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心里被挖去的那一塊兒

　　三人吃完了飯，黨愛國先是將國新華送回了國醫(yī)通泰。師父40年雷打不動的午休不能沒有，現(xiàn)在師父身邊就他一個，自己一定要照顧好。拿著師父開好的處方，黨愛國親自到藥房抓好了易存的藥。打好包，跟助理交代了一聲，又回到了易存的病房。

　　守在易存的病房里，洪國康將他和易存共同擁有的，為數(shù)不多的記憶在易存的耳邊絮叨著。血漿輸了上去，易存原來灰敗的面孔也大大的改善。血壓和心跳，在儀器上呈現(xiàn)的數(shù)據(jù)，已經(jīng)在師徒二人一頓施為后就恢復(fù)了正常。國新華臨走前，三人都認真的，為易存又切了一遍脈。確定不會再有大的問題，才放心的離去。

　　洪國康的聲音很有特點，有點像女人的聲音。即便他再利用丹田之氣，那個聲音還是形成了他特有的辨識度?！澳氵€記不記的，我?guī)闳ブ醒氪蠼帜谴?？我給你買那個大雪糕，你說你是第一回吃，覺得挺好吃的。然后我又給你買了3個吧，你當時不好意思拒絕，共吃了4個。

　　回去才知道你正來例假，當天晚上你就疼的起不來床，還發(fā)了燒。你師父把我給揍了一頓。我都30多歲人了，還被我爸拿笤帚揍，你知道當時我多丟人。我爸還說我是存心的，將來如果你在生育方面有啥影響，就是我害的。

　　哈哈哈，不過我爸沒有想到，你會生了一對雙胞胎兒子。而我和我媳婦兒，說是這輩子都不能有小孩兒了。我們想做個試管嬰兒，結(jié)果琳琳根本就不排卵，而我還有死精癥。你說這是不是我當時喂你吃雪糕的報應(yīng)啊？你看我爸偏心你都偏心到門后頭了。我懷疑我的死精癥，就是被我爸這頓笤帚給揍的?！闭f完洪國康還自己樂一樂。

　　黨愛國輕輕的推開門，站在門口把洪國康說的這個事情，從頭聽到了尾。聽到他說自己的死精癥是師爺給揍出來的，黨愛國忍不住笑出了聲。洪國康無奈的閉了閉眼，轉(zhuǎn)回頭恨恨的道“笑個鬼啊，有那么好笑嗎？”

　　黨愛國比洪國康小不了幾歲，兩個人日常不像師侄和師叔，更像是一對非常好的師兄弟。黨愛國仍是笑容可掬，說道“怪不得小姑不愿意和你成那，哪有吃雪糕一次喂人家吃四個的??？”洪國康自己也笑了“當時就是見她第一回明確說一樣?xùn)|西好吃，就給她多買了幾個。誰知道她不愛說話，也不懂拒絕?。看蠖斓?，我當時還很驚訝，她竟然能吃4個。”

　　聽他這么說，黨愛國更是忍俊不禁“小叔啊，你當時都沒好好想想，大冬天，一個小姑娘家家的，還來著例假。你即便不知道她來例假，冬天、冬天你總該知道吧?！秉h愛國笑著搖了搖頭，心想這點常識都不懂，怪不得和小嬸兒那么晚才結(jié)的婚。

　　搖著頭，洪國康還是忍不住的笑道“嗯，當時你師爺還說我學(xué)醫(yī)白學(xué)了，后悔讓我學(xué)醫(yī)那。她疼的不行還幫我說話那。說是自己覺得好吃，央求我給買的。想想當時我倆是傻到一塊兒了?！?p>　　聽到這個傻字，黨愛國斂了笑容，一本正經(jīng)的道“說起這個傻，我能確定你不傻小叔，不過我這個小姑是確實有點傻。”

　　將手中拎著的中藥，放在了另一張病床上，拉過另一個凳子，坐到了床尾。示意洪國康也坐過來，倆個人心照不宣，又開始了上午的那套按摩。多巴胺泵已經(jīng)取走了，是在國新華的示意下停的。

　　倆人邊給易存按摩，黨愛國將何亮告訴她的易存和季秋誠結(jié)合。并且如何離婚的事情，告知了洪國康，當然還有這次曹晴朗過來襲擊易存的事情。說完，洪國康和黨愛國久久沒有再言語，沉默著做著按摩動作。

　　半晌后，洪國康先開口問道“你是咋想的？”黨愛國抿了抿唇“我感覺倆人夠嗆能復(fù)合，我覺得小姑肯定有精神潔癖，她肯定不會回頭。”洪國康聽黨愛國這么肯定的口氣，斜睨了黨愛國一眼，有點不服氣的說道“你又知道了，你也就今天剛見到你小姑，怎么這么了解?。俊?p>　　手上的動作不停，黨愛國頭也不抬凄然的一笑，說道“我就是知道，我?guī)煾狄仓?。別看我倆今天剛認識小姑，我倆肯定比你了解她多?！焙閲档男牟挥梢痪o，想到了他們?nèi)齻€人的共同特點。認同的點了點頭，道“嗯，照我對她之前的了解，確實是這樣。她本身也犟的很。哎，有些事情你和我爸就不要老想了，想了不也沒有意義嗎？”

　　聽他這么說黨愛國終于抬起了頭，認真的道“小叔，這些事情我們怎么可能不想那？我小姑和我，還有我?guī)煾福覀儾豢赡懿蝗ハ?。這是你和琳琳都無法體會的。你們從小就父母雙全，雖說師奶奶走的早，但是起碼那時候你已經(jīng)上大學(xué)。有師爺還有那么多哥哥姐姐都在你身邊。奶奶也算壽終正寢。

　　琳琳就更不用說了，我?guī)煾笌熌锒荚?，幾個師兄和師弟都像掌上明珠一樣愛護她。我們的處境和我們的心境，你們再理解也無法感同身受。自打懂事開始，我們這里...”

　　指著自己的心臟的位置，黨愛國神情凄然的說“就被挖去了一塊兒，從此以后也不可能再有。隨著年紀增長，我們會有事業(yè)、也會有家庭，還有下一代。在別人看來這一塊兒會被這些慢慢填滿。但是誰都不知道，那被挖走的那塊永遠都是空的，不會有任何人任何事情再能把它填滿。

　　不是我們不感恩，黨和國家收養(yǎng)了我們，讓我們有個安身的地方。周圍也有很多人給我們關(guān)愛，教我們知識，幫著我們成長。像師爺那樣傳授我們本事，讓我們有吃飯的技藝，幫我們正心正行。給我們一個家。我們特別感恩，即便讓我們付出生命的代價我們都會愿意。

　　可是空著的那塊，就是沒有了，這輩子都沒有機會填上了?！秉h愛國手上仍在不停的幫易存按摩，疏通經(jīng)脈，眼淚撲簌、撲簌不斷的滴在床上，氤氳開一片。洪國康認真的聽他說完每一句，心里像被澆上了一杯滾燙的開水。黨愛國的性格像國新華，平常嬉笑怒罵，很少有如此傷感，和師徒二人以外的人這樣推心置腹。

　　伸出一只手，洪國康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有言語。

　　顯然黨愛國的話還沒有說完“所以當我們的生命里出現(xiàn)了另一半的時候，我們就會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拼命的去愛他。拼命的去想把最美好的一面呈現(xiàn)過去，對方想拿走我們的生命都可以。

　　可是如果這中間發(fā)生了變故，像小姑這樣的，因為誤會兩個人分開。誤會解開的話，我們也一定會原諒，會接受，會義無反顧的復(fù)合。但是如果這中間出現(xiàn)了另外的人，對方還像平常夫妻過日子那樣，和另外的人過在了一起。那對方在我們這里，也就徹底沒有了存在的意義。

　　當初他/她在我們心里就是唯一，唯一中的唯一。像我們心里被挖去的那塊兒一樣，是無可替代的。所以我能理解小姑為什么會有這么多年的抑郁癥，心理醫(yī)生也看不好的原因?！焙閲祻氐酌靼琢它h愛國說這番話的意義，心有憐惜的一遍遍控制不住的看向易存。

　　隨著他的眼睛，黨愛國看了眼易存繼續(xù)道“小叔，你不用擔心，沒有了他們，我們還有我們自己，我們生命力的頑強是你不可想象的。我們還有未來，未來還有很多未知的美好等著我們。小姑能自己生下孩子，獨自教養(yǎng)他們，還把兩個孩子教的這么好。就能看出來小姑的堅強和韌勁兒。

　　頭發(fā)白了沒有關(guān)系，心碎了也沒有關(guān)系，只要還活著怎么都好說。小叔你知道嗎？我們這叫涅槃重生?！闭f完，黨愛國盈滿淚水的眼睛里，呈現(xiàn)出一抹絢爛的笑意，看向自己這個年歲相當?shù)男熓?。手上的動作仍是絲毫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還有，等小姑醒來，就是咱們該離開的時候了?！薄盀槭裁矗俊焙閲德牭剿@么說，脫口而出自己的問題。

　　又吐出一口氣，黨愛國表情有些沉重“因為她不想真正關(guān)心愛護她的人，看到她狼狽的樣子。我們不是他愛的人，也沒有在她的生命里成為無可取代的角色。有些情她還不起，她的命只有一條。所以她會拒絕我們的關(guān)愛，你明白嗎？”洪國康認真的點了點頭，曾經(jīng)相處的日子里，他切身感受過這一點。

　　老師傅在世時，因為了解了易存的家庭情況，在物質(zhì)上給予她很多。當年易存就做了一件讓老師傅既生氣，又心疼的舉動。她拿到她那年的獎學(xué)金后，將這個錢全部買了藥柜里的藥材。

　　看著滿滿當當被填滿的藥柜，老師傅少有的動了氣“你這是什么意思，師父給你買點你當用的東西都不行嗎？”洪國康清楚的記得，當時易存的回答“師父，現(xiàn)在這些我還還的起，再多我就還不起了。生活上的困難請師父放心，我自己能解決。無非就是吃的差點，穿的差點，這些對我來說都已經(jīng)習慣了。所以師父以后這方面就不用為我操心了。”

　　老師父氣的好幾天不理她，她就像只小貓一樣偎在老師父身邊，也不說話。認真的幫老師父端茶倒水，幫老師父接診病人。老師父累的時候，給老師父捶捶肩，揉揉腿...最后還是老師父妥協(xié)了，戳著她的腦門道“哎，你呀！你真氣人??！”

　　洪國康當時無法理解，這個人為什么要活的這么“不近人情”，這么擰巴那?聽著黨愛國給他分析的這些，他現(xiàn)在似乎有些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