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里的煙都,總籠罩著一層消不去的霧,蒙蒙秋雨更添一份凄寒。
在水鏡閣的樓臺里,對弈的兩人,目光在棋局里橫掃千軍萬馬。
“你雖已回去,但他們會再想辦法撤下你的人?!?p> 段晏安落下手中白棋,才回道:“晏安既已回去,想再撤下,可沒那么容易?!?p> 著一身靛藍長袍的人,胡須已見白,掩在溝壑間的眼目好似幽靜的古潭。
“晏安,煙都的煙霧之下,一點兒不比那千丈深海淺……還是小心為妙?!?p> “白先生,再深也有見底的時候。”他的語氣亦是淡然。
白乞年只隨之而笑著,注意力再次投入到了棋局中。
而在人頭攢動的火車站上,江詞立在傘下張望。
“在那兒?!苯瓨湔f著,便冒雨給人送去了傘。
江遠山向她招了招手,而在他身邊還站著一位儒雅隨和的男子。
“阿詞,這位是爸的摯友夏伯伯的兒子——阡城?!?p> 江詞忽而驚喜地看向他:“我認識他,秦霜姐姐很喜歡看他翻譯的書,還有他寫的書,我也看過。”
夏阡城對上毫不避違的金眸,眼底亦是驚喜。
“原來阿詞認識……認識就最好不過了!”江遠山眉眼隨即舒展,“阡城要在煙都住些時日,你以后有什么問題,都可以問他?!?p> “阡城定是知無不言?!?p> 她應(yīng)聲點頭:“好?!?p> 江樹也掩著笑與夏阡城閑聊了幾句。
幾人便一同離開了火車站。
于江詞而言,“夏阡城”三個字就是釘在書上的,就好像不是真實存在的,也沒想過,有一天這三個字會化成活生生的人,而且就站在自己面前,心底自是好奇。
回去的路上,她的問題就沒有停過。夏阡城也一一給她解答。
對此,父子倆都非常滿意,畢竟夏阡城是他們知根知底的熟人。
江詞跟著江樹一起把夏阡城送回了他的公寓。臨走前,他一只手撐著傘,另一只手翻開他裝滿書的皮箱,手忙腳亂地拿出了一本精裝書,遞給了江詞。
“這是夏某最喜歡看的一本,也是第一遍的翻譯,只印了這一冊。”
江詞拿過書,眼中欣喜難掩。
“謝謝夏先生?!?p> 夏阡城暗自松了口氣,微笑道:“江小姐能喜歡夏某的書,是為夏某之幸?!?p> “夏先生,你的書要掉了?!苯瓨涔室庹{(diào)侃道。
夏阡城又手忙腳亂地關(guān)上了皮箱。
“那我們走了,夏先生再見。”江詞語氣歡脫地與他告別。
“……再見。”
他站在原地目送完兩人,又深呼了口氣。
而坐在車上的江詞,已經(jīng)翻開了那本書。
于她而言,書和畫就像是在那片模糊的視野里,偶然打開的一扇窗,讓她真正了解這個她不曾看清的世界。
故而像夏阡城這樣的人,在她心里,便占據(jù)了一個很神圣的位置。
“這么快就要看了?”江樹又開始調(diào)笑她,“你不是才第一次見他嗎?”
“可是我看過他的書,我已經(jīng)認識他了?!?p> 江樹見她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哪?,故作無奈嘆氣。
不過幾日,夏阡城的公寓里,前來拜訪的人就沒有少過。
“你說,夏阡城來煙都了?”林喬從椅子上站起,神情驚愣地望著劉驛,“可是真的?”
“喬姨,確實是真的?!眳呛阋嗍切老驳刈邅恚奥犅劀叵壬加H自去拜訪了?!?p> “像夏阡城這樣才華出眾的溫婉公子,不知是多少女孩的夢中人了?!绷謫躺锨巴熳×怂氖郑拔覀円踩グ菰L拜訪吧?喬姨還未曾見過他?!?p> 吳寒雁只能無奈笑著同意。
“我倒是見過他一次,為人謙遜,但他真人倒不似他的文筆那般氣勢磅礴,反倒有些內(nèi)斂?!彼J真回想著,輕笑評價道,“……反而有些可愛?!?p> 林喬聽著,便更好奇了。
“那我一定要見見?!?p> “溫先生在水鏡閣擺了宴,到時喬姨便可以見到他了。”
林喬打趣道:“寒雁,喬姨看這夏阡城不錯,可要把握住機會呀?!?p> 吳寒雁勉強地笑著,卻不做回應(yīng)。
溫家宴請夏阡城的事,也傳到了江遠山那兒。
“阡城也沒辦法推辭呀,畢竟夏家和溫家是世交,倘若不是之前的溫小姐出了意外,他都該成家了?!?p> 江樹替夏阡城辯解道。
江遠山則不以為然:“這婚到底是沒有結(jié)成……我已經(jīng)和你夏伯伯都說好了,他與阿詞的親事也差不多算是定下了,這次就是趁他下南的時間,與阿詞好好熟悉熟悉。”
“爸,溫先生這般宴請,怎么可能這么簡單呢?”江樹輕嘆了口氣,“溫家也有一個和阿詞年齡相仿的女兒。”
“那又如何?”江遠山站起了身,似乎又不擔(dān)心了,“他的女兒,能比得過我江遠山的女兒?”
江樹輕笑著點頭應(yīng)和。
溫先生宴請夏阡城,也請了不少其他人去,卻唯獨沒有邀請江家。
因此,夏阡城只能把自己的邀請?zhí)蛠砹私摇?p> 江詞倚靠著沙發(fā),看著江樹的神情變化。
“不去也罷,這人家都沒有邀請,若是去了,豈不顯得自作多情?”
夏阡城微微頷首致歉:“江樹,我知道這樣做,定是委屈了阿詞,可我總歸不能拒絕溫伯伯,這也是我能想到的,委婉回絕的辦法了?!?p> 江詞一臉疑惑地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
“為什么要拒絕?”她一臉認真地問道,“如果不想去,不能直接拒絕嗎?”
兩人都疑惑地看向她。
“溫先生定是想要阡城再與溫家結(jié)親的,當(dāng)然要拒絕。”
江樹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鼗貜?fù)她。
但江詞則看向了夏阡城:“是因為夏先生不喜歡溫家的小姐嗎?”
“阿詞,我與你……算是定親了的?!毕内涑遣辉俦苤M,直視向她,鄭重承諾,“我定然不會再娶旁人?!?p> 江詞怔愣地看著他,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壓得她有點兒喘不過氣來。
夏阡城說罷,便起身作別。
“那我就先走了?!?p> 江樹把人送到門外,再回來時,她還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阿詞,阡城人很好,他一定會對你好的,這一點我可以保證?!苯瓨渥麻_導(dǎo)她,“而且,你不是很喜歡他寫的書嗎?”
“可是,這樣就要定親嗎?”她眉頭微蹙著。
“你喜歡他的書,即是喜歡他的性情品格,如此,在往后的相處中,你也定然會喜歡他的?!?p> 她半信半疑地看著他,聽到“往后的相處”時,心底卻似乎沒有什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