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樓的樓門很大,很重,王蟬覺得這不像門,更像是墻。
它就這般平靜的站在王蟬面前,站在無數(shù)修行者的面前,阻擋他們前進的腳步,將凡人與長生隔開,好似天塹。
是的,不入十二樓的修行者,在十二樓大能的眼里跟凡人沒有區(qū)別。
王蟬伸手觸摸它的一瞬間,只感到冰冷又炙熱,這是很矛盾的感覺,反饋到手掌上的只有疼。
凍傷和灼燒的疼。
好似附骨之蛆一般揮之不去。
王蟬鼓起全力,在體內(nèi)掀起了靈力的風暴,匯在雙手,狠狠的推向這道門。
冰雪極狂,烈焰更兇。
疼到發(fā)瘋。
他卻來了狠勁。
雙掌不夠,便肩膀也頂住,頭和臉也頂了上去,這下火焰與冰霜覆蓋了全身。
漸漸的他的雙手皮肉好似果凍一般與骨骼分離,沒有流一絲血,就這樣掉落在地上摔的粉碎,被高溫蒸發(fā)成煙氣。
極為恐怖。
胳膊,臉頰,脖頸,肩膀,都在一寸寸脫落,沒有痛楚,靈力還在鼓動,王蟬不能放,所以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血肉離自己而去,露出白玉般的骨骼,他感到了自己的虛弱。
要死。
真的要死。
松手吧,王蟬。
你積累還不夠,還有下一次,還有下一次,沒必要死磕。
丟了命真的什么都沒了。
要知進退,要學會適時放棄。
退吧,退吧。
無數(shù)念頭出現(xiàn)在王蟬的腦海中,這勾人的魔音,雜亂的心緒,都在講述著真理,這是生物面臨不可抵擋的危險時的本能。
“可是慫什么?”
“以前不也差點餓死過嗎?”
“以前不也被那些乞丐打的半死嗎?”
“何懼一死??!王蟬!”
這一聲怒吼,好似平地驚雷,將一切懦弱掃去。
勇猛,無畏,無懼。
這道門前的王蟬成了一具骷髏,空洞洞的眼神在憤怒,長大著嘴巴發(fā)出無聲的怒吼。
無窮的冰爽沖擊在門上!
“給我開!啊啊?。 ?p> 將所有力氣都使出來,將明天的力氣,后天的力氣,未來一生所有的力氣都擠出來,給我開!
王蟬的雙掌出現(xiàn)了裂紋,雙腿裂紋更是寸寸向上,逐漸蔓延到盆骨,脊椎,但他還是在用力,沒停。
突然他一個恍惚,看見一道人影站在漫天群星前,銀河為袍,日月為眼,無數(shù)星云成身,端坐宇宙洪荒,只是手一揮,群星為之起舞,化作滿天的流星雨沖向他。
“咔咔咔?!?p> 王蟬碎了,碎成一小撮骨粉,沒有一絲一毫的生氣,但同時十二樓的門也碎了,石塊砸在王蟬的骨堆上,也化成粉,被風吹走了。
迷蒙中,迷蒙境。
瘦小的王蟬捂著手臂上麻布的窟窿,嘴唇凍得發(fā)紫,把自己用力窩在稻草堆里,但冰冷的稻草沒有一絲溫度,看著漫天飛雪,一片片落在他腦袋上。
他伸手握住一片巴掌大小的雪。
極寒。
有些疼,手掌上出現(xiàn)道道凍瘡
有些毒,整個手掌再無知覺。
似乎可以選擇,王蟬甩了甩手,雪花落在了地上,他不要。
雪繼續(xù)落下,凍死了幾個小乞丐,他們?yōu)跚嗟哪樕隙际切θ?,身上脫的一絲不掛,王蟬明白,被凍死的人在最后時刻會覺得很熱,那是血液最后的溫度。
冰雪讓他們死的很痛快,起碼不用挨餓了,在了幾個凍死的尸體上,給他們蓋上白花花的被子。
王蟬看見了,他要這個。
只聽轟隆一聲,好似開天辟地的第一道光出現(xiàn)在王蟬的丹田海的三輪上。
這是一道發(fā)光的寒冰,冒出濃濃的死氣。
下一秒。
王蟬睜開眼睛。
樓寶玉不在,趙琪也不在,推開門。
千里飛雪,厚三尺,黃土冰封,似頑石。
草木掛霜,土屋蓋雪,生靈絕跡,寒冰死域!只有那南天門完好無損靜靜佇立在半空。
王蟬笑了,開心的大笑,笑的雪花陣陣,笑的冰層開裂。
他知道,十二樓成了。
不一會兒。
上百道人影出現(xiàn)在冰原上,距離王蟬百步遠,但王蟬分明看見了他們眼中的懼怕、忌憚、恐慌.....
樓寶玉背著趙琪不知所蹤。
回到前一刻。
來到千丈銅人原的人群中沒了馬紅魚、衛(wèi)城、藍婆婆的身影,反而是很多年輕的面孔。
煙云小筑來了一位綠裙的女子,不同于馬紅魚的嫵媚,她有著春天一般的蕩漾氣息,好似陽光一樣明媚的笑容,隨著輕笑,有雄偉山巒搖晃不止,奪人眼球,她叫綠都。
一個馬臉青年見此情形,不顧同伴阻攔,大膽靠前,直率的目光讓綠都臉龐泛紅。
佳人雙頰飛紅霞,都是血氣少年郎,怎可屈居人后,紛紛來到綠都身邊,想要攀談,若能一親芳澤,豈不風流?
綠都的聲音軟糯,有些羞怯的看著當頭的馬臉青年:“兄長,何事?”
不開口還好,一開口仿佛捅了馬蜂窩,這聲音好似桂花糯米藕,甜到了心尖尖。
眾人看著那馬臉青年恨不得取而代之。
馬臉青年則是一臉興奮,就在不少人已經(jīng)開始猜測這人要表白時,他開口便是一句:
“姑娘有禮,請幅度抖的大一些,好看?!?p> 綠都茫然:“???”
這是什么新穎的搭訕潛臺詞嗎?心中疑惑,余光不經(jīng)意間卻瞥到其余人。
見人人含笑,不少人更是捧腹,沖著馬臉青年直豎大拇指,但更多人直勾勾的盯著自己的某處。
綠都恍然大悟,陽光明媚一下子陰轉(zhuǎn)雷陣雨,俏臉含煞,對馬臉青年喝道:
“滾!”
馬臉青年不怒反笑,抽出一桿大槍,長一丈三,通體銀光,槍端紅綢一抹,寒光四射。
杵在地面,一陣崩響,這大地竟然裂開蜘蛛網(wǎng)狀的裂縫。
“寒星槍,魯紅綢!”
“竟然是他?!?p> 有認出的人,紛紛驚呼退到一旁,不敢再與這殺星站在一塊。
這魯紅綢乃是龍眠山大當家的得意門生,龍眠山八次與四御家開戰(zhàn),這人次次先鋒,陣前奪旗,勇冠三軍。
殺人如麻,手上鮮血能淌河。
魯紅綢看著倒退的眾人殘忍一笑,盯著他們眼神的不屑溢于言表。
“龍眠山好大的威風。”
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出現(xiàn),穿過幾道人影,一個身穿武道家修長白衣外套有一個正方形的黑色披肩的女子,冷漠的看著魯紅綢,對視之間,毫不畏懼,眾人仔細一瞧。
女子生的極為美麗,眉間劍眉,極為英武,整個人身材修長有力,右耳帶著一朵黃花耳墜,與黑色披肩上的紅紋隱隱輝映。
“四御家秦家?!?p> 四御家這挺括的黑色披肩極其醒目,不少有見識的更是認出了她披肩上的紅色紋章。
“秦”
當下便有人抱拳行禮,報上家門,求個眼緣。
“藥師府張九,見過秦小姐。”
“猴臺,劉蜂見過秦小姐?!?p> “蓮心教,姑蘇見過上使。”
......
魯紅綢看清女子身份,又看到眾人對其又是恭維又是懼怕的賤樣子,氣就不打一處來,立馬嘲諷道:
“沒您四御家神氣氣,瞅瞅,京陽之外的長安城都有這么多狗?!?p> 這一下得罪了全部人,對其怒目而視,但魯紅綢從未將他們放在眼里。
只盯著那女子:
“秦姬,指環(huán)必定是我龍眠山的,四御家的位子也該輪到我龍眠山了,你若是給我做妾,興許大爺還能放你秦家一馬?!?p> 話至末尾,魯紅綢言語輕佻,但眼神并無淫邪之意。
秦姬正要開口,仿佛感應到什么,猛地轉(zhuǎn)頭看向遠處一排土屋。一個白袍的書生肩扛一個壯漢,正奪命狂奔,她來不及看清便立馬爆射遠方。
那兩人身后竟是遮天蔽日的寒潮。
魯紅綢隨即也面色大變,提槍便走。
但是來不及。
在眾人目瞪口呆中,腳下土地震動,眼前鋪天蓋地的冰雪風暴席卷而來,寒風所過,無物不凍。
“快跑。”
不知是誰高喊一聲,但余音未消已經(jīng)凍成了冰雕,風一吹,碎了一地。
慘嚎聲,碎裂聲不絕于耳。
銅人原下,隱隱只有七八位身影逃生,自是各家俊杰,或手段盡出的能人,眾人都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
秦姬愣愣的看著滿頭青絲上凝結著不化的冰霜,不敢置信的喃喃自語:
“有人在突破十二樓?!?p> 魯紅綢使勁將長槍從冰層中拔出,聽見秦姬的話,反駁道:
“何人突破十二樓能有這般聲勢,在場我等,誰不是被稱作天驕,我魯紅綢自問突破時都沒有這等氣象,你秦姬有嗎?”
一旁有位胖姑娘,扎著馬尾辮,發(fā)問道:“依魯兄所見,這寒潮到底是?”
魯紅綢皺著眉頭,想起那遮天蔽日的情形心有余悸的道:“應該是南天門將要開啟的異象,只有天宮才能造出這般威勢的寒潮。”
這番推斷,引起眾人紛紛點頭。
秦姬沒有反駁,她天生感知敏銳,靈力特性更是傾聽,三輪境時得白鹿書院圣人朱先生批字。
“萬物聲”
十二樓之后,她甚至能聽到人心中所想,未來之聲。
那寒潮之中,她明明聽到有人的心跳,有人在怒吼。
這哪是寒潮,這是十二樓,奪天一方的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