

  哈巴圖上前攙扶,卻被完顏洪光一把推開。兩人一前一后轉(zhuǎn)過廟墻不見。任憑福王如何呼叫,再不回頭。

  祝靈兒上前拉著少沖的手歡聲道:“瓜仔你好了不起,打得長辮子老鷹鎩羽而歸,只怕這輩子也飛不來中原了?!庇窒蚋M踝鰝€鬼臉道:“蝙蝠王,瞧你還說不說大話?!?p>  其實少沖體內(nèi)雖有鐵拐老數(shù)十年的功力,畢竟甚少歷練,難以發(fā)揮其極致,要打敗完顏洪光這等高手絕非易事,當(dāng)時靈覺中似覺背后有人相助,無數(shù)道暗勁與自己發(fā)出的交相疊加,若決江河,沛然莫之能御,再加上完顏洪光輕敵疏忽,才出奇制勝。此時向武當(dāng)群道看去,只見真機(jī)子眼皮下垂,神光內(nèi)斂,暗忖道:“莫非是他?”

  福王鐵青著臉,瞧了一下身旁的紅衣喇嘛,道:“大師,就看你的了。”

  那喇嘛正是阿岐那,當(dāng)下向福王微一點頭,走進(jìn)場中,一手指著少沖道:“小娃娃,你僥幸勝了完顏堡主,不要高興得過早,待會兒讓本佛爺送你上西天?!?p>  少沖見識過這喇嘛的手段,連少林方丈都不是他對手,自己更不能望其項背,正不知如何應(yīng)付,忽聽遠(yuǎn)處一個濁重的聲音道:“紫陽老道,近十年不見,老兄可是風(fēng)采勝昔?舊友來訪,也不出來迎接迎接。”

  那聲音仿佛來自山下,但場上群雄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不少人臉色大變。

  真機(jī)子、同悲方丈、蒲劍書等人互視一眼,已知來人正是白袍老怪王森,聽聲音尚遠(yuǎn)在頭天門。不想今日商議對付魔教,魔教頭子倒搶先發(fā)難,來闖大會。

  真機(jī)子忙命長青子道:“師弟,你帶人下山,用二十八星宿大陣攔截?!?p>  長青子道聲“是”,鼓樓中立傳來“梆梆梆”急密的鼓聲。大殿后潮涌而出上百名執(zhí)劍道士,迅即列隊扛旗從十方堂而出。衣甲鮮明,軍威齊整。群雄見了無不嘆服,也只有武當(dāng)派這樣的門派才有實力號令天下,與魔教抗衡。

  真機(jī)子掃眼群雄,大聲道:“諸位,眼下大敵當(dāng)前,咱們更應(yīng)放棄宿怨,共同對敵,不可自亂陣腳,置于萬劫不復(fù)之地?!?p>  群雄大聲道:“咱們唯道長馬首是瞻!”

  “這里幾百條好漢,老怪物自投羅網(wǎng),死期已至?!?p>  “道長發(fā)下令來,咱們便即下山與妖人拼命?!?p>  紫霄宮遭遇魔教總頭目督陣攻打,自武當(dāng)派創(chuàng)派以來還是頭一遭,生死存亡,關(guān)系重大,連真機(jī)子自己也有些慌亂無措。但他見群情激昂,心想老魔頭不請自來,倘為武當(dāng)派擊退,說不定因禍得福,更能收攏人心,樹立武當(dāng)派在正派中的威望。

  正在他喜憂參半之際,忽聽群雄中有人叫聲:“哎??!”跟著那人捂著肚子倒下地去。眾人尚未在意,不料又有數(shù)人呼痛,越來越多,似乎受了感染一般。一個個東倒西歪,有的干嘔了幾大灘口涎,有的貼地打滾,想是腹痛得厲害,否則這些人自顧臉面,怎會如此失態(tài)?剩下一小半未腹痛的人面面相覷,不知自己會不會發(fā)作,什么時候發(fā)作,覺得事態(tài)似乎有些不太妙。

  有人叫道:“有人在茶水里動了手腳?!绷硪蝗说溃骸罢l能潛入紫霄宮下藥?必定是武當(dāng)派自己干的,真機(jī)子私通魔教,要出賣咱們呢。”有數(shù)人立即摸出兵器,要向武當(dāng)?shù)朗縿邮帧?p>  真機(jī)子攔手道:“諸位請聽貧道一言。事起突然,貧道也不知怎么回事?這小乞丐能混入紫霄宮,保不定魔教的人也能混進(jìn)來。敝派中也有人中毒,可見必是敵人所為,要攻咱們一個措手不及?!?p>  群雄聽真機(jī)子言之有理,便停了爭鬧,但憂懼之念不減反增。

  真機(jī)子上前瞧視中毒之人,見他們都是瞳孔散亂、舌苔暗紫、脈博緩而滯,有中毒之象,卻看不出中了何毒。場中也有不少用毒解毒的高手,有的連自己也中了毒,何談為別人解毒?若不識毒性貿(mào)然下藥,極可能激化毒性而使中毒者一命嗚呼。

  真機(jī)子命人取來本門的“金花玉露丸”為眾人服下。金花玉露丸由數(shù)十種名貴藥材煉制而成,乃治病養(yǎng)生之神丹妙藥,雖不能驅(qū)毒,卻能助中毒者發(fā)動自有功力御毒。武當(dāng)派以之為寶,如今大方的分發(fā)別派使用,立時得到別派的好感。

  真機(jī)子又叫人把中毒的扶到宮中的客房休養(yǎng),然后對未中毒的眾英雄道:“諸位請隨貧道到大殿來。”說罷轉(zhuǎn)身步上臺階,由三層崇臺入紫霄正殿。

  群雄跟著來到正殿。紫霄大殿重檐歇山,朱薨碧榱,殿內(nèi)金碧輝煌,正中神龕有二龍戲珠及雙鳳朝陽裝飾,龕下為精雕石座龕內(nèi)供奉身著龍袍,腳踏云履,手拜寶劍的真武大帝從像。真武大帝披發(fā)仗劍,赤足踏龜,二目眺望遠(yuǎn)方,目光堅定而有威勢。

  只見真機(jī)子拈香朝殿中的真武大帝拜了三拜,口中道:“六年前白袍老怪為禍人間,玉帝命六丁神將其收服,鎮(zhèn)于東海神山下,千萬年不許出世。至近年五位失政,六氣成災(zāi),這怪物因乘沴氣,復(fù)逃出生天,重出江湖,到處行兇為惡,已逾當(dāng)日。如不制服,天下黎民永無寧日?!闭f罷仰望神像,神情肅然,久久不動。

  道書記載,真武大帝原為凈樂園太子,入太和山修道四十二載,功成德滿,玉帝救鎮(zhèn)北方,為真武大帝。太和山因改名為武當(dāng)山,意為“非真武不足以當(dāng)之”。又傳他曾助周武王伐紂,降旱、煌、瘟、妖四魔,擒龜、蛇二妖,功成后攝龜蛇回天,故亦稱“蕩魔天尊”。真機(jī)子此時祭拜真武意在祈其在天之佑。

  蒲劍書忍不住道:“難道道長已定下了制服老怪物之計策?”

  真機(jī)子示意他不要多言。殿內(nèi)莊嚴(yán)肅穆,群雄都不敢說話,連腹痛的也只是呻吟而已。

  過了一會兒,有道士奔進(jìn)大殿,喜叫道:“掌門,妖人已被擊退……”群雄一聽,又驚又喜。真機(jī)子正要問他話,殿外忽有人大笑,聲振梁塵,連殿中群雄的耳鼓也隱隱作痛。膽小的不是尿了褲子,便是躲到了供桌之下。

  真機(jī)子立沖出大殿,來到崇臺之上,群雄尚有力氣的隨即跟出。只見臺下立著六十來人,當(dāng)中一老者一身皆白,雙手籠于袖中,正仰天長笑,正是白袍老怪王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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