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離別
戌時，地牢。
黎長蘇假扮成靖南司下屬，跟隨歐陽紫峰來到地牢。
“戌時半刻一到，你們就得離開。”看守的侍衛(wèi)面露兇光。
“這位大哥，多通融通融，再加半刻，我給你們都帶了燒雞，還有新釀的酒。”歐陽紫峰彎著腰，賠笑道。
“行吧，準了，放這兒吧?！蹦鞘绦l(wèi)腆著肚子，面露喜色。
“唉，好?！?p> 黎長蘇在一旁看著，心里念道：“他好歹也是被人稱為‘生死侍’的冷面官，如今卻……唉?！?p> 牢房里，邱河穿著麻布土衣，頭發(fā)臟亂，雙手雙腳被銬著，半躺在地上，對著墻，使勁地啃著又硬又霉的饅頭。
“哥，是我，長蘇。”黎長蘇小聲喊著。
邱河以為自己餓得出現(xiàn)了幻覺，竟能聽到妹妹在喊自己，便懷疑地向后扭去，定睛一看，真的是長蘇。趕緊扔下饅頭，跑了過來。小聲問道：“妹妹，歐陽兄你們怎么來了？”
“哥，你受苦了，讓我看看，他們有沒有打你？”黎長蘇眼睛紅紅的。
“哥沒事，哥是自首的，他們沒打我。妹妹，你別擔心?！?p> “邱兄，你在這牢里先忍耐幾日，過幾日出來了便不受這罪。”
“怎么會？你又出了什么主意？”
歐陽紫峰湊近小聲道：“是婉淑娘子。她自愿入宮當妃，到時候你便可以出來了。”
“你出的什么餿主意！你讓她去，你難道不知道那后宮里的人心有多險惡，她要是出了事怎么辦？歐陽兄你怎么比我還糊涂啊?！鼻窈討崙嵉馈?p> “哥，你就別怪他了，他也是救你心切?！闭f著，黎長蘇從袖里掏出一個玉簪，繼續(xù)道：“哥，你拿著，婉淑姐姐給你的，她說此行一去，也算訣別了，留此給你以做紀念?！?p> “噢，還有你別再啃那臭饅頭，給，燒鵝，還有你最愛的百花釀?！睔W陽紫峰從懷里捧出個包袱遞給邱河，又交代了一句：“趕快藏到那干草下面，小心被那幾個守衛(wèi)看見?！?p> “哎哎哎，時候到了，你們該走了?！蹦鞘绦l(wèi)趕來催到。
“好，這就走?！睔W陽紫峰回過頭來小聲道：“我們走了，你一定小心，順從他們來?！?p> “嗯?！?p> 且說這婉淑娘子進了宮，按照歐陽紫峰的法子，在臉上點了幾個麻子，眾人只覺她姿色平平，便做了個下等嬪妃，住進那小小的賢居，皇上也從不翻牌。
一日，秋高氣爽。林婉淑卸去臉上的麻子，搽了些胭脂，在額前點綴了一只蝴蝶。在自己的衣服上繡了幾筆，便來到后花園。翹起蘭花指，翩翩起舞，唱著小曲兒。
那盛泰近幾日只覺心中煩悶，燥熱不安，“今兒這的天如此涼爽舒宜，小順子，隨朕在后宮走走。”
“喳?！?p> 瓊貴妃正被旁邊的丫鬟攙扶著，一步一步地，甩著帕子走?；仡^瞧見了盛泰，忙打恭道：“臣妾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p> “起身吧，朕今日閑來無事，陪朕走走罷。”
“臣妾遵旨?！杯傎F妃掩著帕子，也遮不住滿臉的喜色。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遠處的歌聲傳來。
“這歌聲妙不可言，從未在這后宮聽到過，走，去看看。”盛泰快步走去。
“皇上～等等臣妾?！杯傎F妃在身后軟語媚氣地叫道。
“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只見林婉淑揮動舞袖，指掌起伏間，步步金蓮向后點去，見了盛泰過來，眉目流轉(zhuǎn)，風(fēng)姿萬般，額前的蝴蝶也似隨著舞姿翩翩而動。林婉淑繡袖向上一拋，萬千朵桂花飄揚，紛紛落下，如月宮桂花樹下的嫦娥一般。
盛泰在一旁看得像是被勾了魂的，兩眼發(fā)直，腿都有些站不穩(wěn)，被旁邊的小順子攙扶著。
林婉淑一舞過罷，見了盛泰，打恭道：“臣妾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臣妾剛剛獻丑了?！?p> 盛泰回過神來，推開了小順子，整了整衣襟，雙手背在后面，立即恢復(fù)了嚴肅，問道：“起身吧，你叫什么名字？”
“臣妾姓林，名婉淑?！?p> “朕怎么沒見過你？你住在哪里？”
“臣妾……”
“回皇上～臣妾那日也在，并未見過她?！杯傎F妃打斷道。
“回皇上，那日臣妾剛好受了風(fēng)寒，臉上生了紅瘡，實在難看。臣妾住在賢居。”
“好，帶我去你賢居瞅瞅?！?p> “臣妾遵旨?！?p> 身后的瓊貴妃見他們走遠了，甩著帕子，扇著氣紅的臉，罵道：“哪來的狐貍媚子，把皇上魂都勾走了?！?p> 到了賢居。
盛泰在門外瞅見里面的陰暗窄小，眉頭一皺，叫道：“誰叫你住這么個地方的，一會兒就派人給你換個大地方。還有，你以后就是朕的淑妃了?！?p> “臣妾謝過皇上。”
盛泰回到書房，想著給淑妃賜個匾名，“不知天上宮闕，桂花，廣寒宮。有了?！敝灰娛⑻┠闷鹈P，在宣紙上洋洋灑灑得寫了幾個大字“冰鏡軒”。
從那日以后，淑妃便獨得盛泰恩寵，宮里的瓊貴妃和其他幾個妃子整日在一起眼紅嫉妒，罵個不停，唯有皇后每日吃齋念佛，心里安穩(wěn)，面色平靜。
書房，盛泰教淑妃寫字，淑妃寫著寫著就出了神，筆上的墨劃到了宣紙外。
盛泰察覺出淑妃有些不對勁，便問道：“淑妃，你今日可是有什么心事？”
“回皇上，臣妾有一事想求皇上。”淑妃就地跪拜道。
“我的好淑妃，你快起來，別嗑破了頭，你說吧。”盛泰連忙扶起淑妃。
“臣妾以前做花魁時，曾在秋夕夜時被賊人擄走，多虧了靖南司的使官邱河所救，臣妾便發(fā)誓，以后他若有難，也要出手可救，可他近日卻因犯了事在地牢里。臣妾不知怎么辦才好……”淑妃嬌滴滴地用帕子擦拭著眼角的淚珠。
“哎喲，我可憐的淑妃，可別哭了。這個邱河，我是知道的，他辦事一直很得力，誰知他抽錯了哪根筋，竟殺了他們司的司丞。既然他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也是一片報恩苦心，這還不容易，來人！”
小順子忙立了過來。
“你去給錢公公說，讓他吩咐刑部侍郎，即刻赦免邱河無罪。快去！”
“喳！”
“淑妃，這下你可安心了，來，我們繼續(xù)寫……”
一盞茶過后，邱河出了牢房，十幾日不見日光，倒覺得外面有些刺眼，順勢用衣袖擋住了眼。
不遠處的黎長蘇和歐陽紫峰瞧見了邱河，忙趕了過來。
“哥，你終于出來了，走，我們回家?！崩栝L蘇喜極而泣。
“邱兄，走吧，飯菜都給你準備好了?！?p> “好，走?！?p> 幾日后，邱河把歐陽紫峰和黎長蘇二人召在一起。
“哥，什么事?。俊?p> “我從牢里到現(xiàn)在已思慮很久了，再做這靖南司的使官是不可能，所以我決定了，我想，出了這京華城，去遠方走走。你們也知道，我最不喜這官場沉浮，墨守成規(guī)的死板勁兒。我想自由自在地活，一人一馬一壺酒，瀟瀟灑灑走遍天涯?！?p> “哥，竟然你已經(jīng)決定好了，我也說服不了你，那你一定要記住要平安小心?！崩栝L蘇取下一個平安符遞給邱河，繼續(xù)道：“這個平安符很靈的，我從小帶到大，現(xiàn)在把它給你，護你一路平安?！?p> “好，我一定會好好戴著的?！?p> “邱兄，認識這么久，突然你說你要離開，我還真有些不舍，給，這可是我的福運小袖珍箭筒?！睔W陽紫峰佯裝著依依不舍遞給邱河。
“好了，拿來吧。你可得好好照顧我妹妹，你要是敢對我妹妹不好，回來第一個把你砍了喂豬?！鼻窈拥蓤A了眼。
“你放心?！?p> 黎長蘇看到袖珍箭筒，想起那日把這東西狠狠摔在地上，而今哥哥又拿著，嘴角有些忍俊不禁。
歐陽紫峰備了匹好馬，雖不比那汗血寶馬，但也是頗有靈性的。
邱河上了馬，拱手道別?！榜{”的一聲，奔向遠方。
冰鏡軒內(nèi)。
林婉淑呆立在門檻處，望著滿目的宮墻玉瓦，一只麻雀兒飛到枝頭上嘰嘰喳喳的叫著，停留了一會兒，便飛出了宮墻外。心里嘆道：“在這深宮里，我只是一只關(guān)在籠里的金雀兒供人欣賞，還不如一只小麻雀能自在地飛，我從此便只是淑妃，再也不是林婉淑了，邱郎，你在宮外還好嗎？我好想你……”
“娘娘，該喝藥了?！毖诀叩?。
“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