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后來成為神職者時,她才覺得自己在第十七的起始是幸運(yùn)的。
她作為一個意識開始的地方,是一個清明的城鎮(zhèn)。
城鎮(zhèn)的名字是Xekridge,位于Gaia西南,離海不遠(yuǎn)。那名字的意思,是「雛菊花野上的城市」。
雖然沒有「家庭」的概念,她卻和鎮(zhèn)上其他人一樣,生活在井然有序的「社群」中。
而她在這「社群」中被授予的名字,是Penelope。
Gaia外城設(shè)有三所神職者學(xué)院,其中的一所,就在Xekridge。
這些學(xué)院名義上以培養(yǎng)神職者為目的,一視同仁地教授學(xué)員咒術(shù)、魔法、幻術(shù)、武斗以及匹配的理論知識,實則只是為了收制各地因咒力較強(qiáng)可能對外城產(chǎn)生威脅的意識罷了。
盡管天資卓越的意識會被舉薦進(jìn)入內(nèi)廷這件事并不是幌子,但是這樣的例子實在異常罕見。
久而久之,「學(xué)院」對于內(nèi)廷來說越來越像個玩笑,而對于外城來說,卻是無法棲身貴族的意識唯一接近內(nèi)廷的希望。
幼時的Penelope也有著幼稚的理想:成為神,享受永恒的生命。
「學(xué)院」對那時的她來說,便是理想的階梯。
她就是在學(xué)院的時候認(rèn)識了Eddie。
那時他的模樣,依她后來想來,差不多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吧——正與自己年齡相仿。
他并不屬于學(xué)院,卻常常在學(xué)院里尋釁生事,四處找人比試咒術(shù)和武斗。
那時他體型瘦小,卻常常能輕易擊敗學(xué)院里看起來比他年長許多的學(xué)員。
后來她才聽說,他自誕生便帶有神格。
——難怪他那么強(qiáng)。
每每在學(xué)院的樓上看到他在院子里和其他學(xué)員打斗,她都這么想著。
終于,有次他因為在學(xué)院和人打斗時損毀了主樓而被教員扣押。Dawson大祭司不得不親自出面,才把他這「逆徒」解救出來。
她遠(yuǎn)遠(yuǎn)地把這些看在眼里;那時的她覺得,Eddie,就像是和自己生活在不同的世界。
他,生活在她向往的世界。
??
那次之后,大約是受到作為師父的Dawson大祭司的制約,Eddie不再像以往一樣頻繁出沒在學(xué)院。
Penelope卻小心地期待著,每一次他出現(xiàn)的時刻。
****
雖稱不上天份過人,Penelope在學(xué)院的修習(xí)卻尤為努力,并因此而卓有成效。
她偷偷期盼著,也許只要自己夠強(qiáng),就終有能與Eddie面對面的一刻。
??
這一天,她正和同窗在院中對練,Eddie又一次出現(xiàn)在了學(xué)院。
他這次挑中的對手,恰好是與Penelope對峙的學(xué)員。
「等等!」
自己的對練正要擺手拒絕時,Penelope叫住了Eddie。
「我跟你打!」
比那時的她還要矮小的Eddie打量了她一番,張口就是一句,「我才不和女人打架。」
她氣不過,抬手就以練習(xí)的長刀向他揮去——
Eddie慌忙跳開。穩(wěn)住腳跟之后,表情嚴(yán)肅了許多。
??
那一場比試,竟然是她勝了。
他有些灰頭土臉地在學(xué)院圍觀的眾人對她的掌聲之中站了起來,又被突然傳來的聲音嚇得縮了縮脖子——
「Eddie!你又來學(xué)院胡鬧!」
叫住他的是一名將紅褐色長發(fā)束在頭頂?shù)哪凶印?p> 他的身上,是暗紫色的朝服。
「四鎖」??公爵。
而那人身后,跟著的是微笑著的Dawson大祭司。
Eddie撓著后腦乖乖地走向喝住他的Killov公爵,后者引著他正要向外走去,Dawson卻忽然望向了Penelope這邊。
「你的資質(zhì)不錯哦。我??說不定可以幫你更加精進(jìn)呢。」他柔和地笑著。「愿意??拜我為師嗎?」
Killov和Eddie皆是一愣,看了看Dawson,又看向了Penelop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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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nelope師從Dawson,比起武道和咒術(shù),她學(xué)到的更多的是醫(yī)藥之技——這一點(diǎn)讓她后來想起,總會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可沒有改變的是,內(nèi)廷,神職——仍舊是她的向往。
然后,不知是不是因為這樣的向往集中在了一個看似與自己同齡的意識——Eddie身上,她竟對他產(chǎn)生了愛慕之意。
一向直來直去,她毫不掩飾自己的心跡——「我喜歡你!」
「啊?」
——這個懶洋洋的「啊」,則就是他的回答。
在接下來的日子里,她對他如此說了很多次??擅恳淮嗡偸且刺氯酥?,要么根本毫無回應(yīng)。
她并不明白,他的遲鈍,除了源自于第十七殘缺的「理」之外,還有別的緣由。
——他的世界,過早地被被動地填滿了黑暗和絕望,強(qiáng)撐著表面的笑意已讓他耗盡了力氣;他的心,更是再容不下她想要的東西。
可她不懂,只是毫不吝惜地表達(dá)著自己的感情。
Eddie在那些日子中,表面的年紀(jì)逐漸成長——雖然她并不知道那之中更為深層的原因,卻意識到他似乎因此終于了解了她所說的「喜歡」的含義。
除了搪塞了事,他開始處處躲藏她的示好。
而她,逐漸開始把那因說得太多而喪失了意義的句子藏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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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她的資質(zhì),加上Dawson的舉薦,她終得以棲身內(nèi)廷,身為伯爵。
可他,卻也從不曾就因此多看她一眼。
就算彼時還未得到神職,對他而言,內(nèi)廷只不過是一處命定的歸所;而她,不過是個單純得有些造作的又一個第十七意識罷了。
??
待Eddie進(jìn)入內(nèi)廷,他的身邊很快又多了西川。
Penelope記得,西川也曾是自己學(xué)院的學(xué)員。
她不明白為何Eddie更樂于接近那個人,卻不是她。
有時她會嫉妒西川;盡管她也明白,他與Eddie,也不過是單純的朋友。
那種感情,比她想要的,平常許多。
可那卻根本不妨礙她妒忌。
她只想在Eddie身邊——
這樣簡單的愿望,卻因他所故意制造的距離感難以實現(xiàn)。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Eddie并不是刻意針對她。
而是,在他明白了所謂「愛」的涵義后——無論那是從何種悲哀和絕望的記憶中學(xué)到的——他都覺得自己不配,更無法支付與她相等同的感情。
一顆渴求著死亡和衰老的心,因為每時每刻都在向那黑暗疾馳,不敢去愛。
可是,朋友就不同。
他可以安然地只是付出,而并不奢求回報。
西川讓他覺得毫無負(fù)擔(dān);偶爾,還會令他忘卻那在他體內(nèi)十萬、百萬、千萬——尖叫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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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知道,封塵究竟改變了什么。
一百多年,Eddie因Xerces的安排而獨(dú)自四處奔走于危險的任務(wù)之間。
她也在頻繁的出遣中漸漸麻木,想不起她叫做「師父」的人在她原本記憶中的模樣。
那與Eddie和Killov兄弟二人疏遠(yuǎn)的日子里,她自行開始了暗中的調(diào)查。
她發(fā)現(xiàn)了Dawson在第十六。
也發(fā)現(xiàn)了,神帝Xerces為迫使Eddie協(xié)助他的計劃,以包括她在內(nèi)、與Dawson有所關(guān)聯(lián)的人的存在相要脅。
雖然對Xerces的計劃毫無頭緒,她還是在Iris事件前夕敏銳地感受到了危機(jī)的來臨。
被魔物的漩渦吞噬,Eddie雖負(fù)傷仍趕來救援,她只輕輕撫著他的面頰說了一句話:
「我依然喜歡你。若我就此死去,是否就可以在你心中占據(jù)一席之地?」
他的眼神變了變。
「??我,不會讓你死?!?p> ——好自私啊。
她笑。
雷電的咒力傾瀉而下,她以為自己必死無疑。
可是,卻不過是來到了第十六。
****
她從Dawson的手下,Andrea和Maksim的口中得知了Eddie與Dawson計劃的的大概。
——師徒二人雖各有打算,Eddie卻因為神帝一再脅迫,不得不屈從于Dawson的安排。
??
她沒想到,再見到Eddie時,除了封塵后的事,他竟然幾乎忘記了一切。
不僅如此,因為神格的緣故,他和那個他選中的女孩只得寸步不離。
她想告訴自己,他與那個她所認(rèn)識的Eddie,是不同的人。
可是他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又分明是他。
可他,眼中只有津澤。
——這一點(diǎn),她甚至并不用等到他已具形體后,用行動向眾人揭示;
就在津澤在寺廟里被巨熊所傷時,Eddie看著她的眼神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
就是因為那個眼神,她便自覺地選擇了退出。
百年千年的「我喜歡你」,抵不及他與她十六年生活在同一具身體中。
——不僅僅Penelope不明白,事實上,大多數(shù)人都不了解,
正是因為Eddie的影子被抹成了一張白紙,他才終于敢于去愛。
一切湊巧得可笑,又像是刻意安排。
****
在Eddie與津澤的故事里,她只好扮演著孤單的配角。
甚至直到Eddie不知因何緣由再度出現(xiàn)在了第十七。
——「這一個」他,帶著所有她熟知的Eddie的記憶。
可這也意味著,他帶著所有對她的疏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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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為自己早將這份感情拋在了一旁,卻還是在面對死亡時那么不甘心。
就算看不到,聽不到,
她也深知,那握住自己的手的,正是津澤。
她妒忌嗎?
也許吧。
就算Eddie不記得津澤,就算津澤現(xiàn)在,充其量也就像那時的自己,
她,卻還在拼命地只想要救贖她所愛的人,
無論回報。
而默默愛慕了Eddie百年、千年的自己,
卻從來沒有勇氣問一問,
他為什么不給自己回應(yīng),
為什么,不敢愛?
「算了??」
她想說。
是說給自己聽的。
不過,也許這次,真的就能在他心中占據(jù)一席之地了。
「津澤??照顧好??Eddie??」
她輕輕捏了捏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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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不到前方,
因為你的光芒太過耀眼。
你所在的地方,
就是前方;
你所選擇的路,
就是歸途。
貳因思坦
下集:名(上) Vincent:他必須自己為自己——贖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