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都安靜了數(shù)日后,林家姑侄倆一前一后進入了南汀公館。
“把綰綰的東西收拾一下!”
林喬一進到前廳,便慌忙吩咐道。
林時深也把人從書房帶了出來。余綰滿眼疑惑地看著慌亂的兩人,只聽得林喬一個勁兒地催促管家。
不過幾時,她也隨姑侄倆離開了南汀公館。車子疾速駛出了官宅區(qū)。
但很快又停在了唐家公館前。
“唐老爺……”林喬把余綰的東西都交給了唐淵,“只能把綰綰暫時放您這兒了?!?p> 唐覺輕嘆息:“還請節(jié)哀順變。”
林時深把綰綰交給了唐淵,又彎下腰安撫她:“綰綰乖,我們會很快回來的,晏安也會回來的……”
余綰這才反應過來,他們也要離開了,她不舍地搖了搖頭。
“不要……不要走……”她抓著他的衣袖,始終不肯放開。
林時深心一軟,便再也說不出話來。
林喬輕拍著她的頭,輕聲道:“綰綰要聽話……晏安的娘親去世了,我們需要回去……但很快會回來接綰綰的,好不好?”
她雖自小便沒有了娘親,但秋媽曾跟她講過,娘親是最好的人,甚至會比秋媽還要好,對每個孩子來說,娘親都是他們最重要的人。
所以,她最終還是放開了他的衣袖。
“阿淵,先帶綰綰進去吧。”
唐淵應聲將人帶進了門,余綰仍回頭望著,直到那兩人都消失在那一片模糊中。
心底一直有一個聲音告訴她,他們不會回來了,而她卻一遍又一遍地反駁,他們會回來的,他會回來的。
后來的幾天,余綰每天都會站在院里聽火車的鳴笛聲,然后期盼著他會出現(xiàn)。
心境就好像回到了,余家滅門的那天晚上,她第一次走出那座小院,面對墻外茫茫的世界,她只能守著秋媽的尸體,期盼著她能醒來,帶她回到那一方院落。
她的世界很局限,局限到只能看得清一個人,那人的所言所語便是她對這個世界的認知,亦是她的全部。
“綰綰?”唐淵看著站在院里一動不動的人,便走上前,而于此時,火車的鳴笛聲傳來了。
唐淵輕嘆了口氣,將手搭在她的肩上,輕聲安慰道:“綰綰乖,他們很快就回來了。”
余綰抬眸望向他,很茫然地點了點頭。
他把人帶回了前廳,恰巧碰上來找他的唐惜。
“哥,爺爺讓你去趟公司?!?p> 唐淵把余綰交給唐惜。
“你好好照看綰綰,我現(xiàn)在就去?!?p> 唐惜躍躍欲試地伸手輕碰她的小臉。
“怎么生得跟幅畫似的……姐姐陪你玩兒,好不好?”
她把眼前的人望著,愣了片刻,才點點頭回應。
唐淵這才放心離開了唐家。
唐家公館前,唐淵的車剛離開不久,又有一輛車停在了門口。
“小姐,張司令到訪?!惫芗倚∨苓M前廳稟報。
唐惜牽著余綰,剛走出前廳,張棋就帶著人進來了。
“張司令有何要事,還親自登門拜訪?”唐惜恭敬問候。
張棋看向了她旁邊的余綰。
“實在唐突了,是段少帥送信來,讓張某送綰綰回北都?!?p> 余綰從他口中聽得他的名,雙目忽而有了精神。
張棋是段家的人,唐惜自是不會覺得有任何不妥。
“那張司令請稍等,我讓人把綰綰的東西收拾一下?!?p> “不用了,時間緊急,張某已經(jīng)讓人準備好了?!睆埰迳锨皫ё吡擞嗑U。
唐惜隨即追上去,總覺不對勁。
“張司令,要不還是讓我通報一下爺爺吧?”
而張棋已經(jīng)將人帶上了車。
“不必麻煩唐小姐了,張某已經(jīng)讓人去通知唐老爺了,再會?!闭f罷,張棋也上了車。
唐惜在車前猶豫不決,心里總覺不安。但想到張棋是段家的人,更是段晏安的同僚,也不再言語。
車子很快離開了唐家,駛進街市,卻錯開了去往火車站的路。
余綰滿心歡喜地看著窗外。只要坐上火車,她就可以去見他了。
繁忙的碼頭上,即將停靠的船舶,鳴笛不息,激起的海浪,以勢不可擋的姿態(tài)拍向岸邊,陰冷的海風吹起了遠行人的衣角。
張棋的車在官兵的擁護下,停了下來。
余綰一下車,便被海風吹得睜不開眼。張棋將人帶上了碼頭。
一個臃腫的身影向他們走來。
“上尉?!睆埰逅砷_她,快步上前問候行禮。
那人卻略過了他,直直地走向余綰。
“像寶石一樣美麗……”那人操著一口奇怪的國語,欲要伸手觸碰她,她立刻往后退去。
那人也不氣,只是看了一眼手上林喬做的海報,藍色的眼眸笑意更深。
“比畫上的,還要美麗?!?p> 張棋隨即上前擋在了余綰身后,防止她再往后退。
余綰聽到船笛聲,心底開始涌上恐懼,拍碎在海邊的海浪聲,一次次恐嚇著她原本平靜的心。
那人把手搭在了她的肩上,將人強迫著走向等候區(qū)。
彼時,最先靠岸的那艘船打開了船艙,乘客都涌了上來。
余綰見得另一邊黑壓壓的人影,又回頭看了一眼身旁的人。
情急之下,她以最大的力氣咬緊那人的手。洋人吃痛,暗罵一聲,松開了她。
她拼命地跑向人群,見勢不妙的張棋立即命人追上,后面的官兵甚至舉起槍對準了她。
余綰茫然地往人堆里跑,耳邊響起的槍聲,像催命符一般催著她,只顧著前方的人,被腳下的繩索狠狠絆倒,摔出了一段距離,衣裙都被海水浸濕,膝上也漸漸滲出了血,雙手也擦傷了一大片。
她掙扎地爬起來,完全不知身后飛來的子彈。
千鈞一發(fā)之際,一個黑色的身影護著她的頭,將人按趴下。
她還未反應過來,那人直接就把她從地上提起,拉著她掩入人堆,涌上了那即將關閉的船舶。
張棋一行人追到船下,只能干看著漸漸駛出碼頭的船。
“沒用的東西!”
張棋一腳踹過去,站在最前的官兵雙膝重重砸向濕冷的地面。
仍鳴笛不息的船舶,搖曳地駛向了匯于天邊的海平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