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凝視著眼前的David，回想著一切，右手拿起10公分外的酒杯，喝了一小口。味道很沖，直沖腦門，我忍不住咳嗽了幾下。David抬起頹喪的臉龐，問我，“要冰塊嗎？”“沒關系，我就嘗一下?！?p> David繼續(xù)向我傾訴，聲音里充滿了悔恨和不解。那時今日，當年的瀟灑和現(xiàn)在的憂郁，不禁讓旁觀者感慨，不過我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
他說：“我知道，一楠現(xiàn)在和他走得很近，你知道我說的誰嗎？是祝晨陽，他們經(jīng)常一起出去玩，國慶節(jié)他們?nèi)チ薈市，拍了那么多網(wǎng)紅景點，看到他們笑得那么開心，我的心好疼，好疼啊！我之前問她和誰一起去，她說和一個普通的朋友，可能還有其他的朋友一起，我就不再好提起我提前安排好的假期計劃了。我又不是不認識祝晨陽，可是她不跟我說！他們早就不對勁了！”
我猶豫了下，問道：“他們已經(jīng)在一起了？”
“還沒有，但這是遲早的事兒吧？沒用了，什么都沒用了！”
他抱住頭，把雙肘支撐在桌子上，開始用胳膊摩擦他卷曲的凌亂的頭發(fā)，或者說是在蹂躪他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現(xiàn)實的腦袋。他開始痛哭，從突然發(fā)作的低吼到歇斯底里的嘶吼，再到如被射中的小鳥一般的近乎無聲的哀鳴，然后再重復重復再重復。那些哭聲深埋在他用身體圍成的封閉空間里，無法釋放，進而氤氳著淚水，讓痛苦更加痛苦。我抬頭環(huán)顧了下吧里的人們，然后發(fā)呆地看著面前的酒杯，那里的酒是第一次被盛放在這里，里面倒映著天花板上的燈，也透視著那些愜意的人們和這位哭泣的人，仿佛在疑惑：他這是怎么了，他為什么喝那么多酒，他為什么在哭泣。人們喝酒，以及哭泣，不過是悲與喜的不同。
作為一個正在遭受社會毒打的男人，也許我會獨自哭泣，但目前我還很少遇到另一個男人在我面前哭泣的狀況。想想過去，我覺得這時候什么都不要做最好，哭是最好的釋放，把所有的悲傷和負面情緒都傾瀉出來后，他自己就能解開了。我注意到清吧里在放的歌曲是《Tonight I Wanna Cry》，這首我很熟悉的歌曲，仿佛是在可憐面前這個陌生人，那由輕轉(zhuǎn)疾的琴鍵聲，在慢慢幫他舒緩積壓的苦悶。可是這琴音不高，倒不如《The Rain》里的大、小提琴更能讓他痛快一點。慢慢地他停止蹂躪腦袋，只剩下輕聲啜泣，也許是累了。
他的還在顫抖的身軀。聽著他輕輕的啜泣，我又回想起了往事。
祝晨陽，是當時項目上甲方的一員，甲方是一家機關事業(yè)單位。祝晨陽是本地人，長相俊秀，但身材健壯，因為他工作很輕松，有大把的休閑時間去健身和享受健康生活。也許是工作習慣的緣故，祝晨陽說話字字清晰，抑揚頓挫之氣非常平穩(wěn)，讓我們這些不太擅長言語的程序員們嘗盡了酸葡萄。我依舊清楚記得，那時他一臉嚴肅地要求我們當天晚上必須完成某個模塊的內(nèi)容，不容置疑；迫于甲方的壓力，我們往往都是加班加點甚至通宵，也正是因為這樣，祝晨陽的工作業(yè)績很突出。我聽后來回公司的同事說，David那時活潑好動，意氣風發(fā)，喜歡廣交朋友，甚至蔓延到了甲方，尤其是作為科室里最年輕領導的祝晨陽。當時有幾個同事主張要在私下里多跟甲方打打關系，于是大家定期地組織活動并邀請甲方參加，David就會帶著李一楠。美麗嬌弱的李一楠引起了大家的注意，祝晨陽經(jīng)常關切地對她噓寒問暖。久而久之，李一楠對祝晨陽有了較多的了解后，開始主動跟他聊天兒，向他傾訴在這個不熟悉的城市里生活的煩惱，使祝晨陽意識到自己應當給出相當權威的建議。
是的，如果將祝晨陽和David相比，優(yōu)勢是顯而易見的，就如同當時把David和A同事相比較一樣。據(jù)聽說祝晨陽父母都是某單位的領導，家境厚實。那時我們都能偶爾看到祝晨陽開著一輛跑車來單位里上班，但這樣太高調(diào)，所以多數(shù)時候他開另一輛車。另外，從那樣家庭環(huán)境里走出來的祝晨陽是本市正兒八經(jīng)的省屬重點大學，而David只有職高的學歷，這樣比較下來，David相形見絀。最后，作為一個本地人，祝晨陽在李一楠心目中刻意樹立的形象，也早已把David趕走。
David終于把頭抬起來，我遞給他紙巾。他擦完眼淚和鼻涕后，喝完一杯酒，再一次向我表達他的歉意，然后慢慢地訴說著他和李一楠兩人的事情。他說起他們相互熟悉后彼此之間的好感，以及后面頻繁地約會，知道她喜歡紫色和紅色后把自己車子外觀和內(nèi)飾全部改成紫紅色，開車載著她去各處兜風，節(jié)日里精心挑選禮物和布置現(xiàn)場，到后來她開始疏遠他，他開始不知所措，再到他發(fā)現(xiàn)她和祝晨陽走得很近，他內(nèi)心的陷落崩塌，最后到他在平安夜好不容易把她約出來并浪漫表白后被拒絕，最終他咆哮地問她為什么，然后把禮物摔落一地，李一楠甩下一句“瘋狗”后轉(zhuǎn)身消失，如此種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