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翊你這次去咸陽什么時候回來???”那女子問道。
“至多兩年,成與不成我都回來娶你?!?p> 那女子笑著不語,心里有些舍不得他,但他是出去拼前程的她也不好阻攔爹爹說過他非池中之物,可她不管這么多,她只知道她的阿翊是最好的人。
三日后他乘牛車離開了這個村,她不能明面上相送就偷摸著去,躲在暗處看著他越來越遠(yuǎn),直至消失在盡頭。
二人相隔甚遠(yuǎn)也無法經(jīng)常通書信,三四個月才會有一封。
她認(rèn)識的字不多,可他每封信上的字都是她認(rèn)識的,讀完后把信放進枕頭底下不讓別人發(fā)現(xiàn)。
兩年稍縱即逝,她每天滿懷希望的站在村口等著他回來,可是他杳無音訊,甚至連信都沒了,姐姐勸她:“阿九,莫等了回去吧?!?p> “阿姐你讓我再等等吧。”
“天這么熱要是中了暑熱小心娘揍你,快回去。”
阿九只能垂頭喪氣的跟著她回去了,路上一直低著頭走看見了一朵小白花,懨懨的快被曬死了。
她叫住姐姐阿絮說道:“阿姐,快看小白花,好白啊,我覺得它泛著白光?!?p> “別胡說,只是太陽底下照著而已那里有白光,快回家了?!?p> “阿姐,把它挖回家種吧,這么好看的花曬死了怪可惜的。”
原本阿絮還不愿意,路邊野花比比皆是那里心疼的過來,架不住她軟磨硬泡只能拿了木棍小心翼翼的挖了出來,讓她捧回家。
回家后拿了小盆種了,她爹還笑話她拿了野花回來種,村里就沒有比她更傻的人了。
她也不理,每日還是精心照料,給它澆水和它說話,有時去村口還拿著它一起去。
又是一年過去了,阿翊的父母和其他兄弟姐妹搬去了鎮(zhèn)上住,因為他爹要讓其他的幾個兒子都去讀書識字。
村里人說阿翊在外面當(dāng)了大官娶了官家女子不會回來了,又有人說他混的不好沒臉回來,還有說他早就不在人世了。
阿九日日擔(dān)憂著怕他回來更怕他不回來。
終于在第四年的春天阿翊有了消息帶給家里人,他受人舉薦在咸陽當(dāng)大官了,可是他沒有信給阿九。
晚上她做了一個夢,夢里阿翊穿著紅色的婚服娶了別人,那姑娘真漂亮,面若桃花,身材纖細(xì),說話輕聲細(xì)語,二人眼中帶情望著對方,把阿九直接嚇醒了,滿頭的大汗,天還是黑的,抹一把頭上的汗又躺了下去,卻再無睡意。
又是三個月還是沒書信,她越來越不期待了,這一天立夏大雨過后河水上漲魚蝦多了起來,她爹一個人去河里抓魚準(zhǔn)備到集市上賣,沒想到一只腳打滑溜進了河里再也沒回來,尸首撈上來的時候根本認(rèn)不出是誰了,她們娘仨在河邊哭的死去活來,村里人幫著操持這喪事,孟家由為賣力,因為孟家二郎孟耀承原本和阿翊一樣都是讀書人想著做官報效國家,可老天不公一日孟二郎跟著大哥上山時滾了下來腿摔斷了,還好能站起來只是走的快了就會看出跛,所以為了掩人耳目他走路都很慢。
孟家看中阿九想給二郎說親,禮都準(zhǔn)備好了要上門提親,沒想到發(fā)生了這種事,即是同村又可能是未來的親家公,就比別人賣力些。
本朝律例,父母親離世者,男守孝三年,女守孝兩年,不得婚嫁,違者杖責(zé)二十,罰銀三兩。
雖然父親突然離世還好家里還有底子能過活,姐姐阿絮原也是嫁了人的,三年前姐夫被官府征兵對抗邊境來犯,姐夫英勇驍戰(zhàn)很快被提為百夫長,不幸的是后來戰(zhàn)死沙場了,她婆婆聽聞這個消息一口氣沒上來就也跟著去了,從此這個家只剩她一人,爹心疼她就讓她回來住,她想到有人覬覦她丈夫的撫恤金也就同意回來了,她說過要替他守一輩子的寡。
冬天到了,孟家人讓媒婆去阿九家問問,要是同意就上門提親了,婚事就等守完孝后辦,阿九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無暇顧及其他,她娘雖也難受但也得考慮女兒的大事,畢竟她已經(jīng)十八了,有些女子這個年紀(jì)已經(jīng)是孩子娘了。
簡單問過女兒意愿后,便答應(yīng)了孟家的提親,其他人都覺得阿九好像放下了那個人了,只有那朵小白花知道,她過的并不像表面的那么淡然,無人的時候她捧著它眼淚都滴進了泥土里。
孟耀承學(xué)識高在縣里的官衙做個替人寫訴訟文,管理文案的活,他做事認(rèn)真踏實,縣老爺很是看重他,原是想把女兒許配給他,后來知道他腿腳不便又已定了親便作罷了,他半個月回來一趟,會給阿九帶些好吃的好玩的,一開始阿九羞于見他,次數(shù)多了也能夠和他說上兩句話,鄉(xiāng)下地方?jīng)]有那么講究。
一直這么平靜的生活著,直到兩年孝期過了,孟家選了個黃道吉日送到她們家,婚期定在九月底。
可是阿翊回來了,在距離他們婚期的半個月前。
阿九再看見他的時候很震驚,因為她已經(jīng)做好了這輩子再也不會見到他的準(zhǔn)備,沒想到他就這么突然出現(xiàn)了。
他推開門口的柵欄門說:“阿九,我回來了?!?p> 阿九看見他身后有兩個帶刀的侍衛(wèi),就明白了他這是衣錦還鄉(xiāng)了。
“民女見過陳大人?!彼蛩卸Y。
從見到她時,陳翊就感覺到她疏遠(yuǎn)了很多,他以為她是在怪他這些年的杳無音信,他已經(jīng)想好了以后的日子他一定會好好補償她絕不會再讓她受苦。
阿九請他進屋喝杯熱茶,反正姐姐和娘都在家不會讓人嚼口舌。
進了屋陳翊隨意坐下,眼睛卻一直盯著她看,這些年長開了越發(fā)的好看了,咸陽不乏美人卻也沒人比的過她。
阿九平靜的問道:“何時回來的?”
“昨晚到的家,一早上就來尋你了?!?p> 姐姐知道他們有很多話要說,就跟著母親在隔壁廚房里不打攪他們。
“你是不是在怨我這些年沒讓人給你帶消息,這實在無可奈何,這幾年所謀之事兇險實在不想連累他人,可君子一諾千金,你要是怨我也無可厚非?!标愸凑f著還朝她看了幾眼,她依舊神情淡然毫不在乎。
阿九問道:“陳大人在朝為官應(yīng)該公務(wù)繁忙吧,不知何時離開?”
“已經(jīng)和陛下說過了,會待很久?!?p> “是嗎,也不知能不能參加我和孟二郎的婚禮?!?p> 陳翊一愣,反應(yīng)過來后難以置信的看著她,一時間感覺呼吸都有點困難了,緩了好久才問道:“你,你說什么?婚禮?”
他的一舉一動她都看在眼里,心里不難受是不可能的,她極力的保持冷靜:“是,兩年前我們就定親了如今孝期已過日子就定下來了。”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陳翊睜著眼睛眼眶紅紅的,落了淚,他不相信怎么會這樣呢,在咸陽每次九死一生的時候想到遠(yuǎn)方還有一個人在等他回家他就會生出無限的斗志讓自己活下來,如今她說她和別人定親了,馬上要成親了,這所有的一切不就和一個笑話一樣嗎?
他問道:“為什么?”
阿九無法回答,也沒有答案,這就是命吧,爹在世時總是說天命不可違。
“為什么?”陳翊又問了一遍。
“時間不早了陳大人盡快回去吧,讓人看見了不好了?!?p> 這時外面響起了動靜,是孟耀承回來了。
姐姐在和他說話:“孟家二郎來了進去坐坐?”
孟耀承看見了那兩個侍衛(wèi)他猜到是誰來了,可他不說破:“多謝阿絮姐既然家里有客我就不進去了,這幾個橘子是街上買的,可甜了你們嘗嘗,我娘還等著我,我就先回去了?!?p> 放下橘子他就走了,阿絮也沒多挽留,這時讓他進去只會更難堪。
陳翊記起他是誰了,他記得孟耀承也是胸懷大志之人怎么可能甘于屈居在此,他說道:“不管他怎么和你花言巧語,他也是有鴻鵠之志的人,不可能永遠(yuǎn)讓待在這個地方,而且只是定親,我即回來了我會想個兩全齊美的辦法幫你退了這門婚事?!?p> “他不會的,他會永遠(yuǎn)在這兒?!?p> 阿九用指甲摳自己的肉她要保持清醒才能更好的應(yīng)對他。
“他摔了腿不能走快,要不然會讓人看出腳跛,這樣的人如何能與大人相比。”她又接著說道。
陳翊曾舌戰(zhàn)群儒,如今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魚和熊掌真的不可兼得,他起身踉踉蹌蹌的走了出去,每走一步都感覺心如刀絞。
阿九抬起頭來看著他的背影越來越遠(yuǎn),直至消失,就和六年前一樣,可這次他真的不會再回來了,阿九把手背的肉摳破了還在一直的摳,直到阿絮來制止了她。
“何必這樣,阿九要哭就哭吧?!?p> 她沒有哭只是抱住自己的姐姐,抱的越緊她心里的落空就會少一點。
至此阿九在家安心待嫁再也沒出去過,這幾日一直在下大雨,就好像老天爺在替她哭一樣,她捧著小白花在窗戶邊看雨一坐就是一天。
接連的大雨讓后山的山體松動,官府緊急疏散村民,所有人撐著傘朝安全的地方去,走了一半的路,阿九發(fā)現(xiàn)小白花沒拿,這些日子的朝夕相處早已有了感情她趁著現(xiàn)在還安全偷摸著回去拿小白花。
回去只用了半柱香的時間,捧著那朵小白花,她想著都住了十幾年了怎么會發(fā)生泥石流呢,這不過是猜想罷了。
可沒想到剛走出家門她就聽到了轟隆一聲巨響她被嚇了一跳,她往后一看是山塌了,還未反應(yīng)過來就有人拉著他跑了起來,她定睛一看是陳翊。
滑下來的泥石快速吞沒了身后的房屋,盡管他們跑的很快可還是抵不過泥石流,他們被掩埋了,只是在最后一刻她好像真的看到小白花散發(fā)出一道白光抵擋了片刻,她對著那白光說道:“若是來世你找到了我,讓我想記起這一切?!?p> 泥石流淹沒了一切,自然之力量不論你有多大的能耐都無法對抗。
天狗食日過去了,天空慢慢亮了起來,江舟睜開眼睛一下子還不能從那種窒息感中緩過神來,躺了好一會兒,才坐起身來,問道:“這是夢還是真的?”
羅銀說道:“真的,其實那個時候我能逃脫,可我沒想到你會來救我,從古至今世人總以為草木無情,任意踐踏,可你不同,你是我的朋友,最好的朋友,我苦心修煉就是為了見你,幫你和他在一起不留上一世的遺憾,還有阿絮和她的夫君,這一世你們都會有情人終成眷屬。”
太陽照在臉上,江舟才又有了活著的感覺,剛才經(jīng)歷的那一切讓她有些心痛,捂著胸口她現(xiàn)在特別想見到宋皬,想抱著他。
秦大姐也逐漸恢復(fù)了意識,羅銀笑著對江舟說道:“我知道你所求何事,回去之后就能有對應(yīng)之策,阿九,我該走了?!?p> “你去哪兒?”江舟問道。
“回家去,我會在哪兒一直守護著你。”
說完便慢慢消失了,一陣微風(fēng)吹過,就好像她從來沒有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