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這里其實(shí)也沒什么太大的事，就是上次和岑夫子他們一起研究的那張圖的事。說了一個(gè)多時(shí)辰，看子佩心神不寧，問他怎么了，子佩忽然淚目，道：“皇上，錦兒也就是這幾天的事了，剛才，我臨出門，她拉著我的感覺，就像生離死別，不行，我得回去，咱們改天再議吧?！闭f著，也沒管皇上同不同意，就跑了出去?；噬喜环判摹Ｅ捎晟藖怼Ｕl知一到大門口，就看見管家在那來回的踱步，看他下了馬。急忙過來道：“爺，你可回來了。剛才二舅爺把奶奶接走了。我問他有什么事，他們也不說?！弊优迓犝f賀書接走了，也沒在意。進(jìn)到廳上，看夫子也在，夫子沒說話，只看了他一眼，他就忽然明白過來。飛也似的跑出門，對著剛下馬的雨生道，“雨生。跟我去趟賀府。接你姐姐?！庇晟衷俅紊像R。二人打馬奔賀府而來。
賀府大門口的家人們還沒來得及跟他說話，他就已經(jīng)進(jìn)了廳上。賀書正坐在那里。子佩一把拉住他道：“賀書，你把錦兒帶哪里去了？”賀書并不意外，好像在等他來問。道：“子佩，錦兒不愿意見你，他也不在賀府?！弊优宥挷徽f，一拳就打過來，正好打在賀書臉上，他竟然也不躲，重重的挨了一拳，嘴角就見了血。雨生已經(jīng)過來拉住。這時(shí)，父親出來了，道：“子佩。”子佩放了賀書，一步到父親跟前，噗通跪倒，道：“岳父大人，你把錦兒還給我吧，就算是死，我也要他死在我面前?！闭f著，如雞啄碎米。跪拜下來。父親蹲下身扶他，道：“子佩，我的兒，你起來。來?！备赣H已老淚縱橫。賀書也過來扶他，被他甩開。父親拉他坐下，道：“子佩。錦兒已經(jīng)病入膏肓，她知道自己的死會給家人帶來多大的痛苦。他不愿意你看著她離開。她也怕自己舍不得你做出啥事來。子佩啊?！惴胚^她，就讓她安心……”父親哽咽的已不能說話。子佩情知，這一家人存心不讓自己看到錦兒了。錦兒要一個(gè)人孤獨(dú)的離開，在無盡的黑暗里，走向另一個(gè)黑暗。心里把抓一樣疼上來，一頭栽倒下去。雨生一把扶住，抱著他大哭。
二哥和父親手忙腳亂的拍打他的前胸后背。又灌了藥。看他有了氣，把他抱進(jìn)內(nèi)宅來。子佩慢慢醒來?？吹劫R書，一把拉住他，失聲痛哭，：“啊啊啊啊?。≠R書，你怎么忍心，啊。讓你的妹妹一個(gè)人在黑暗里死去。啊啊啊！”哭著又打他，他也不動，由著他一下下捶過來。又抱著子佩哭道：“妹子說，他太舍不得你。不愿意讓你看到她離開的樣子，她求了我們一宿，跪著求我們，你以為我們不愿意他能死在你懷里嗎？可是，她就這點(diǎn)心愿，你就全了他吧。”子佩忽然就又沉下去。賀書和父親又施救。好一會，子佩才醒過來。
這次，他也不哭了。只拉著雨生的手，啞聲道：“雨生，帶我去找她，他就在樓上?！?p> 繡樓上，幔帳低垂，衾枕如舊。滿屋都是賀錦兒自己獨(dú)有的香氣。他的錦兒，那個(gè)俏麗靈動，顧盼生情，兩個(gè)淡淡酒窩的錦兒，那個(gè)一頭白發(fā)，眼睛空洞卻柔情似水的女人，他的錦兒，從此，就在他的生命里消失了嗎？他忽然又下樓，直奔梅園。梅園里每一個(gè)角落，他都看到錦兒在望著他哭。靜亭，他撫摸著靜亭的每一方每一寸，那個(gè)錦兒要他來生等他的地方。突然之間。撕心裂肺的向著空中喊著“錦兒。賀錦兒。我的錦兒啊。你等我，我隨后就來?！比缓蟆Ｒ活^就奔著柱子碰了過去。雨生已經(jīng)早有防備。一把抱住他，兩個(gè)人一起滾下亭子。雨生緊緊摟著他，哭道：“爺，你知道姐姐為什么不讓你看到她死嗎？他就是怕你這樣啊。你不要這樣啊，你這樣。姐姐知道了會疼死的?！贝罂蕖?p> 子佩嘆氣，坐在冰冷的地上，索性趴在臺階上，不愿起來。天已經(jīng)很黑了。這時(shí)，皇上來了?？吹阶优暹@樣。痛心的和賀書雨生一起，把扶到賀書的屋里。脫了滿身是土的衣服，洗了臉。他就那樣呆呆的，由著他們。不再哭鬧。只念著兩個(gè)字：“錦兒，錦兒，錦兒?！焙镁茫此€(wěn)定了。皇上才問賀書道：“賀大人，錦兒去哪里了？”賀書哽咽道：“皇上，錦兒，錦兒不讓說，你們就讓她靜靜地走吧，他不愿意他的親人，朋友們傷心。只有母親和我內(nèi)人陪著呢。”又抬頭對子佩道：“子佩，你放心，她不會受苦，過幾天……”他就哭出聲來，“過幾天就給你送回去，她不愿意你看她臨死的樣子。你就不要難為他了好嗎？”子佩想到那個(gè)瘦弱的小小的身軀，自己不能再抱一次了。淚一下子就出來，道：“賀書，你的心真狠，你怎么忍心，讓我就這樣失去她，最后都不讓我抱她一下。??！??！”索性大哭。屋里的人們，都不再說話。雨生道：“大人，你這樣，孩子們怎么辦？軍兒如何受得了。你是要讓這個(gè)家毀了嗎？”子佩不答，只是哭。天快亮?xí)r。他哭的累了，慢慢睡著。大家輸了口氣。
此時(shí)，皇上才把賀書拉到院子里，也不說話，連錘代打一番，才捉住他的領(lǐng)子道：“你告訴朕，不許欺君。他在哪里？你放心，我不會告訴鄭子佩?！辟R書無奈，輕聲道：“在河邊，你不要去，皇上，母親說她，就這一兩天了?！被噬蠂@口氣。道：“你把鄭子佩看好，出一點(diǎn)差錯(cuò)，我就把你們家平了?！眱蓚€(gè)人進(jìn)了屋，見他還睡呢。道：“該早朝了，雨生，你在這里看著他吧。等他到了家你再過來?！庇晟c(diǎn)頭?；噬系角斑?，父親在廳上，他道：“賀侯！”已經(jīng)哽咽，淚就下來：“賀侯，你多派幾個(gè)人看著子佩。我也派人看好了鄭府。知道嗎？”說著出府，對著跟來的人道：“你們回去，告訴皇后，這幾天的事他先看著處理下。就說我有要緊的事。”他就一路打馬，去了燈市的河邊。
此時(shí)，起了東風(fēng)，怒吼著咆哮著穿過樹林，發(fā)出千軍萬馬的聲音。沖擊著河邊這三間民房。門窗咣當(dāng)當(dāng)咣當(dāng)當(dāng)?shù)捻懼?。母親和二嫂，一左一右，看著昏昏沉沉睡下的我。我已經(jīng)不能躺著了。頭略一低，就喘不過氣來。母親非常堅(jiān)強(qiáng)，她一滴眼淚也沒有。一絲不茍護(hù)理我，不讓我有一點(diǎn)不舒服。聽著有人敲門，陳老太出去開門，進(jìn)來的是皇上。西屋的傻子聽見，出來見是皇上，一下就落下淚來。
他打開門簾，看我靠著被子正睡覺。我忽然聽到聲音，睜開眼，道：“……子……佩？你怎么找來了。子佩?！闭f著，淚水一下子流出來。坐起身，掙扎著摸索著到炕邊來，皇上一把抱住。淚如雨下。我盡情讓淚水流淌，道：“子佩。我的子佩。錦兒就要走了，你要好好的，記得我留下的那個(gè)字。一定要記得。今生不能再在你身邊，你就娶一個(gè)新人吧。代替我疼你。子佩啊。”忽然又心疼一陣上來。失去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