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羽二人跟著老鼠來到樹林入口，頓時皺起眉頭。
林中傳出一道夜梟般的哭聲，令人渾身直發(fā)毛。
高華將老鼠收回腰囊，皺眉道：“定是這聲音讓灰球不舒服，聽起來像是陳老丈的聲音！”
李羽道：“進(jìn)去瞧瞧吧！”
進(jìn)了樹林，月光灑下，只見一棵大樹前，陳老頭一邊砍著樹，一邊唱著歌，淚水從昏黃的老眼不住流淌著。
聽到二人的腳步聲，他擦了擦眼睛，笑道：“兩位還沒歇息嗎？是老漢的聲音吵到你們了吧？”
高華慢慢走了過去，柔聲道：“老丈，您是有什么傷心事嗎，不妨說給我們兩個聽聽吧？”
李羽還是第一次見她這般溫柔的表情。
陳老頭也愣了一下，苦笑道：“好姑娘，老頭的事聽了只會讓你們不自在，歇息去吧！”
高華不知觸動了什么往事，低下頭道：“傷心的事憋在心里，自會越加難受，說出來就好了！”
陳老頭怔怔凝視了高華一會，忽然靠著樹坐下，說道：“我非哭自己，而是哭我那可憐的兄弟?！?p> 高華走到陳老頭身邊，就著草地坐下，也不避臟。李羽則佇立在她身后。
陳老頭接著道：“我是個沒作為的人，沉溺于奇淫技巧之事，三十多歲，依然一事無成。婆姨帶著孩子跟人跑了，幸得兄弟收留，方能度日?！?p> “我那兄弟是個天生的善人，平日與人紅臉都少，急危救困，著實幫了不少人。不想老天沒眼，我那侄子半點沒繼承到他品性，脾氣乖張，還好龍陽男風(fēng)?！?p> 高華臉頰微紅，暗啐了一口。
陳老頭又道：“這也是前世冤孽，有一日，我那侄子突然開了竅，撞見個青樓女子，一眼便看上那女子，決意買來作妾！”
“我那兄弟只盼能傳宗接代，也顧不得女方身份，滿口應(yīng)承下來。誰曉那女子在青樓牌頭頗響，鴇子不肯放人，開出天價。”
“我兄弟唯恐此事成不了，侄子又轉(zhuǎn)頭與男人廝混。于是四處借錢，還將二十年心血守出來的店子給賣了，總算湊足了錢！”
“鴇子收了錢，原定三日后偷偷接過府。誰料那鴇子貪財，故意漏出風(fēng)聲。那女子頗有幾個熟客，平日都轉(zhuǎn)過為她贖身的腦筋，只是顧著家里人?！?p> “得知女子要被贖身，都開始爭搶為那女子贖身，鴇子抬出規(guī)矩，價高者得。其中一個姓錢的公子，最是揮金如土之人，用數(shù)倍于我侄子的錢，奮退了其他對手，當(dāng)日便將那女子拖走了！”
“我侄子得知后，便跑去找錢公子理論。錢公子豈是肯讓人的，命手下人將我侄子好打一頓，抬回家后順不過這口氣，慪死了?！?p> 高華怒道：“好沒王法的事！后來呢？你們報官沒有？官府有沒有秉公處置？”
陳老頭冷笑：“我兄弟自然不肯罷休，跑去衙門里告狀，開始還算順利，把錢小兒下了獄。沒過幾天，黑白顛倒，錢小兒被放，我兄弟死在獄中，家產(chǎn)也被抄了！”
李羽暗嘆一口氣，看到陳老頭在這里哭泣，就猜到結(jié)果不會太好。
高華怒道：“判官司的官員是誰？你把他名字告訴我？”
陳老頭默然半晌，嘆道：“老漢已經(jīng)看清了，這都是命！世道就是如此，活一天算一天吧！”
高華急道：“你不想為你兄弟報仇嗎？讓錢家還有那狗官逍遙法外，豈不是太便宜他們了？”
陳老頭站起身，把地上的斧頭撿了起來，淡淡道：“報了仇我兄弟也回不來，再說，我也馬上要下去陪他了，還講究那些做甚么？”
高華再向他說話，老頭徹底不搭理人了，只顧默默砍樹。
兩人回到大廳，各自陷入自己的心事中，好半晌沒有說一句話。
許久后，高華抬起頭道：“這件事只要去朔州城打聽就清楚了，我想替陳老丈討回公道！”
李羽遲疑了一下，道：“你覺不覺得……”
“什么？”
“如果殺死馬康的不是阿維葉，那就只有一個人有嫌疑?！?p> 高華萬沒料他要說的是這個，面帶怒色道：“你懷疑陳老丈？”
李羽承認(rèn)：“是的，之前我就隱有懷疑，只是想不到他動機(jī)。剛才聽了他的故事后，動機(jī)也充足了！”
高華急道：“你忘了馬康受箭的方向了嗎？只可能是從外窗射的呀！”
“你還記不記得，那名突厥人被他射死之前，做了什么？”
高華怔了怔，道：“不就留了面旗子嗎？”
“他射出旗子時，是不是轉(zhuǎn)了個身？”
“你懷疑馬康被殺時，也轉(zhuǎn)了身，所以中箭部位朝向了外面？”
李羽點了點頭：“你不覺得有這個可能嗎？”
高華咬牙道：“那他為何轉(zhuǎn)身？陳老丈怎么讓他轉(zhuǎn)身的？”
“這一點我也有了一個猜想。”
“什么猜想？”
李羽一攤手，道：“我現(xiàn)在缺乏證據(jù)支持這個猜想，等我找到證據(jù)后，再告訴你吧?！?p> 高華轉(zhuǎn)開頭道：“我不同意你的看法，陳老丈與馬康無冤無仇，怎會殺他？”
李羽嘆了口氣，道：“你忘了孫讓收到的紙條嗎？”
高華吃驚道：“你是說，他想殺的是孫讓？這更不可能了，他為何要?dú)O讓？”
“正是因為陳老丈沒有殺孫讓的動機(jī)，所以我一開始沒朝這個方向想。但聽了剛才的故事，你不覺得孫讓很可能就是陳老丈的仇人嗎！”
“怎么會！害死他兄弟一家人的是錢家人??！”
“你忘了孫讓是做甚么的了？”
“商人啊！”
“商人最大的特點不就是錢嗎？陳老丈怕我們聯(lián)想到孫讓，當(dāng)然要用一個假名！”
高華默然半晌，道：“這都只是你的猜測！”
李羽點了點頭：“是的，我目前沒有任何證據(jù)?！?p> 高華站起身道：“夜了，我要去替王韞秀的班了?！蹦瘶翘菘谧呷?。
……
次日清晨，李羽迷迷糊糊的從桌子上坐起身，向床邊看去。
床上只躺著王韞秀一人，高華昨晚接替王韞秀的班，整晚監(jiān)視著斗篷男。
他起身的動作吵醒了王韞秀，后者起了身，與他一起出了屋子，在環(huán)廊拐角找到了高華。
“你要不要去休息下？”李羽歉然道，自己一個大男人讓兩個女子盯夜哨，實在過意不去。
高華搖了搖頭，一臉鄭重的對李羽道：“昨夜，我想了一晚上，也許你的猜測是對的！”
王韞秀奇道：“甚么猜測？”
高華遂將李羽昨晚猜測的情況說了。
王韞秀點了點頭，道：“案子的事情我?guī)筒簧厦Γ贿^我也覺得有這個可能?！?p> 頓了頓，望著斗篷男的屋子，道：“昨夜有動靜沒？”
高華道：“我每隔一刻鐘就會去兩人屋外檢查一次。孫讓沒甚么動靜，不過穿斗篷的家伙，子時左右，出來過一次，到一樓去了！”
“你沒跟過去嗎？他有可能通過孫讓窗戶潛進(jìn)去呀！孫讓沒出事吧？”王韞秀十分焦急，連連發(fā)問。
高華笑道：“孫讓用木柜堵住窗戶，那小子進(jìn)不去！我怕他用調(diào)虎離山之計，所以沒動。他離開后，我一直守在孫讓窗邊！半小時后，那家伙就回屋了?！?p> 就在幾人說話時，孫讓推門而出，經(jīng)過三人時重重“哼”了一聲，朝一樓大廳去了。
王韞秀道：“我去保護(hù)他?！备x開了。
高華朝李羽道：“你準(zhǔn)備怎么解決陳老丈的事？他如果要?dú)O讓，肯定還會出手！”
李羽道：“我等會再去藏刀室檢查一下吧，看能不能找到證據(jù)！”
高華道：“我等會和你一起去。咱們先下去吃早膳，我快餓死了！”
來到一層，除了李光弼和芥川守助外，眾人都在用早膳。用飯時，李光弼和芥川守助也相繼下來。
飯后，茗玉給每人上了茶。
別人都直接拿著吃，孫讓卻叫道：“我說茗玉，我都來幾次了，你怎么還不知道我口味？趕緊拿糖過來！”
艾琳驚奇道：“你們唐人喝茶還要給糖嗎？”
郭公子沒好氣道：“一般人誰會給糖？別理這怪胎！”
茗玉去廚屋拿糖過來，孫讓舀了半勺，攪勻。
就在這時，斗篷男驚呼一聲，道：“你們快看，庫房的鎖被人劈開了！”
眾人齊齊看去，鎖果真斷開了。
艾琳快步來到門前，將門推開，臉色微變，道：“阿維葉被人殺死了！”
李羽來到門前，只見阿維葉胸口多了道致命傷口，地上鮮血已干，人已經(jīng)死透了。
對于阿維葉的死，眾人反應(yīng)都很平靜。
畢竟堡中想殺他的人很多，甚至沒人多問一句是誰殺了他。
曹蓋文和陳老丈一起將阿維葉抬出去，直接扔到峰底，然后回到大廳，向眾人道：“繼續(xù)開始棋會吧！”
孫讓正喝著茶，忽然叫道：“老曹，你們家的糖放壞了，怎么一點甜味都沒有！”
李羽微微一愣。
便在這時，王韞秀走了過來，附耳道：“剛才穿斗篷的趁你們注意力被庫房吸引時，和孫讓換了杯茶。我又趁他不注意，用我的茶和孫讓換了?！?p> 李羽點了點頭，暗暗琢磨：“昨夜斗篷男下樓，應(yīng)該就是為了殺阿維葉！再利用他的死吸引眾人注意，趁機(jī)毒殺孫讓?！?p> 向斗篷男看去，他雖然自顧喝著茶，卻時不時向?qū)O讓瞟一眼，顯然在期待著對方被毒死。
曹蓋文道：“李公子，李將軍，你們可以繼續(xù)那局棋了?！?p> 李羽眉頭一皺，他只想再去藏刀室、或者陳老丈的屋子里尋找線索，不想把時間浪費(fèi)在棋局上。
正要拒絕時，向教授忽然發(fā)了一句話。
“小李，此人費(fèi)盡心思促成這場棋會，定有目的，只有將棋會進(jìn)行到底，才能知道他的圖謀?！?p> 小明愛大明：“我看您老就是想下棋吧！”
八戒哥哥：“我同意向老的意見，這個曹蓋文不簡單，他一定在盤算著甚么?！?p> 李羽見二人都這么說，便答應(yīng)下來，走到棋局旁，準(zhǔn)備繼續(xù)和李光弼對弈。
就在這時，斗篷男猛地站起身，朝大門方向走去。
郭公子問：“你去哪？”
“茅房！”斗篷男頭也不回道。
王韞秀立刻跟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