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不顧好,賺再多錢都是沒有用的。”黎俞嘆了一口氣,把顧裴軼眼前的冰美式撤掉。
空腹喝冰美式傷胃,每天空腹喝冰美式更傷胃。
“我在國外待了那么多年,已經(jīng)習慣了?!鳖櫯彷W的眼睛從未離開過電腦,手卻誠實地把咖啡杯拿回到自己面前。
“也對?!?p> 顧裴軼聽完這一句,覺得她語氣不對,回頭看時,她已經(jīng)走遠了。
大概是說到了國外,她又該不高興了。
可是整整七年,要怎么避開呢。
他皺著眉頭,把眼前的咖啡隨手倒在了盆栽里。
習慣是國外的,可他還是中國胃,根本習慣不了這些,可是一個人在國外久了,早飯早就不習慣吃了,咖啡既能充饑,又能提神,雖然說茶也有一樣的效果,不過明顯咖啡的效果更明顯。
他靜默地,合上了電腦。
自從那天回國,在高速上看見了黎俞,他這段時間就沒聚精凝神地工作過。
是一點也放不下。
黎俞擔任的是法律顧問,這段時間和同事們接洽也算順利,能力更是不用說。
她有學歷,有思維,也會溝通,追求者也多。下屬部門的那點事,他不是不知道,是懶得管,畢竟公司也沒規(guī)矩限制員工戀愛自由。
他沒讓姜鴻文去做工作,說黎俞跟他的關系。她的能力正兒八經(jīng)面試也能進來,而且他們的關系,對她來說也是個累贅。
除去私人感情,讓她過來顧氏也確實是一種歷練。她在原來的環(huán)境里,老板青睞她,還有助理,接的案子也都是那些拿手的,跳不出舒適圈里。他不會去習慣她,只會讓她養(yǎng)成自己的習慣。
顧裴軼捕捉不到任何細節(jié),證明她對自己有什么感情。
哪怕是厭惡也好。
他起身,走到客廳樓下,黎俞正悠閑地坐在沙發(fā)上看報紙。
“咖啡我已經(jīng)倒了。”他說。
黎俞沒看他:“倒了也是為你自己好,跟我有什么關系。”
他不知道她會這樣說,心跳不由得加速:“你別生氣了。”
她沒接話,顧裴軼于是也坐下,看著桌上的文件,是她最近在看的案子。
“顧總,有件事我想跟你說,”她輕輕放下報紙,恢復了往常為難的神色,“我可能要接一個案子?!?p> 顧裴軼好看的眉眼中帶著笑:“你是律師,接一個案子還要跟我說?”
“不是的,”她搖頭,“這個案子很特殊,我想你可能不會允許我接,不過,就算你不允許,我也會…”
“校園霸凌么?”他的眼睛已經(jīng)掃到了桌上的文件,“嗯,校園霸凌致死,學校坐視不管,是學生報的案。你說得對,我確實不會讓你接?!?p> 黎俞面色凝重,語氣加?。骸盀槭裁??”
“三天前發(fā)生的事情,媒體怕是比你到得更早。有媒體介入,就會很麻煩?!彼呀?jīng)瀏覽完了大概的內(nèi)容,將文件放回。
黎俞起身,繼續(xù)剛才的話:“所以我說,就算你不允許,我也會想辦法接的?!?p> 她的脾氣就是這樣,決定好做某件事,就不是詢問了,而是通知。
顧裴軼知道她的倔脾氣,沒想著阻攔,只是媒體確實難對付,完全就是擔心她的安全。
第二天早晨,顧裴軼破天荒地坐在了餐桌前,杯子里裝的也不冰美式,而是熱牛奶。
黎俞見到他的時候,眼神中有些錯愕。
“你是真的戒了?”她態(tài)度比昨天好了很多。
“沒辦法,我這人聽勸?!彼蛄艘豢跓崤D獭?p> 她不再糾結(jié)這事,而尋找著餐具。
“你記得多吃點,跟以前比真不是瘦了一點半點?!彼麑χ鴱N房的方向喊。
黎俞拿著餐具出來,白了他一眼:“你也好意思說我?”
顧裴軼不說話,繼續(xù)喝牛奶,這事他確實沒發(fā)言權。高中的時候身高180,體重卻只有120,工作之后又長高了些,也更累了,就更胖不起來了。
俞映玉見到他就說,他一點都不像爸爸,他爸爸又矮又壯實,他卻活脫脫像個竹竿子。現(xiàn)在好不容易重了一些,不過穿上衣服的樣子還是有些瘦削。
即使瘦得不成樣子,可是追隨者卻依然一大把,大概就是因為那張臉,因為繼承了母親的那點混血基因,又是一副吊兒郎當愛開玩笑的性格,特別討女孩子的歡心。
他對青春的記憶大概是,名列前茅,樣樣優(yōu)秀,老師同學都青睞。
黎俞對十幾歲的記憶只有,痛。
身體和內(nèi)心上的痛。
她甚至覺得,顧裴軼不讓她接校園霸凌的案子,撇開公司不談,就是對這些事情無法感同身受,覺得不過爾爾,認為她一個精英律師,是要處理金融、產(chǎn)權那樣的大案子的。
他不知道的是,介于孩子與成年人之間這個年紀的人,留下的傷痛是一輩子的。他們有成年人的體力和謀略,確是孩童的心智。顧裴軼不知道,是因為他根本就沒經(jīng)歷過這些,也不會經(jīng)歷過。
別說是三中這樣的破爛高中,她當年讀的重點中學也是如此。如果三中管理不嚴,學生素質(zhì)又不好些,情況無法想象。
“黎俞,”他突然開口,嗓音嘶啞,大概是最近煙不離手的緣故,“做好人不是錯事,可是有些事情不能光講道理?!?p> “你不用勸我…”
“我沒勸你,”他笑起來,眉眼彎彎,“我勸得動你嗎?你這個人什么時候聽過勸?”
“我不想說世道以外的事情,”她用紙巾輕輕擦手,“我只知道,打人是不對的,就是很簡單的道理。我既然做了這個職業(yè),就只能用事實說話?!?p> 以及,我知道那些痛有多痛,即使讓我看見別人受這種痛苦,我也會痛得要死。
忘不了那些人計謀得逞的丑惡嘴臉,即使他們成績名列前茅,可是人在暴露弱點的時候,樣子大概都是一樣的。她記得天寧的12月已經(jīng)零下,記得學校水池里的水,凍得就像被截肢,也記得,課桌上每天都會抹了很多惡心的東西,自己的試卷也會經(jīng)常以各種“意外”不見,然后老師就會說:
“不見就不見了吧,反正你試卷上都是紅叉也看不了啊。”
正義不是正義,那一切的存在都沒有意義。
他們很清楚,她是顧家新來的“大小姐”,不過是說不上話那種,如果她沒有這層身份,頂多就被言語攻擊幾番,那段時間愈發(fā)恨父親,也恨不分青紅皂白就責怪她的母親,也恨顧裴軼,她知道這些和他沒關系,因為那種恨,大概就是嫉妒。
她懷念在初中的日子,懷念和朋友組樂隊,抱著一把吉他在臺上不看任何人眼色的日子。
聽說文珊退了學,和劉新杰也分道揚鑣,又找了一個新男朋友,兩人同居在一起。她后來回鎮(zhèn)上看見了文珊,她身邊又多了一群新的朋友,黎俞扭頭就走,再也沒有回去過。
后來…發(fā)生了許多事,她總算可以再次拿起吉他,隨意拿捏著那些和弦,也可以偶爾擺弄一下玩得不算很好的鋼琴,可是那些日子已經(jīng)一去不復返。
從母親帶了一個拖油瓶來顧家開始,許多事就不再純粹。
她很清楚,顧遠東難道不知道母親的目的嗎?當然知道,他們一個要錢,一個要人,顧遠東不差錢,俞映玉也愿意給自己的人。什么狗屁的再婚,他們沒有領證,俞映玉對顧遠東的眼神也不是妻子對丈夫的態(tài)度,她就是一副完全順從,服帖,任他擺弄的態(tài)度。顧遠東居心叵測,顧裴軼態(tài)度疏遠,畢業(yè)后的一天,他走到她的房間,什么話也沒有說,就是一個深沉的吻,她傻得以為他終于要和自己在一起了,第二天就坐上了英國的飛機,杳無音信。
然后,就是現(xiàn)在。
其實她覺得,那棟宅子再華麗,也只會給人一種陰森的恐怖,唯一讓它有點人間煙火氣的就是顧音的笑哭,還有彈琴的一堆錯音。顧音死了,那里就成了廢墟。
除了新接的案子,母親的事也要再查。黎俞思來想去,覺得只有一個人可以做到。
何方,傳媒大學畢業(yè),目前是記者。她高中三年的同班同學,為人還算不錯,會給還是墊底的黎俞講題,也會幫為她在班里說話,后來她和同學們和解,何方也是出了力的。黎俞不是喜歡欠人情的人,想到何方是因為他家境貧寒,早些年父親生病動手術,黎俞曾借給他一筆錢,她知道,雖然何方工資待遇不錯,不過那點錢維護一家人的開支還是不夠,所以何方手頭緊的時候,她都有過幫助,才會想到他。
她靜靜站在飄窗前,聽著寂靜的周圍只發(fā)散著電話的滴滴聲,她對這件事是沒底的。
“喂,黎俞,怎么了?”
她想了想開口:“何方,有件事我想麻煩你調(diào)查一下,可以嗎?”
“調(diào)查個事,不用這么客氣,你都幫我多少忙了?!?p> 這是決定幫了,她一氣呵成:“七年前的豪門車禍案,你一定知道吧?我現(xiàn)在向你坦白,車禍中唯一的死者是我媽媽。現(xiàn)在我懷疑,這件案子有蹊蹺,所以就找到了你。”
黎俞心里很沒底。她想,這件事情的漏洞一定不止她一個人發(fā)現(xiàn)了,當年這么多媒體,都是一樣的口徑,都是因為不想動了顧家的利益,現(xiàn)在何方也很可能為此拒絕。就算拒絕,她也沒什么好說的,顧遠東倒臺,不過瘦死駱駝比馬壯,而且他還有個兒子,再不和,也是親兒子,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誰動了這件事,影響了顧家的利益,對付一個媒體還不簡單。
“唉,我當然知道,我當時也覺得當年的報道很倉促,不過搜集證據(jù)到一半的時候,上級就以辭退威脅我,不允許我繼續(xù),我的情況你也是知道,之后就不敢搜集了?!?p> 黎俞內(nèi)心充滿了無助:“好,既然這樣,你就當這通電話從來沒打過。”
“我話還沒說完呢,你怎么還是這么急?”何方那邊有翻書的聲音,“光明正大查不了,我還是有點辦法的。我知道,那個顧遠東是你繼父,你以前過得那么不好,他的原因占八成,他的負面消息是成堆成堆的,但是因為他的身份,沒人動得了他?!?p> 黎俞點頭:“那是當然,不然我也不會找你了。證據(jù)確鑿之后,記得全部交給我,留在你那對你來說都是危險?!?p> “這點忙算什么,要不是你資助我,我爸的手術都是個問題呢,我跟你說,他現(xiàn)在身體可好了,天天去跳舞呢?!?p> 黎俞忍不住笑了,何方當了記者之后,能說會道了很多。
“好,還有一件事,三中的案子,你方便透露嗎?”
何方倒是不忌諱:“好,那我說了,簡而言之,就是一個女學生帶頭校園霸凌,這個女孩子叫胡玲玲,家里很有背景,所以學校也不敢報警,而且對他們言聽計從,報警的是胡玲玲的好朋友,江秋硯,她現(xiàn)在也不知下落。沒有一家媒體敢采訪,也沒有律師敢接案子,就跟當年的顧家一樣,已經(jīng)被資本控制了。怎么,你要接?”
黎俞沒有說話。原來,顧裴軼的擔憂是很合理的。
“我想有件事你需要知道,胡玲玲的姐姐叫胡依然,這個名字你一定不陌生?!?p> 胡依然…
她怎么會不記得,被甜棗齁得掉牙的時候,第一個給自己巴掌的人。
“我接?!崩栌岽_定了方向,轉(zhuǎn)而繼續(xù)說:“謝謝你,改天請你吃飯。”
槐序長離
第九章真的寫出來了,只不過是拿筆記本在學校手寫的,然后這個周末忘記把筆記本帶回來了,就先寫第十章了,反正發(fā)出去的順序應該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