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事?
能讓蔡京親自安排的事情,估計也小不到哪里去。
翟云峰說要送一份前程,這件“小事”就是投名狀。辦妥了,陳平安以后就是蔡京利益集團的“自己人”。
“不知太師何時有空,我去拜訪他老人家?!?p> 翟云峰以為陳平安也有意投靠,聞言更是開心,說道:“太師每日晚餐后,都會在書房練筆,就今日吧?!?p> “那就酉時三刻,到時候煩請翟管家通傳?!?p> “好說好說!”
又閑聊幾句,陳平安與游紅妝一道離去。
行至路口,陳平安作揖致謝,游紅妝問:“你敢肯定我不會揭發(fā)你?又怎么知道翟管家會護著你?”
陳平安側(cè)頭看向街道遠處,清風(fēng)徐來,垂柳依依,遠處人流如織。
“那班衙役作惡多端,平日貪贓枉法、魚肉百姓,沒有一個好東西,死得不冤。而游姑娘你本性正直善良,心里偏向正義?!?p> “至于翟官家,他有事找我,與此相比,幾個衙役的死活又算得了什么……蔡太師,手眼通天啊!”
游紅妝點頭認可了他的說法,然后從身上摸出玉佩晃了晃:
“你我兩清,江湖再見!”說完瀟灑離去。
游紅妝氣質(zhì)出塵,有大家風(fēng)范,舉止不拘小節(jié),出身應(yīng)是不錯。
這樣的姑娘卻被牽扯進家族利益,多少有些失了體面,但她卻沒有絲毫怨言,讓人可嘆之余又難掩敬佩。
陳平安看了兩眼,徑直到京兆府大牢門口,陳坎夫婦二人正好走出。
陳坎正在對那獄卒千恩萬謝,看到陳平安,急忙冷下一張臉,維持傲嬌人設(shè)。
母親李氏直接將陳平安擁入懷里,淚水漣漣,邊哭邊說:
“孩子啊,多虧了你,娘親我可著實嚇壞了。我怕萬一死在里面,你還沒娶親,以后張家李家的姑娘,沒我把關(guān)怎么能行?再說到時候拜高堂,難道讓你拜靈位???以后再有了孩子,沒我?guī)兔υ趺茨苄?,你自己也還是個孩子……嗚嗚……天可憐見!”
李氏開口,涕泗橫流,一邊宣泄委屈,順帶把逼婚的事兒也做了。
陳坎虎目一瞪,故作威嚴道:“如此哭哭啼啼成何體統(tǒng)!別哭了!”
李氏罵道:“這不都是你說的,出來就不認賬了?”
陳坎尷尬地咳嗽兩聲:“平安啊,表現(xiàn)不錯,有勇有謀,有乃父當(dāng)年風(fēng)范!”
陳平安急忙道:“咱老陳家種好,回家,回家!”
一行三人,雇了頂馬車,谷雨早已在門前等候,張羅三人跳火盆、燒穢衣、甘露凈身,陳坎嘴上嘟囔“我厭勝世家不信這些”,卻一樣不落地走了遍流程。
回到家里,又豐盛地大吃一頓,陳坎便把陳平安叫到書房。
“平安,我在獄中兩日,也算偷得浮生兩日閑,想了想我陳家之事?!?p> “您想的結(jié)果是什么?”
“陳家最大的問題是人丁稀薄,現(xiàn)在又腆居厭勝正統(tǒng),本就樹大招風(fēng),又屬巫蠱邪道,為正道所不容。而且近幾年,匪禍橫行,只怕又有亂世,內(nèi)憂外患,不容樂觀啊。不如就此避世,平平安安度過這些年……現(xiàn)在你已成年,為父想聽聽你的意見?!?p> 陳坎對亂世的預(yù)言倒是不錯,未來十幾年,連大宋皇帝都要被俘。其后家國破滅,民族受辱,數(shù)百年抬不起頭來。
可是他這性格,委實有點……
陳平安穿越而來,怎么甘心就此隱居。
他想了想說道:“父親,我今年才十八歲,什么都沒見過,到現(xiàn)在還是個雛呢……”
陳坎已經(jīng)預(yù)演過陳平安的反應(yīng),卻沒料到他是這個回答,一時尷尬起來。
陳平安嘿嘿一笑,說道:“我有個大膽的想法,你和我娘找個地方隱居,我先在外面闖蕩,等找到媳婦生孩子了,再給你們送回去。如此一來,任他亂世橫行,您二老自享天倫之樂,豈不美哉?”
“想法過于大膽,絕對不行!”陳坎直搖頭否定:“你獨自在外,你娘更不放心!”
以上自然都是戲言,陳平安思索片刻,正色道:“父親,對于陳家,有人覬覦,有人拉攏,有人嫉妒。他們可能修為高絕,可能權(quán)勢熏天,可能手段狠毒。但躲避不是辦法,我們要鐵拳回擊,讓覬覦者不敢妄動,讓拉攏者搞清砝碼,讓嫉妒者不敢生恨?!?p> “父親,這世道,不是好人的世道。我們可以心懷仁慈,但必須手里有劍,不憚殺人!”
陳坎聞言,眼中頓時冒出一道亮光,似乎被點燃了年少時的激情。
可他作為父親,居然被兒子這么教育,臉上又有些掛不住。最后似乎想起了什么,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
“孩子,我們陳家被稱作厭勝世家,除了為父擅長厭勝術(shù)之外,還因為我們有完整的魯班傳承,包括失傳許久的《魯班內(nèi)經(jīng)》?!?p> 陳平安心道:我親愛的父親啊,只有您還把這個當(dāng)成秘密,外面早就傳的人盡皆知了。
“《魯班內(nèi)經(jīng)》到底是什么,為何傳的如此神異?”
陳坎面色凝重,嘆了口氣:“里面記載了很多禁術(shù),威力確實很強,為父正是憑此成為厭勝第一人,卻也因此付出了慘重代價。命運里的任何東西,都在暗中標明了價格?!?p> “您付出了什么代價?”
陳坎聞言,臉上神色變得十分奇怪,并未直接回答,轉(zhuǎn)而說道:“外面?zhèn)餮贼敯嘟?jīng)又叫缺一門,并非虛言。鰥寡孤獨殘,財名權(quán),這叫五弊三缺,習(xí)練內(nèi)經(jīng)便要選一個。得此傳承,不知是福是禍?。 ?p> 他沒有說自己選的哪一個,陳平安也沒再追問。
五弊三缺,本就是天罰。
陳平安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況且咱陳家就沒有當(dāng)官掌權(quán)的料,三缺之中舍了權(quán)便是,修一門至尊厭勝,自然不懼一切宵小?!?p> 父子相對,竟升起一股銳氣。
“好,為父前些年確實保守了些。如今你既然對仙途有意,為父便殺幾個人,給你壯壯聲威!”
“殺誰?”
“幾個莫名其妙的人!”
陳平安無言,這個老爹,突然被解開封印了?一會退隱,一會又要殺人,左右都是極端,怎么看都像是心智不成熟。
可他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若被另一個父親看到,大概會很有共鳴。許多長輩本身并沒有立場,孩子選在哪里,他們的立場就在哪里!
“那您去做殺人計劃,我去準備應(yīng)付蔡京?!?p> 陳坎再看陳平安,老懷甚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