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獄案

第五章 連城

獄案 張踟 3178 2022-08-15 08:30:05

  梁安化是在山上西北角的懸崖下被發(fā)現(xiàn)的,發(fā)現(xiàn)時身體骨骼被摔得沒了人樣,明顯是掉下山。且尸體僵硬,血液凝固,顯然已經(jīng)死了些時辰。

  季堂查看了山上山下周圍的痕跡,發(fā)現(xiàn)梁安化死處道路毗鄰懸崖之處,留下了摩擦打滑的痕跡,但那道路十分寬闊且平直,如果一個人視力是正常的,斷無不小心滑下去的道理,這些痕跡顯然十分可疑。

  他又調查可能經(jīng)過這里,有目擊可能的人,然而此地人跡罕至,查了半日,周圍也難找人跡,更無半個目擊者。

  不過就算沒有找到任何線索,梁安化之死也明顯的告知季堂一個事實,那就是——他的死肯定不是一個偶然,且還和監(jiān)獄案有關。

  而這就更加確鑿了那日他的猜想——那鑰匙就是梁安化當時放進去的。

  因為鑰匙是他放進去的,所以他跟這個案子有關,因為他跟這個案子有關,所以才有人殺人滅口。

  想到這里,季堂不免無比懊悔:自己終究還是缺乏經(jīng)驗,早知如此,一定小心搜尋梁安化,絕不打草驚蛇,讓別人知道了自己在追蹤他,如此,至少這個人也不會死得那么快。

  而除了這個,此事還透露了另外一個震懾人心的信息:監(jiān)獄之案除了呆在牢房里的人之外,已經(jīng)牽扯到玄天門內部。那個人,那雙眼睛就在山上,而且就在不遠處,他正默默的藏在某個地方關注著整個案件的進展,并時不時伸出手來打擾,來迷惑,誤導他的判斷,(比如派人放置那個鑰匙)甚至在關鍵時刻還會出手殺死那些可能帶來線索的人。

  想到這里,季堂的后脊梁不免感到有些發(fā)寒——看似平靜祥和的鹿鳴山,忽然還匿著如此居心叵測之人。

  可是這個人會是誰呢?季堂站在山的高處,茫然的望著下方:他知道我為何要搜查牢房,才會偷偷命人將鑰匙放在肖器牢房里,混淆視聽。他還知道我在追蹤梁安化,所以才殺死梁安化滅口……這個人,會是誰呢?……他的目光,越看越遠,越看越深,不知抵達夜之何處。

  一次次的揮劍劈砍,然而手臂卻似被什么東西裹挾住一樣,使不出十分力道,劍砍在空氣里,就像被柔軟的棉花吸去,綿軟沒有力氣。

  然而他依舊在努力揮劍,劈砍,穿刺……

  他大喊著,用盡一切力氣,汗水從額頭上涔涔而下,可是身體和周圍的粘滯阻礙,卻無法減少半分。

  怎么回事?

  究竟是怎么回事?

  ……

  “下面練劍之人,究竟何人?”不知何時,頭上忽然傳來一個響亮的聲音。

  他抬頭,只見身側的山坡之頂,不知何時竟站了一個人,那人背對陽光,負手而立,氣勢高峨,淵渟岳峙。

  他瞇著眼睛,對著陽光分辨那個人的輪廓:“我是季堂,你是誰?”他喊。

  “季堂?便是我玄天門弟子季堂?”

  “是?!?p>  那人頓時朗聲而笑,聲音也變得溫和:“原來是我的徒兒季堂?!?p>  季堂愣了愣:“徒兒?你是我?guī)煾???p>  “師父你都不認得了?”

  季堂還是愣怔著,他使勁的回憶,卻搖頭:“不,我?guī)煾敢呀?jīng)死了,被連城害死了,你不是我?guī)煾??!?p>  “我就是你師父。”那人堅持:“你剛剛才拜了我為師,我剛剛才教了你劍法,你看,你還在練呢,我怎么會死了?”

  “不,”季堂搖頭:“你已經(jīng)死了,剛才我練劍,是十年前的事了,你看錯了,那是十年前的事了——”然而說到這里,他忽然滯住了:自己明明才在練劍,怎么會是十年前的事?

  “季堂,”上面的人繼續(xù)說:“你還要努力,你看,你的劍術如此拙劣生疏,比起你的兩個師兄差得太遠了,不過你聰明,也還年輕,有的是時間……”那人笑了起來,笑聲如同一把巨大的扇子,將聲音變成狂風驟雨呼嘯而來。

  “你不是我?guī)煾福奔咎靡廊粨u頭:“你已經(jīng)死了,我的劍術也練了足足十年了,一點都不生疏,這都是假的,是假的……”他不斷重復,否認,然而當他再次抬頭,去看山頂上那個人時,他卻已經(jīng)消失不在了。

  “師父!”他愕然驚醒,脫口喊道,他拋下劍,爬上山,他到處遙望,尋找,然而師父都已經(jīng)不在了。

  “師父!師父!……師父!……”

  從夢中驚醒,卻是三更之夜。

  摸摸額頭和脖子,竟然已經(jīng)被熱汗濡濕。

  他坐在床上,腦子里反復回憶起剛才的夢境。

  “師父……”他口中喃喃。

  一會兒,他披衣而起,推開窗戶,看著外面濃稠如墨的夜色。

  看了許久,他放下窗戶,提筆在桌上寫了寫東西,然后放進一個信封,穿上衣服,帶上佩劍,塞入信封,提起一盞燈籠,推門而出。

  靠著微弱的燈籠光線,他在崎嶇陡峭的山坡上走著,走了很久,終于來到了目的地:巨大的方塊盒子一樣的建筑前。

  獄卒對他夤夜來訪顯然有些意外,不過還是開了門,將他引入。

  沒有多說話,他只讓獄卒帶他去地牢。

  沿著石階下行,一直走到地面以下,在陰暗潮濕的走廊里,經(jīng)過七八個牢房的樣子,抵達三十七號牢房。

  他站在牢門跟前,看著門上掛著“三十七”號碼的牌子。

  片刻,他問:“這是關連城的地方?”

  “是?!?p>  “這個人怎么樣?老實嗎?”

  “聽說還行吧?!?p>  “聽說?你沒查過?”

  “我只管上面,不查房的。”

  “誰在查下面?”

  “呃……我來的晚,從前的不知道,近一年只有梁安化,李晨,曹青幾個?!?p>  “他沒有出逃過吧?!辈恢獮楹危麊柫艘痪?。

  獄卒笑起來:“咱們天天看著,怎么可能呢?”

  “開門?!?p>  “是?!?p>  “對了,你就在外面,不用進來?!?p>  進去時,一個黑黢黢的犯人面對牢門,蜷坐在墻角。

  季堂舉高油燈,半瞇著眼睛分辨。

  “沒睡覺?”一會兒,他問。

  連城在亂蓬蓬而頭發(fā)后面抬起眼皮,漫不經(jīng)心的看了來人一眼,扯著略微沙啞的嗓子:“這里白天晚上都一樣,想什么時候睡什么時候睡?!?p>  季堂抬步走進去,他繼續(xù)觀察對方,見他如其他犯人一樣蓬頭垢面,神態(tài)萎靡不振,衣服也是臟污不堪,的確像個關了很久的犯人。

  “連城——”他說了兩個字。

  又停頓了一會兒:“不知為何,忽然想來看你?!?p>  連城歪了一下頭,噗嗤一聲笑了:“啊,沒想到玄天門還有人想來看我,好榮幸。”

  季堂繼續(xù)觀察他:“你在這里關了很久了吧?”

  “對?!?p>  “如果我記得不錯,應該有七年了吧?!?p>  “是啊,七年?!边B城愴然吐息:“漫長的七年?!?p>  “七年的地牢生活,當然漫長?!奔咎玫吐暎骸暗潜绕鹨惠呑樱€不算?!鳖D了頓,他又道:“想過越獄吧?”

  連城將頭歪到另一側,一本正經(jīng)的瞧著季堂,“你這不是廢話嗎?哪個犯人沒想過越獄?”

  “那你是承認了?!奔咎玫溃缓?,他觀察著周圍:“告訴我,你想過哪些法子?挖地道?破門?挾持獄卒?還是別的什么?”他回頭,又盯著連城。

  連城呵呵的笑了幾聲,回諷:“告訴你,你說的每個法子,——哦,不,你沒說的法子我都想過,還試過呢?!?p>  “我知道你都想過,或許還試過。”季堂朝連城走近了幾步,他壓低聲音,將頭放低:“是啊,這個地牢太很可怕,就像一座永遠不會打開的墳墓。沒有人想呆在這里,特別是一輩子,那簡直是一場無法想象的噩夢。只要有那么一丁點可能,犯人都會想辦法逃走,就算付出再大的代價也在所不惜——我說的對嗎?”

  連城干笑兩聲。

  “可是,有一件事,卻是比關在這里更可怕?!奔咎猛A艘粫海^續(xù):“那就是——”他的聲音越發(fā)緩慢,越發(fā)低沉:“一個人明明已經(jīng)從這個墳墓逃了出去,可有朝一日,他又回來了?!?p>  季堂說到這里停住,繼續(xù)看著連城。

  連城也盯著季堂,他嵌在黑黢黢的臉上的兩只眼珠子卻是閃閃發(fā)光,一副毫不畏懼的樣子。

  “如果這這樣,你會怕嗎?”一會兒,季堂問。

  連城眨巴了下眼:“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季堂卻沒有回答,他只是站直身體,道:“我胡說呢,哄你的。對了,我忘了,你的武功已經(jīng)被廢了,想要越獄,更是難于登天,不過我想,你既然這么想越獄,應該也在抓緊時間重新練功吧?!蔷妥屛铱纯矗憔毜绞裁闯潭攘?。”

  連城還沒反應,季堂已一掌拍出,直擊對方胸脯。

  掌胸相接的一瞬,連城臉上露出猙獰而扭曲的表情。

  季堂的手掌在那里停留了約兩三個彈指,收回。

  “你果然在練功?!奔咎玫?。

  “我都說了,”連城用力揉著自己的胸脯,皺著臉皮,上氣不接下氣:“我一直在想辦法越獄,無論采用什么辦法?!?p>  “不錯?!奔咎谜J真的點頭:“你的資質很不錯,也很努力,如此練上五年,脅迫一個獄卒應該綽綽有余了?!?p>  連城張大眼睛,揚高聲調,一副驚訝得樣子:“你說什么?挾持獄卒?呵呵,”他十分不屑:“挾持那些垃圾獄卒還要五年?我一年就夠了?!?p>  季堂斜眼覷著他:“那你為何還呆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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