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玉面狐貍

　　梅間背著雞蛋，跟在劉松身后。

　　他此時已經(jīng)將內(nèi)氣和靈力全都收回丹田，即使有修士或者內(nèi)氣境界的武者從他身邊經(jīng)過，也難以看出端倪。

　　不僅僅是今日，平常外出與人打交道時，他也是如此做的。

　　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還是頗為繁瑣的。

　　每次收束靈力內(nèi)氣需要花費小半個時辰，將內(nèi)氣與靈力從丹田之中分出，重新部署到經(jīng)脈之中也差不多需要半個時辰。

　　這是較為穩(wěn)妥的做法，可以不傷及經(jīng)脈。

　　倘若遇到緊急情況，不惜代價的話，他可以在盞茶時間內(nèi)完成靈力內(nèi)氣的部署。

　　盡管已經(jīng)平安度過兩月時間，妖修完全占據(jù)了翠云山方圓三百余里的土地，梅間還是異常謹慎。

　　俗話說得好，小心駛得萬年船。

　　他好不容易才從劍一門脫離出來，可不想再度陷入另外一個修真勢力。

　　身處靈災(zāi)亂世，沒有背景，沒有自保的實力，最好不要暴露自身，或者加入任何修真勢力。

　　否則，只會被人吃的連渣都不剩。

　　巳時三刻，菜市口已經(jīng)人滿為患。

　　無數(shù)百姓排成兩條長蛇陣，中間隔開一條丈許寬的道路，可容囚禁山豬精的馬車通過。

　　山豬精的相貌跟人類無異，只不過耳朵稍微大一些，鼻孔向外翻卷，看起來有些丑陋罷了。

　　人類修士將妖修按照外形劃分為兩個類別——

　　類人形，類獸形。

　　但無論長得像人，還是長得像獸，只有備化形血脈，才能稱之為妖修。

　　所謂的化形血脈，就是妖修祖上五代以內(nèi)，必定出現(xiàn)過化形期的大妖。

　　倘若沒有化形大妖的血脈傳承，則沒有化形的能力。

　　沒有化形之能，那就只能稱之為妖獸，而不是妖修。

　　比如，梅間眼前這頭通靈三層的山豬精，就具備化形血脈。

　　平常是人身，等到進入戰(zhàn)斗狀態(tài)，就會化作山豬本體。

　　人族的修煉體系，與妖族的修煉體系差別很大。

　　前者依靠靈根，后者卻是天賦異稟，各種能力五花八門，沒有統(tǒng)一的修煉之法。

　　而且，妖修的修煉資質(zhì)也不像人族的靈根，可以被抽取轉(zhuǎn)嫁，只能自己擁有。

　　但妖修的血肉，筋骨，妖丹等物，對于人妖兩族來說都是寶貝。

　　人族修士統(tǒng)治的區(qū)域，尋常百姓會面臨靈根被剝奪的命運。

　　而換做妖修統(tǒng)治的話，則略有不同。

　　妖修吃人肉，喝人血，對于身具靈根之人，往往不是奪取靈根，而是直接吃掉。

　　在這一點上，有無五靈根，并無區(qū)別。

　　當然，具有靈根資質(zhì)者，也有可能被妖修單獨抓捕起來，跟有需要的人族修士交易，換取自己想要的物品。

　　妖族雖然不受制于靈根，但尋常野獸、草木凡物想要從零開始誕生靈性，幾乎千難萬難。

　　大部分妖修的能力，都是由祖先的血脈代代傳承而來。

　　也正是因此，妖修內(nèi)部比之人族內(nèi)部，看起來要稍微團結(jié)一些，并且樂于吸收外來妖修，甚至某些倒戈相向的人族修士。

　　反觀人族，看到其他修士的第一想法就是，能否將其靈根逼出，好助自己修行！

　　人族因為靈根可以轉(zhuǎn)嫁一事，已經(jīng)混亂了千年，也不知何時才能恢復(fù)往日秩序。

　　這一點，梅間已經(jīng)深有體會。

　　如今翠云山被妖修接手，他若是毛遂自薦，大概率能在棲凰山混個編制。

　　但前提是要有一定的自保能力。

　　梅間已經(jīng)打定主意，能茍則茍，最好一直茍到煉氣十二層圓滿，甚至是達到辟谷初期。

　　劉松捏住一枚雞蛋，看著山豬精的丑臉，小聲對梅間說道：“二牛，你知道這頭妖怪為何長得這么像人嗎？雖然丑了一點，但若是不說，我還以為就是個人呢！我此前見過的妖怪，要么青面獠牙要么四肢著地，哪里會是個人身??！”

　　梅間眨了眨眼睛，故意嚇他：“可能披著人皮吧！”

　　劉松啊呀一聲，嚇的丟掉了手里的好雞蛋：“??？人皮？真的嗎？你可莫要嚇我！”

　　真是難為他一個虎背熊腰的大漢了，居然會被嚇的壓低嗓音尖叫。

　　旁邊一個路人插了句嘴：“嘿，怎么會是人皮呢！這叫做妖修，或者化形小妖。據(jù)說這種妖怪都是修煉有成，化成了人形的大妖與人族女子，或者其他化形大妖通婚之后誕下的后代！”

　　“是嗎？倒是我孤陋寡聞了，兄臺如何稱呼？”

　　“哦，我姓……”

　　兩人打開了話匣子，開始天南地北，一通胡吹海侃。

　　梅間收起玩心，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一隊迎面走來，舉著赤色鳳凰旗的儀仗妖兵。

　　鳳凰旗是棲凰山的標志。

　　這些妖兵的打扮與人類無異，就是各自的長相一言難盡——

　　羊頭，牛角，死魚眼，蛇尾巴……

　　甚至還四腳著地，拿牙齒咬著旗桿的！

　　儀仗隊的中間，有一頂蒙著粉色紗帳的轎子。

　　透過紗帳，可以看到里面盤坐的人影——

　　體態(tài)頎長，身姿曼妙。

　　雖然看不清面孔，但應(yīng)該是個極美麗的人類女子形象。

　　倒也說得過去，畢竟是狐妖嘛！

　　幾個妖兵抬著狐妖搖搖晃晃，登上臨時修筑的高臺，然后掀開紗帳一角，露出一張美的讓人目眩神迷的俏臉。

　　梅間詞窮了，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等姿顏。

　　他忽然想到了西游中的玉面狐貍。

　　那還是讀初中的時候，老師交代要看看四大名著，他家里面剛好就有書。

　　三國與紅樓不和胃口，看不下去，就扒拉著讀水滸跟西游。

　　當時年幼，稀里糊涂之下，僅僅看了個皮毛。

　　很多詞句都不曉得含義，只是知道故事輪廓。

　　但修出靈力，有了神識之后，他所有的記憶都變得清晰無比。從出生到現(xiàn)在，自記事起，所見所感所所讀全都存于腦海之中，沒有絲毫遺忘。

　　他此時目睹了狐妖的盛世美顏，就想起來西游中對玉面狐貍外貌的描寫——

　　貌若王嬙，顏如楚女。如花解語，似玉生香。高髻堆青麃碧鴉，雙睛蘸綠橫秋水。湘裙半露弓鞋小，翠袖微舒粉腕長。說什么暮雨朝云，真?zhèn)€是朱唇皓齒。錦江滑膩蛾眉秀，賽過文君與薛濤。

　　梅間扭頭對劉松道：“叔叔，這個狐妖好漂亮。”

　　劉松瞥了一眼：“狐妖有什么好看的？一張白狐貍臉，看著就瘆人。身段倒是不錯。”

　　梅間神色一怔。

　　難道是劉松的審美觀跟他不一樣？還是說，他看到的真就是一張狐貍臉？

　　倒也有可能。

　　盡管他沒有調(diào)動靈力，但雙眼之前已經(jīng)經(jīng)過靈力洗染，可以看穿一些幻術(shù)。

　　而妖怪施展法術(shù)隱藏絕世容顏，也很正常。

　　狐妖轉(zhuǎn)動一雙媚眼，掃視人群，也不知有意還是無意，竟然在梅間的方向稍微停留了幾息。

　　梅間心頭一慌，連忙不著痕跡的垂下腦袋，扒拉著籃子中的雞蛋。

　　狐妖沒有多看，大致巡視一圈后，就收回目光，直視被押在籠中的山豬精，朱唇輕啟：

　　“茍烈，不尊我令，屢犯不改，可知罪？”

　　嗓音清越，珠潤玉圓，聽聲如見人。

　　叫做茍烈的豬妖打了一個響鼻，哼哼唧唧：“我何罪之有？不過是些血食罷了！再者，我也沒有殺人??！何曾犯了你玉面狐定下的戒律？”

　　還真叫玉面狐？

　　梅間暗自詫異，也不曉得究竟是名字，外號，還是種族名稱。

　　玉面狐道：“三條戒律，第一，不可擾民滋事；第二，不可私吞血食；第三，與人族媾和之前須你情我愿。此三條戒律，你哪一條沒犯？游市三圈，禁閉三月，帶走！”

　　“玉面狐，你膽兒真肥，我大哥……哎喲，哪個小比崽子砸我臭雞蛋？”

　　“哎喲，你他娘的還砸？”

　　“玉面狐，勞資跟你沒完……”

　　“好！好！好……”

　　人群爆發(fā)出一陣叫好聲，接著跟隨茍烈的馬車，開始環(huán)繞灰馬集。

　　梅間擰著一籃子雞蛋，左右看了看。

　　劉松早就跟隨人潮，跑沒了影。

　　這些人還真是不解風情啊，好好的漂亮狐貍精不看，非要跑去看又丑又肥的山豬精。

　　梅間很想多看幾眼玉面狐，但又害怕引起對方的注意，于是也追隨人潮的尾巴小跑。

　　但沒跑出幾步，身后就傳來好聽的聲音：“前面擰著雞蛋的少年，請留步?！?p>　　梅間嚇的渾身一顫，差點把一籃子雞蛋丟在地上。

　　這就被注意到啦？

　　要知道，他此時經(jīng)脈血肉之間，一絲內(nèi)氣靈力也無，全都收束在丹田，神識也完全內(nèi)斂。

　　此種情形下，玉面狐沒任何道理過來與他攀談?。?p>　　還是說，已經(jīng)看穿他修士的身份，特地過來搭訕？

　　梅間停住腳步，竭力保持冷靜。

　　他放下籃子，躬身拱手，像尋常百姓見到修士一樣喊道：“仙師，叫住小人，有何吩咐？只要小人能做到。”

　　玉面狐伸出一截皓腕，蔥白的手指捏住梅間的衣袖，將他的手拉開：“抬起頭！”

　　梅間頗為順從的將腦袋微微抬起來，看著對方吹彈可破的肌膚，心中既害怕，又心猿意馬。

　　真不是他沒見過美女，實在是這玉面狐麗色無雙，比他見過的任何女人都漂亮！

　　玉面狐螓首輕輕點了一點：“嗯，模樣尚可，就是年紀稍小一些。隨我來！”

　　隨她去？去哪里？被狐貍精采補？或者把他當做血食吞吃了？

　　無論哪一種，都不是梅間所愿。

　　他站住不動，決定顯露出一些實力，看看能否當做談判的籌碼。

　　丹田中的靈力與內(nèi)氣快速涌出，穿行在四肢百骸。

　　因為過于急躁，導(dǎo)致他的面色漲得通紅，好像喝了一杯烈酒一樣。

　　“哦？竟然還是靈武雙修？”

　　玉面狐自言自語說了一句后，立即伸出蔥白的食指，對著梅間的腦袋輕點一下。

　　指尖點下的同時，還說道：

　　“公子切莫如此，傷了經(jīng)脈可就不好了。玉璃沒有惡意，只是想與公子回到住所說些話兒。”

　　她的稱呼已經(jīng)由少年變作了公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個某個愛慕梅間的小娘子。

　　狐妖能感知到梅間體內(nèi)快速涌動的內(nèi)氣與靈力。

　　這也在梅間的意料之中。

　　因為修煉五行均衡法，黑色靈力一分為五之后，就變得跟尋常的五行靈力性質(zhì)一樣了。

　　這也是他如今掩飾自身秘密最好的手段，可以扮作尋常修士。

　　只要不運轉(zhuǎn)一元吞吸法，基本不會暴露黑色靈力與虛空之海。

　　就在這時，異變突生——

　　從狐妖的手指上傳遞過來一縷微涼的氣流，擊穿空氣，順著梅間的眉心緩緩浸入體內(nèi)。

　　原本瘋狂噴涌出來的內(nèi)氣與靈力，像是被施了某種遲滯法術(shù)一樣，瞬間變得猶如蝸爬。

　　不僅如此，梅間的手腳也同樣變得異常遲緩，難以動彈。

　　他心神巨震，目露驚駭：“你，你對我做了什么？”

　　不是說靈災(zāi)之后，妖修也跟人族修士一樣，十分靈力發(fā)揮不出一分嗎？

　　怎么一個照面，就把他制住了？

　　這他娘的是什么妖術(shù)？

　　“公子無需慌亂，正常運功即可?！?p>　　梅間深吸一口氣，只能聽從她的話語，以五行均衡法，極其緩慢的調(diào)動變得異常遲滯的靈力與內(nèi)氣。

　　玉面狐則是一招手，指揮身后幾個妖兵將梅間搬到蒙著紗帳的轎子中，抬著他前往灰馬集新建不久的妖修住宅區(qū)。

　　梅間坐在轎子上，苦不堪言，同時也暗罵自己好了傷疤忘了疼。

　　沒事出來湊什么熱鬧？明知有妖修在場的。

　　這下好了。

　　才出虎穴不久，又入狼窩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