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年卡
徐福微微挺了挺身子,舉起兩手在一邊輕拍了兩下。一排模樣俊俏的小丫鬟魚貫而入,手里端著漆金的臉盆、細絲絨的毛巾、漱口用的皂角粉。
胡海仰躺在床上,愜意的翹著二郎腿,雙手壓在腦后,動都不動一下,任由丫鬟們擺弄著自己,洗洗漱漱。
三下五除二收拾停當,徐福擺了擺手,丫鬟們退下。幾個收拾的緊趁利落的下人端著吃食就走了進來,荷葉酥、龍須脆餅、鱖魚稠羹、酸麻筍小菜,還有一碗牛初乳。
胡海啊的張開嘴。
徐福就像伺候偏癱病人一下,一勺一勺的往胡海嘴里送著。
胡海咂咂嘴,示意吃飽了。
徐福擺了擺手,下人們陸陸續(xù)續(xù)退了出去,房門被輕輕掩上。
胡海在床上嘬著牙縫上的殘羹,心里樂開了花。
以前最大的夢想就是,有一天沒來由的被人毒打一頓,然后常年臥床不起,吃喝不愁。如今竟然連頓打都沒挨,就過上了夢寐以求的日子,開心啊。
“咦~你怎么還在這啊?”
胡??葱旄:蛟谠貨]走,就問了句。
徐福從懷里摸出來一份日程表。
“少爺,這是今日的行程表,您過目。”
胡海很是詫異,老子就是不想卷才過來的,您竟然給我弄個日程表,是不是還要在月底做kpi考核???心里想著,不耐煩的就扯了過來,粗略看了一眼差點笑出聲來。
這特么什么鬼?。?p> 巳時城南曲水流觴會,午時菁華園泡澡避暑,未時、申時銀鉤賭坊賽寶,酉時肖江南酒樓會友,戌時羞花閣聽曲賞美人(年卡,可留宿)。
日程表的末尾還有朱批的備注——如無意外、日復一日。
胡海打量下正主留下的這幅小身板,日復一日,難怪如此單薄。
“少爺,是否照舊?”
徐福試探著問了一句。
“免了,全都免了,本少爺哪有那精力。”
胡海直接就把日程給否了,他打心底里拒絕這種饕餮放縱的生活,倒不是他的道德覺悟高,勢要與賭毒不共戴天,而是他骨子里面就是個嫌麻煩得人,能舒舒服服的躺著為什么要站著?
“好……好的,少爺。”
眼見張三少爺一反常態(tài),徐福有些吃不準他的心思,略有遲疑的答應了一句,就要退出去。
“這個……”
胡海的手在日程表上,括弧、年卡的位置摩挲著。
“這卡挺貴的吧?”
“是的,少爺?!?p> “是……不能退的吧?”
“那是自然。”
“哎呀~這可就浪費了……要不就保留吧。”
胡海的語氣游移不定,像在征詢徐福的意見。
“少爺,您做主?!?p> “那就越大越好?!?p> “放心,馬上安排?!?p> “我打個盹兒,補充下精力,天黑再來喊我吧?!?p> 徐福應了聲,就退了出去。
房間內只剩下胡海一人,可他一想到馬上就要去打開新世界的大門了,就輾轉反側的睡不著,平日心寬體胖的他,竟然第一次嘗到了失眠的滋味。
沒有電腦,也沒有手機,百無聊賴的他開始去翻正主的記憶,想看看張三這廝的生平究竟低俗到什么地步。
姓名,張三。
生于混元大陸東土,光武帝國,時年27歲。
張三前面還有兩個姐姐,屬于其父張弢的老來子,秉持賤名好養(yǎng)活的古訓,給他取名張三。
張弢早年,師從道門龍虎山一支,后道心動搖,就主動還俗,靠著江淮一帶漁鹽之利起家,家資巨富,是江陵城數一數二的富戶。
道門?還是修行世界啊。
但是張三零修為,單看一張日復一日的日程表,也知道他的時間管理很緊張,沒有富裕留給修行。
胡海倒也不氣餒,所謂修行也無非是求財求名的術,如今這兩樣自己都得的差不多了,自然沒甚用處,躺平混吃等死的人,要它沒卵用。
對,都是術。
胡海喜滋滋的捏起枕邊那本《道德經》,這才是道。
這十塊錢花的超值。
他把書小心的壓在枕頭下,畢竟是舊世界唯一的遺物。
就在這光景,外面突然吵嚷了起來。
胡海這人啊,除了怕麻煩、對絕大部分事情都提不起精神以外,還有兩個不大不小的缺點。其一是有個倔脾氣;其二是正事從不上心,反倒愛湊閑事的熱鬧。
胡海聽見外面打的熱火朝天,扯起藤木衣架上的寬袍大袖,胡亂的套在身上,就奔了出去。
張府的院子幾進幾出,大的沒邊,萬幸胡海這一方院中,有個兩人多高的微型假山,順勢攀上,上好的看熱鬧點,恰好看個滿眼。
一排排一道道連亙而起的屋脊上,張弢和夫人張李氏因為納妾的問題正在大打出手。
張弢仗著龍虎山的傳承,左手畫符,右手掐訣,身在紫氣氤氳中口念上清真言。
“承符受困-凝!”
四周的地氣被緩緩拘來,凝成一汪血黃色忘川之水,卷向張李氏。
張李氏一看老頭竟然敢動真格的,也是火往上竄。長袖一甩,和手印在前,連掐三訣,上清真言都不須念一句,憑空而下——崆峒鎮(zhèn)天手印。
火歸火,到底怕傷到老頭,手底撤下了八分力。饒是如此,仍然印到水消,拍張弢于院中。
矮小的張弢狼狽的爬起,腆著圓鼓鼓的肚子,跳著腳罵:“陰盛陽衰!陰盛陽衰!婆娘家管男人事,不當人!不當人!”
張府上下護院青壯七十,仆人、管事一百,暗處護衛(wèi)的各門豪杰十六,無一人敢上前相勸。
說到底,還是張李氏太強了,怕殃及池魚。
張弢只是一個龍虎山下山道士,入境、凝識、通玄、洞真,只修到凝識。張李氏可是實打實的崆峒嫡傳,伸手一摸就是洞真的天花板,當年若不是被張弢幾句花言巧語騙下山,如今定可做一方山頭的上真。
見此情形,別人不管,看熱鬧的胡??刹荒懿还?,畢竟頂了張三的包。
“活爹誒,可別罵了,快服個軟,沒看都沒人攔嘛,一會兒老太太真急了眼,你可咋辦。”
張弢還真怕那樣,氣的哆哆嗦嗦的指著屋脊上的張李氏,半天沒憋出來一句話。憤恨的甩開袖子,背著手回了正堂。
胡海又在假山上和了半天稀泥,好歹算是也把張李氏勸了下來。
正堂。
張弢,張李氏并排而坐,中間隔著一張桌子。
“手把漕運的老周,側室二,小妾九,人家正妻說什么了?一大家人其樂融融的。到我這可好,莫說側室,納個妾都不行,管的也太寬了吧!”
張李氏氣的一揚手,桌角直接崩的粉碎。
胡海一看又要動手,趕忙來勸。
“爸爸誒,不是我說您。您看我娘,駐顏有術,仍是十八的容貌,您去哪淘換的小妾能有這風姿?您這年紀納妾無非圖個視覺體驗,現成的珠玉就在眼前,您非得去撿瓦泥,您這不是吃飽了撐的嘛?”
這話說給張李氏聽得,雖然略有浮夸,但是張李氏一身道家修為在身,外加保養(yǎng)極好,確實只有三十歲上下的樣貌。
胡??磸埨钍暇徍土耍娃D過話來勸張弢。
“爸爸誒,您這兒女雙全的,還要納妾,萬一有個一兒半女的,我和我兩個姐姐往哪放???”
張弢也不看張李氏,只梗著脖子在那犟嘴。
“妾室,庶出。我這不也是看你沒有持家的心思嘛,就想著趁身體還行,再要個兒子,好歹給你幫襯下,打個下手?!?p> “要你麻辣隔壁,當年這一個寶貝兒子要的多費勁忘了嗎?”
“我那是被生意分了心血!”
“分了多少心血?自己幾斤幾兩沒點數?”
胡海在一旁趕忙兩頭苦勸,好說歹說,勸了個從長計議。
一下午的時間,全花在嘴皮子上了,眼看天就快黑了,胡海的心里還在惦記著年卡的事情。就趕緊勸二老去后堂休息休息。
張弢甩袖走了,臨走扔下一句。
“別再出去浪了,把心思用在正業(yè)上,這么大的家業(yè),你要是撐不起來,納妾的事情,誰勸也不管用?!?p> 張李氏也撫著胡海的后背,老太婆一樣嘮嘮叨叨的勸著,雖然樣貌年輕,但是內里的衰老還是能從言談舉止中看得見的。
胡海也沒回應,他本就怕麻煩,不出去浪,這不難,運作這么大一份產業(yè),他實在不想接。
張李氏嘆著氣也走了。
胡海長出一口氣,心里突然感覺,這怎么像是一場勸浪子回頭的苦肉計。
“少爺,現在走嗎?”
徐福見正堂上的家庭會議結束了,急忙跑來問胡海。
“都準備好了嗎?”
“放心,都安排好了!”
那還不快點走!胡海一馬當先的往正門跑。眼瞅新世界的大門將徐徐打開,正門卻咣當一下被撞開了。
一隊人像火燒屁股一樣闖了進來,十幾個看門的家丁根本攔擋不住。
“各位,莫闖呀!容我等通秉一聲!”
“還通什么秉呀!”
“天都快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