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弟,這家樓的茶味道不錯?!甭勫\親自點茶,末了將茶杯移至聞容面前。
他神色悠然,微笑道:“你嘗嘗。”
聞容喝了一口,誠心贊揚:“茶是很香?!?p> 兩人之間氣氛融洽,仿佛是一對普通兄弟同來品茶,不過聞容知道,若真如此,聞錦也不必包下整個三樓。
片刻的靜默后,他不再做表面功夫,直截了當?shù)亻_口:“二弟,其實我一直很想知道,你對儲君這個位置,究竟在不在意。”
聞容不傻,來之前就做好了心理準備,此番約見他,必然是試探,因為在權勢地位面前,即使是至親也避免不了自相殘殺。
他們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皆為皇后所生,聞錦覬覦太子之位,但同樣不想走到謀害至親的地步,今日若能將聞容拉到自己的隊伍便皆大歡喜,但若這個親弟弟與自己有一樣的想法......
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
“大哥,母后從小便教導我們,人無志而不立。你要走的道,與我大相徑庭?!甭勅萜届o回答,卻不曉得話里有幾分真假。
“亂世之中,能得以茍活便已經(jīng)是萬幸,我不敢再奢求什么?!?p> 聞錦聽出他話中之意,他并不想與眾多皇子爭求這個身份,但同時,他也不想幫他。
聞錦眼眸微瞇,看向他的眼神變得不一樣了:“我發(fā)現(xiàn),我真的不了解你?!?p> 相伴這么多年,他對聞容的印象就是,死板無趣,從小到大都唯命是從,整日只會讀圣賢書的木頭人。
沒曾想今日,他第一次見到他的違抗。
不站隊,不爭搶,最后不管是誰奪得了東宮所有權,都對他無利,也與他無關。
他對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自始至終都不感興趣。
聞容聞言抬頭,笑的淡雅:“是嗎?我一直都是這樣?!?p> *
一樓大廳的柜臺處,小二剛招呼完一桌客人,有位女子攔住他,她修長的身姿豐盈窈窕,步伐輕盈,一身碧綠的翠煙衫宛若竹間清風,舉手投足間凈顯嫵媚。
“三樓的客人可來了?”她問。
小二沒想到她會提前回來,點頭稱是。
“掌柜的,你怎么回來得這么早???”他聽說她今日去棽山看茶葉了,以為至少也得晚上才能來。
“落雨了,便提早來了?!彼S口一說,目光卻始終停留在通向三樓的樓梯上。
“阿姐,外面下雨了,我們趕緊走吧?!?p> 桑芫向虛掩的窗戶外瞄一眼,點點頭:“嗯,走吧?!?p> 兩人走下聞階,粟粟心中想著聞容的事,落了幾步在桑芫之后。
因著暴雨突降,店中人又多,小二便沒來得及將窗戶關上,部分雨水打落進來,正好在拐角處形成一灘水洼。
桑芫目視前方,走的匆忙,并未注意腳下的水,粟粟看見了想提醒她,卻不料遲了一步,她已經(jīng)踩上去,隨著慣性作用,她大喊一聲,身子向后倒。
粟粟忙去抓她手,慌亂之間,一個人從身旁躍過,擦肩而過時,肩頭與粟粟重重相撞,然后未多做停留,直沖桑芫而去。
粟粟被撞的整個人重心不穩(wěn),踉蹌著一連后退好幾步,她疼的倒抽氣,卻下意識去尋桑芫,想看看她有沒有事。
胳膊突然被扶住,那人的身子剛好將她與墻隔開,以至于不會讓她栽到墻上。
粟粟一愣,急忙去瞧身后的人,只見她肌膚如雪,朱唇勾起一抹動人的笑容,那樣勾人心弦,說出話卻是正氣凜然:“姑娘,你沒事吧?”
她有些看呆了,好半天才回答:“沒...沒事?!?p> 腦子里猛的想起桑芫,她往前張望,卻見有人幾步上前將將她打橫抱起,然后在空中來了個180度旋轉(zhuǎn),他們深情對望,氣氛逐漸變得微妙。
粟粟又呆住了。
如此瑪麗蘇的場景,她在想,她應該在車底,為什么現(xiàn)在在車里。
剛才的動作完全是出于本能,此刻聞容才覺害羞,他故作平靜道:“姑娘,你沒事吧?”
“沒...沒事?!北娔款ヮブ?,桑芫難得有些窘迫,她扯住聞容胳膊的手松開,不敢與他對視,“放我下來吧?!?p> 靠!怎么連臺詞都一樣!
桑粟粟懷疑自己和這位美人拿錯了劇本。
聞錦因為丟了玉佩原路回去找,剛過來就看到這幅景象。
沈竹見他姍姍來遲,問道:“談完了?”
聞錦沒想到會遇見她,眉間都舒展了許多:“是啊?!?p> 本以為接下來會是一系列的寒暄,結果沈竹臉色微變,徑直走向柜臺:“談完就結賬吧?!?p> 她翻出賬單,靜靜等著聞錦掏錢。
“不是吧,就咱倆這交情......”聞錦不敢相信這女人如此絕情,一見面張口閉口就是錢。
沈竹知道他又要仗著與自己的情誼蹭吃蹭喝,不耐煩地打斷他:“停,咱倆只有債主和欠債人的關系。再說了,你是皇子誒,這點錢都拿不出來?”
聞錦平時囂張的要死,唯獨在她面前,一句話都反駁不出來,他弱弱問:“能打折嗎?”
他的錢都要用來辦大事的,能省一點是一點。
“骨折行嗎?”沈竹毫不客氣地懟回去。
原來是茶樓的掌柜,粟粟覺得她身上的氣質(zhì)和這店可一點都不符。
看樣子大皇子與她甚是熟絡。
空氣中又開始散發(fā)酸臭味,粟粟伸長耳朵偷聽。
“多謝公子。”
“姑娘下次可要當心些...”
桑芫羞澀點頭。
“你我二人甚是有緣,可否知曉姑娘的姓名?”
“桑芫。”
“在下聞容?!?p> 粟粟一聽聊到這份上了,她一個箭步?jīng)_上去,開始刷臉。
“我我我,我是她妹妹,我叫???,向日葵的葵,小名粟粟,粟米的粟。你記住了嗎?”她眼睛里亮起了光,期待他記住自己。
聞容被她的唐突嚇了一跳,有些疑惑,卻還是道:“記住了。”
粟粟滿意道:“嗯,你們繼續(xù)?!?p> 然后滾去柜臺買單了。
二樓的木欄之外,聞郁視線追隨女孩跳脫的身影。
“王爺,聽到了,大皇子想拉攏二皇子,但是二皇子似乎不想?yún)⑴c奪嫡的紛爭中去,拒絕了他?!?p> 陳祁是今年才跟著聞郁的,他個子不高,看起來瘦瘦的,好像風一吹就會倒。但此人極為機靈又身手敏捷,才得以從一大批人中脫穎而出。
“讓你查的事呢?!甭動羲坪踉缇土系搅苏勗挼慕Y果,絲毫不詫異。
陳祁老早就發(fā)現(xiàn),主子一直在盯著某個人,但是以他的視角望出去,什么也看不見。
“還在調(diào)查,那人隱藏的很深,有關的人都被滅了口?!彼w快瞥一眼聞郁,又馬上低下頭。
“手腳倒是干凈?!彼勓暂p笑一聲,“總會露出尾巴,此事先不用查了?!?p> 陳祁瞳孔放大,就這么算了,他心有不甘。
“給聞容下帖子,邀他明日去陽星湖。”聞容這小子,跟他以前還挺像。不過他根本不相信,這皇位,會有人不在意。
*
沈竹手指上下?lián)芘惚P,嘴一張一合,將賬單寫好了遞給粟粟。
她粗略地看了眼粟粟點的吃食,頗為驚喜:“姑娘,你品味很好啊,點的都是我家的招牌。”
粟粟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常來吃嘛。掌柜姐姐,你家的不知春真心好喝,香醇濃厚,回味悠甜,比我爸泡的西湖龍井香多了,他還自稱那是天下第一茶?!?p> 沈竹見遇到了懂行之人,按耐不住心中歡喜,激動道:“那是。這樣,以后你來我家喝茶,我給你打半價。”
“真的嘛!謝謝掌柜姐姐?!彼谒谥绖偛排c她說話的是大皇子,但不知道他們之間關系匪淺,不免要好奇,“可是為什么剛才......”
“他啊,我跟他不熟,天天死乞白賴地在我這蹭吃,我沒給他一頓打就算不錯了?!鄙蛑衲X海中浮現(xiàn)出聞錦那張臉,恨的牙癢癢。
果然真性情,她喜歡。
粟粟掏出銀子付了錢,一邊的聞容已經(jīng)走出門去,桑芫凝望著他的背影,嘴角不自覺上揚。
她正想要不要將懷春的少女拉走,門邊又出現(xiàn)一位熟人。
許司卉一眼就認出粟粟,沒想到會在這里碰見她,她熱情地打招呼:“桑姑娘!”
粟粟也很意外:“許司卉?你也來這里喝茶么?”
她點點頭:“你們這是要走了嗎?”
桑粟粟:“是啊,下著雨呢,要快些回去了?!?p> “也是,我等雨下過再回。那桑姑娘,下次有空我們再約。”
粟粟欣然答應,卻因為她一口一個“桑姑娘”感覺十分生硬:“不必如此見外,叫我粟粟吧?!?p> “好?!?p> 與許司卉道了別,粟粟又坐上了一搖一擺的馬車。
桑芫不想粟粟看出自己的情緒,硬找話題:“我竟不知你還認得許姑娘?!?p> 這位初來乍到的江南姑娘,連桑芫都只在澈王的宴會上見過一面,她也沒聽說粟粟有什么閨中密友,今日一遇,看起來兩人還甚是熟絡。
“阿姐可還記得那只我撿來的貓?”粟粟故作神秘。
桑芫腦子轉(zhuǎn)得很快,一下就猜中了:“是許姑娘丟的?”
“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