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雨零鈴終不怨

　　待李氏出去，子佩忽然把臉拉下來，道：“奶奶一個人去后面，你們就一個人也不跟著？看來，奶奶平日里太縱著你們了，失了規(guī)矩也就罷了，奶奶摔倒身邊連一個人都沒有，我要你們有什么用？”

　　聲音的嚴厲，他們都嚇壞了。跪倒一排，道：“爺，我們知錯了，任憑爺責罰。只求爺不要生氣才是?！?p>　　都趴在地上，瑟瑟發(fā)抖。子佩道：“責罰是肯定的，你們能不能留下來還得另說。先到前邊一人領(lǐng)十個板子吧?！?p>　　聽完，我笑道，“爺，是她們要跟著我沒讓。這樣說來，我也隨他們?nèi)ヮI(lǐng)板子吧?！?p>　　他忽然轉(zhuǎn)頭看我，道：“你若再護著他們，明天一個也不留?！?p>　　當著下人，他竟然一點面子也沒給我。抬頭看看丫頭們，竟然一個都沒有怨言，開開心心出去領(lǐng)責罰了。

　　屋里一下子靜下來。我的心里堵的慌，也不去看他。他這是殺雞給猴看嗎？還是在后面就生了我的氣，來前邊發(fā)火了？

　　我站起來，轉(zhuǎn)身來到屋里床上。趴在那從頭梳理著剛才所發(fā)生的事。

　　想起李氏抱住子佩的腰，說的話。子佩的話。想起自己摔倒，才感覺腳有點疼。

　　坐起來脫去鞋子，解開襪子。看到腳上有血口子。想起是那棵薔薇刮的，也沒在意。

　　抬頭再看子佩，他低著頭坐在那，也不動，也不回頭。我也不想去理他，今天懶得再跟他解釋，他肯定認為我故意去后面的吧？隨便他吧。

　　這時，覺得口渴，想想那幾個丫頭挨了板子，肯定正疼呢。只得下床來，索性把另一只鞋也脫了，光著腳去桌上倒茶。

　　端茶的手顫抖著，發(fā)出聲響。喝了口涼茶。心里窩的難受。自顧自的到西邊書房來，抬起頭看那空空的墻。

　　那個隱隱的劍影，仿佛在向著我笑，笑我對它無能為力。淚水就悄悄流出來。

　　忽然感覺身體騰空起來，原來是子佩抱起了我。我瞪著他，要掙脫。卻被他用力抱住，放回到床上。

　　這時，他才看見我光著腳，又看到那帶著血絲的腳面。急忙拿來藥，一邊為我涂抹，一邊道：“錦兒，今天我也要挨罰?！?p>　　我吃痛哎呀一聲。他急忙停了手，緊張道：“疼了吧？”我點頭，又迅速搖頭。倔強的不去看他。

　　悠悠道：“你為什么事挨罰？因為去后院？算了吧，那可是你必須去的地方，國法家法都允許的?！?p>　　他嘆氣，道：“我沒說國法家法不允許，是我不應(yīng)該向你隱瞞。我……”

　　我拼命搖頭，不聽他的話。他疑問的看我，我道：“我的爺，對我隱瞞也不算什么。那是你御賜的姨奶奶，就算把我休了，把她扶了正，這都不用也沒必要責罰?！?p>　　說著，已經(jīng)哽咽，又嘆氣，道：“我在乎的是你的真心，人在哪里都不是根本，心在我這里嗎？”

　　他奇怪道：“為什么這么問？”我收回腳，又再度嘆氣，擦著眼睛。

　　子佩拿過帕子為我擦著。我推開他的手道：“我不想說的子佩，說出來沒的傷了你又傷了她。今天的事，也怪我，本來見到你從李氏屋里出來，我想著出去和你們說話的。但是我聽到你們……”

　　我停住，忽然哽咽。吸一口氣道：“為什么你們說話總把我放在前面，你們見不見面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你們口口聲聲不愿讓我傷心，怕我難過。這話是我聽見了，我才知道，你們不是不想在一起，你不是不喜歡她，是因為我有病才不見面。是因為我不愿意你去才不敢去。”

　　我忍不住哭起來，道：“子佩，你還口口聲聲說的心里只有一個錦兒?！蔽业梢曀溃骸叭绻@樣，看到那些貢品，第一個想到的為什么不是我？問問我喜不喜歡？你卻偷偷去給她驚喜。我如果不看到此情此景，也就罷了，可是偏偏讓我看到，我要不要吃醋？要不要生氣？若生氣了那是我的不賢惠，若不生氣吧我又不是什么圣人。還每句話都必須把我?guī)?，從一開始你去，到最后你出來，哪件事和我有關(guān)系？我不想再聽你們兩個說話，所以我才急急忙忙走開。今天打了丫頭們，我可以理解，罰了李氏我也能明白?？墒俏也恢垃F(xiàn)在的你是不是可以依靠的我的子佩？”

　　忽然恨自己為什么活著，心口就疼起來。我不想讓他看到，轉(zhuǎn)身趴在床上，道：“子佩，對不起，我看到她跪在我面前，我就忽然想上去打她耳光。為什么她就裝軟弱，我就應(yīng)該裝作堅強？子佩，我告訴你，我吃醋，就是吃醋，我不在乎什么貢品，我只在乎你把我放在第一位，你以為，你把貢品拿來，我會不給她嗎？我不知道她是朝鮮人嗎？子佩，我突然感覺你不再愛我了。所以，……”我越說越傷心。胸口疼的汗流下來。

　　子佩全程坐在床邊低著頭，他在聽嗎？是在心疼李氏？還是在想怎么把我休了？

　　捂著胸口，不想讓他知道我的樣子，喃喃道：“子佩，為什么讓我活過來？死了不是省的累堪著你……”聲音忽然停止。

　　當我發(fā)出打鼾的聲音時，子佩徹底嚇到了。他從好多好多思緒中猛醒過來，用力翻過板過趴著的我。解開胸口衣襟。用力按我的胸口。

　　又大聲叫來了丫頭。丫頭們挨了板子，看到我已經(jīng)沒了氣，也顧不得疼，七手八腳為我灌下了藥。那是洋人給的藥粉，用來我心臟驟停急救的。

　　許久，我才長長的呼出一口氣。心臟又開始跳動。也有了脈搏。

　　聽到我呼吸慢慢勻稱。子佩和丫頭們才舒了一口氣。又挨到半夜，我才醒過來。

　　看到我睜開眼，丫頭們都大哭起來。我看到她們的樣子，心里一陣疼痛。虛弱的笑道：“傻丫頭們，哭什么。我還死不了呢。等我死了，你們再這樣哭，爺可能給你們多發(fā)點銀子?！?p>　　我的聲音微弱。丫頭們啜泣道：“奶奶，你可醒了，奶奶就不要生爺?shù)臍饬撕冒?？可把爺唬死了吧！”我點頭，道：“知道了，不生氣了。讓你們跟著挨板子，都是奶奶的錯，奶奶不該惹爺生氣。”丫頭們更哭。悄悄退下去了。

　　我看向子佩。他坐在床邊的凳子上，只低著頭。我忽然不能自己，淚水洶涌的奔流。子佩也開始啜泣，后來索性嚎啕痛哭。

　　屋外，丫頭們也哭的稀里嘩啦。好久好久。子佩才停下來，道：“錦兒，對不起，是我的錯。我想告訴你，我的心里你永遠是第一位。你明白嗎？你相信我，我只在乎你。只在乎你?！?p>　　我擦著淚水，道：“對不起，我知道，我明白，我不該那樣說你?！?p>　　子佩拼命搖頭，忽然跪在床前，道：“錦兒，我知道我錯在哪里了。以后不會再犯這種錯誤，你原諒我好嗎？不要再生氣……”

　　聲音又再度哽住。我嘆氣，努力坐起來，伸手拉起他，落淚道：“子佩，對不起，是我不好，心胸狹窄，讓你為難了?！?p>　　子佩抱住我，肩膀抖動著哭道：“錦兒，不要離開我好嗎？子佩不能沒有你。今天的事，自始至終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把事情想的周全，讓你傷心，吃醋了。對不起。”

　　我摟住他的腰，把頭埋入他的懷里，痛哭失聲。女人就是這樣小心眼，道：“對不起子佩，我承認我就是小心眼了，我看到她抱住你我就難過?？墒?，我就是控制不住。子佩，對不起。對不起?！?p>　　兩個人那樣相擁著哭了許久。許久，才平靜下來。我輕輕推開他，自責道：“明天我也去領(lǐng)十板子吧。讓我的夫君這樣傷心。真是不應(yīng)該?！?p>　　他為我擦著淚，道：“今晚的事，歸根結(jié)底就是我不應(yīng)該，你不用自責！你說的都對！都對?！?p>　　那夜，子佩不能睡沉。他擁著懷中的賀錦兒，反復(fù)的檢討著自己。又暗暗禱告，祈求蒼天不要把賀錦兒從自己身邊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