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日沈晨一直往太守府跑。
他與諸葛亮整日研究經(jīng)典文書，討論天文地理，經(jīng)文術(shù)數(shù)。
最讓沈晨驚奇的是諸葛亮對奇門八卦極感興趣，所以他常常愛看《周易》，與沈晨討論《易經(jīng)》。
里面的卦象和陰陽萬物之說令他著迷，或許這就是為什么后來會推演出八陣圖的原因。
除此以外，諸葛亮對圖讖之術(shù)也比較感興趣，所謂圖讖之術(shù)就是觀察氣候變化。
從某個角度來說，圖讖之術(shù)也可以理解為天氣預報，研習的人能夠觀察到未來幾天的氣候變化，從而做出判斷。
不過有些奇怪的是，諸葛亮好像對機關(guān)術(shù)沒什么興趣，沈晨曾經(jīng)聊起發(fā)明創(chuàng)造，他卻不為所動。
當時還以為諸葛亮喜歡搞發(fā)明創(chuàng)造的傳聞是假的，后來仔細想想，或許是因為現(xiàn)在年齡比較小，又有家長束縛，所以更愛經(jīng)學而不愛發(fā)明。
畢竟以當時的社會環(huán)境來說，搞發(fā)明創(chuàng)造屬于《尚書》里說的“奇技淫巧”，工匠的地位也不是很高，難登大雅之堂，諸葛玄不讓諸葛亮對這方面有興趣，也很正常。
到九月初，沈晨已經(jīng)在太守府住了下來，這段日子諸葛玄也常來考校諸葛亮，同時也會教授諸葛亮、沈晨、諸葛均三人經(jīng)學，講解一些儒家經(jīng)典奧義。
而每次沈晨都能夠舉一反三，說出自己的判斷和理解，令諸葛玄大為驚訝。認為他是一個可造之材，所以邀請他住在府邸，陪伴諸葛兄弟。
在這個劉備指著院子里的大樹說我以后要拿這玩意兒當傘蓋，就被認為是吾家有此兒當興?？兹诎汛罄娼o大哥吃，小梨給自己吃，就被認為是天縱之才的年代。
像沈晨這樣對經(jīng)文已經(jīng)有自己的理解，顯然已經(jīng)不是一般的天才。
更何況諸葛玄還從鄧洪那里了解到沈晨曾經(jīng)預判了曹操的行徑，就更加吃驚，覺得他未來一定能有所成就，跟諸葛亮諸葛均在一起，只會對他們有好處而無壞處。
這段時間也是沈晨與諸葛亮關(guān)系迅速增溫的一段時間，兩個人整天在一起研究經(jīng)文，寫文作賦，甚至還發(fā)明了象棋，每天下棋作趣。
又過了十多天，一直到九月中旬，鄧洪總算是與一名商賈談成了交易，坐他們的船只西去前往荊州。
這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因為漢朝長江流域的商貿(mào)往來其實主要集中在荊州和四川之間。
荊州就是后世的湖北，九省通衢之地，再加上現(xiàn)在中原大亂，商人很難進行貿(mào)易活動，所以經(jīng)商范圍往往只集中在荊州地區(qū)。
江東在西晉末年衣冠南渡，以及北宋末年二次建炎南渡之前，都不是特別發(fā)達，人口和商貿(mào)發(fā)展都非常差。
因此從荊州和江東來往的商人其實不多。
不過不多不代表沒有。
呂蒙白衣渡江就是冒充了商人偷襲荊州。
只是如今已經(jīng)是深秋，馬上就要初冬，這個時節(jié)要找從江東去荊州的商賈還是很困難。
好在鄧洪也還算運氣，有一支從四川來的船隊運了一批蜀錦、木材和藥材販賣到荊州，又前往江東購置了一批江東瓷器、海鹽、夜明珠，孔雀毛，犀牛角之類的特產(chǎn)準備回程。
路過柴桑的時候在當?shù)赝Ａ袅藥滋?，想要購買另外一批貨物。結(jié)果剛好諸葛玄給柴桑和彭澤縣令發(fā)了通知，要他們留意過往商賈，這才搭上了線。
長江是不經(jīng)過南昌的，但南昌卻屬于長江水系，贛水北上進入彭蠡澤，也就是后世的鄱陽湖，長江便貫通了整個彭蠡澤。
所以從南昌進入長江水系也非常方便，到九月下旬的時候，那位大商賈就派人順著彭蠡澤南下，來到了南昌城外的贛水碼頭，船只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大，就是普通的硬帆船，長二十多丈，寬三丈，能載二百多人。
這樣的船只有十多艘，因為船艙要放貨物，船下層還有幾十名槳手，所以實際載人只能載一百多人，黃門亭鄉(xiāng)老們有一千多人，需要十多艘這樣的船只才能把他們運往柴桑碼頭。
等到商人派來迎接的船隊抵達之后，黃門亭的鄉(xiāng)老也是重新開始收拾起行囊，先把一部分物資往船上運，天色漸晚，明日準備正式出發(fā)。
到了傍晚，這是沈晨與諸葛亮待的最后一天，今天不看書，不下棋，也不談論天文地理，而是彈琴。
是的。
諸葛亮很喜歡彈琴也很喜歡音樂。
但更多的時候還是諸葛亮在彈，沈晨在一旁聽，特別是下雨的時候，外面秋雨連綿，風輕輕敲打著門窗。
廊下沈晨和諸葛亮兩個少年都穿著寬大的長袍，跪坐在席上。
聽雨滴穿林打葉，再輕撫瑤琴。
那種恬靜優(yōu)美的感覺，令人心曠神怡，十分陶醉。
兩人也很享受這一刻。
等到夕陽即將下山的時候，正在彈奏美妙音樂的諸葛亮忽然琴音一滯，彈不下去了。
沈晨嘆了口氣道：“兄長琴聲雜亂，似乎心難以靜下來。”
諸葛亮想了想，說道：“賢弟素來聰慧，不如說說為什么我心不寧靜？”
沈晨笑道：“兄彈奏的是伯牙的《高山流水》，此曲應當“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可兄長卻彈得有些悲戚，不若彈《水仙操》更應景?！?p> “知我者莫若弟呀?！?p> 諸葛亮嘆道：“你明日就要去荊州了，我也不知道何時才能與你相見?！?p> 沈晨說道：“天涯路遠，若有心終有再會之日。只要我與兄長時常掛念著彼此，也許要不了多久，就會有重逢的那一天?！?p> “嗯。”
諸葛亮輕輕點頭，與沈晨在一起不止是感覺到舒服，還有那種自己的種種想法，能被人理解，被人會意的默契。
伯牙遇子期，高山流水覓知音，不就是這樣嗎？
二人正說著。
諸葛玄背負著雙手從前院到了后院。
后院是家屬住的地方，諸葛亮、諸葛均以及他們的兩個姐姐都住在這里。
平時的時候諸葛玄都在外面處理一些郡府公務，除了考校或者休息的時候才會回后院以外，一般是不會過來。
現(xiàn)在突然到來，而且看表情似乎眉頭緊鎖，諸葛亮就有些好奇道：“叔父，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諸葛玄嘆了一口氣道：“剛剛得信，朝廷派了朱皓來代我豫章太守之位，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到了吳郡曲阿，去拜訪了揚州刺史劉繇，劉繇傳書于我，讓我準備與朱皓交接。”
沈晨便對諸葛亮說道：“兄長，看來我們不需要離別太久，現(xiàn)在就可以一起去荊州了?！?p> 諸葛玄納悶道：“稚子也認為我該離開豫章嗎？”
沈晨說道：“伯父確實應該離開豫章，因為豫章為是非之地。袁術(shù)和劉繇互相爭端，伯父為袁術(shù)表薦，在劉繇眼中便如肉中之刺，不可不拔。所以朱皓到了揚州先去找劉繇，不就是想借劉繇兵馬驅(qū)走伯父嗎？”
諸葛玄眉頭皺起來：“我倒不是貪圖這二千石，只是從徐州南下，沿途走來，盡是一片民不聊生。我諸葛家想立足于世，若不能尋一塊地方的話，恐怕......”
沈晨勸道：“所以伯父才更應該去荊州，荊州安穩(wěn)富足，沒有戰(zhàn)亂波及，伯父又與劉荊州有舊，去了荊州之后，便能舍棄掉那些是非，先圖謀立足家業(yè)，再思考未來方向?，F(xiàn)在在豫章之地，也許要不了多久，劉繇大軍就會抵達，徒增無謂流血。”
“這.......”
諸葛玄細細思量，如果是一般的小孩提意見，他肯定不會搭理。
但鄧洪跟他說過，沈晨預判了曹操的行動，而且也確實帶著宗族藏入尼丘山，躲過了曹操的屠刀。
事實擺在眼前，說明沈晨的確有兩把刷子，他的意見或許應該要聽一聽才是。
想到這里，諸葛玄跪到席上，與兩個小孩同席而坐，對沈晨說道：“稚子之言也確實有理，你認為袁術(shù)與劉繇之間誰能獲勝？”
“伯父大人是在想，袁術(shù)勢大，如果能夠依附于他，等到袁術(shù)擊敗劉繇，還是能夠擔任豫章太守吧。”
沈晨笑著說道。
被一個小孩子戳破了想法，諸葛玄臉色微紅道：“劉繇雖然為人剛正，但我也希望諸葛家能夠有一塊立足之地?！?p> 這就是利益相爭了，諸葛玄不想放棄到手的豫章太守位置，然而他是被袁術(shù)舉薦的。
袁術(shù)和劉繇之間鬧得很僵，因為劉繇是朝廷冊封的揚州刺史，按理來說治所在淮南壽春，應該節(jié)制整個揚州。
但袁術(shù)卻霸占了淮南，雙方就有了不可調(diào)和的矛盾。
現(xiàn)在諸葛玄接受了袁術(shù)的任命，跟劉繇就成為了對立面，從心里層面來說，諸葛玄當然希望袁術(shù)獲勝，他就能夠繼續(xù)當豫章太守，偏安一地，撫養(yǎng)四個侄子侄女長大成人。
然而沈晨卻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明確說道：“袁術(shù)雖然勢大，但我在壽春之時，觀他不過是虛有其表之徒，且他扣留朝廷三公，搶奪天使符節(jié)，霸占揚州治所，已有藐視天子之意，恐怕要不了多久就會稱帝，依附于他，怕是死路一條呀?！?p> “稱帝？”
諸葛玄的臉色頓時發(fā)白，然后連連搖頭道：“你這稚子倒是什么話都敢說，給袁術(shù)十個膽子都不敢稱帝吧。”
沈晨笑道：“他稱不稱帝再說，但我敢保證，若劉繇派兵助朱皓前來奪豫章，袁術(shù)一定不會派兵來相助伯父，袁術(shù)此人志不在江東，而在于徐州。我料他接下來頂多是與劉繇互相防備而已，不會分出勝負，屆時伯父大人危在旦夕，不如早做打算?！?p> “唔?！?p> 諸葛玄不置可否的應了聲，他問沈晨袁術(shù)和劉繇誰能贏，沈晨的答復是袁術(shù)實力確實比劉繇強，但袁術(shù)對江東沒什么興趣，不會把主要精力放在對付劉繇身上。
所以到時候劉繇如果來攻打他，他肯定無法抵擋。
問題在于沈晨的判斷是袁術(shù)不太想要江東，而諸葛玄覺得這不可能，因此雙方就出現(xiàn)了一個分歧，那就是諸葛玄認為袁術(shù)會來幫他，而沈晨認為不會。
見到他的模樣，沈晨就知道諸葛玄在想什么，于是說道：“我知道伯父大人不相信我，這樣，我料劉繇不日就可能會派兵過來相助朱皓，伯父可以給袁術(shù)寫信試試，讓他出兵來助，同時再寫信給劉繇，說愿意和睦交接，到時候就可以見分曉?！?p> 諸葛玄皺眉道：“你的意思是？”
沈晨笑道：“若袁術(shù)派兵來，伯父自然可以用兵馬以拒朱皓。若袁術(shù)不派兵來，也因為之前就已經(jīng)寫信答應交接事宜，朱皓就不會為難伯父，這就叫兩手準備?！?p> 這個辦法確實兩全其美。
諸葛玄思索片刻，點點頭道：“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