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光的照耀下,林行專注地揉搓手上的泥巴。他講泥巴揉搓成一條條長條,然后一圈圈摞起來。當然,他也有注意用石片在下方切出一個口子,用以填放柴火。
安文抱著胳膊看著林行的臉龐,情緒有些失落。她和林行的外套都濕透了,如今已經擰干,皺皺巴巴地掛著火堆旁邊烘干著。
林行是真的沒什么想法。
每當想到這里,她偏偏就順便想起了林行的那句補救的話“在我心里,你是很有魅力的”,然后她就會歪一點頭看一眼現在正在忙碌的林行。
糟心。
堵得慌。
林行感覺到安文的情緒,問道:“你在想什么?”
安文嘆了口氣,臉上掛滿憂愁,用恰到好處的擔心的語氣說:“我現在在想班級營地那里怎么樣了?”
說完之后,她將目光轉移到班級的營地方向:“也不知道姜文她們現在怎么樣了?”
林行沒有停下手中的活計,頭也不回地說:“現在的話誰知道呢?不過我猜測姜文她們現在就算處境還行,但是再過一段時間就要遭?!?p> 安文眨了眨眼睛,回道:“因為她們是女生?”
林行點頭:“歷史上的改革過程你總知道一些吧?從一個舊社會走向新社會的過程中,改革必可避免。而在這個過程中,動亂、血腥、極端、災禍都是不可避免的。其中,老人、女人、孩子、殘疾人都是頭號受害者?!?p> 他看著手中逐漸成型的爐子,嘆息道:“其實我們班級穿越過來之后所面臨的的處境是類似的:我們這個群體被強硬地從一種生存狀態(tài)推到另外一種生存狀態(tài),這中間必然需要有一個適應過程?!?p> “兩種轉換過于強硬和突然,所以適應過程必然會產生極端情緒。頭兩天雖然還沒有失控,但是你也看出一點苗頭了吧?他們這里沒有成年人,沒有社會限制他們,緊繃的情緒一旦失控誰知道會發(fā)生什么?”
安文回想前兩天同學的狀態(tài),從一開始有人興奮、有人好奇、有人擔心、有人恐懼害怕到大家回歸冷靜理性。她知道那是一種強迫性的冷靜:現實不容改變,他們必須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才有生存的機會。
但是這種冷靜也是神經緊繃的另一種體現,一旦冷靜沒有換來收獲,失望情緒就會擴大。但是理性卻會讓他們強迫自己冷靜,收斂失望,情緒的矛盾由此逐漸加深。這種緊繃的神經會失控爆發(fā),時間早晚的問題而已。
“但是,這種事情也要看個人性格,我不覺得所有人都會走極端。”
林行嗯了一聲,回道:“問題不是多少人走極端,而是當走極端的人出現之后,有多少人效仿跟隨。道德如果沒有法律和執(zhí)法機關擔保是無比脆弱的,就像一張紙一樣一撕就碎?!?p> “而且,在革命的時候有理想主義者、自由主義者、共和主義者發(fā)揮的空間,也有暴君、軍閥、強盜的發(fā)揮空間。那個班級營地也同樣如此:在那里將會有各式各樣的人激烈碰撞,就算有現代道德的影響,在這個過程中總會有幾個受害者誕生,但是最終的結局應該是分崩離析?!?p> 林行做完了火爐,現在只需要用柴火烘干應該差不多就可以用了。他拍了拍手,從火堆里撿拾幾根柴火放進新做好的爐子里。
“其實,比起性上可能存在的侵害,性命之危才是你那群朋友最需要考慮的事情?!?p> 安文沉默不語。
“在這片叢林里,靠采集是遠遠獲得不了足夠的食物的,狩獵小型動物也是如此,唯有狩獵大型動物才是出路!”
“但是大型動物沒那么好狩獵的,我的那群同班同學只是一群年輕人,機敏比不上動物、力量上也比不過,做工具吧手藝差很多,耐力上也沒開發(fā)出來,唯有陷阱是一條可能的出路?!?p> “但是,陷阱搭建本身也需要技巧,對老獵人來說簡單,但是對那群新手都不算的人來說就很容易犯錯了,不過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能中獎?!?p> 林行摸了摸烘烤著的衣服,把靠近火堆里面的兩件短袖拿出來,遞給了安文:“喏,短袖已經可以穿了,褲子還要等一會兒?!?p> 兩人套上短袖之后林行一屁股坐在安文身邊,繼續(xù)道:“如果運氣好,他們能夠獵到大型動物,那么你的朋友們就要擔心性上的侵犯了;如果運氣不好,那么你的朋友們就要擔心性命之危了?!?p> “歷史上災荒年間最先被吃掉的總是老人孩子和女人。這里的叢林里雖然大型動物應該不少,但是大型動物當中狩獵難度最低的,其實就是我們這批學生了?!?p> 安文情緒低落,她將腦袋埋進胳膊之間,迷茫地喃喃著:“為什么我們會落到這種境地?”
“誰知道呢?”
林行正想去看看火爐的情況的時候,突然聽到營地周圍響起一陣沙沙的響聲,他一下子警覺起來。
林行拍了拍安文,迅速從火堆里抽出兩支火把,遞給了安文一支。安文也被嚇到了,兩人舉著火把全神貫注地盯著陰影處。
一個巨大的輪廓逐漸浮現出來,林行和安文兩人神經瞬間繃到了頂點,一動也不敢動,大腦一片空白。
那是一頭大黑熊,胸口有著白色月牙毛發(fā),四肢著地的時候有1米5高。它既不吼叫面色也不兇狠,慢悠悠地走到營地邊上。
它瞅了一眼林行和安遠,又瞅了瞅地上的火堆,然后就沉默下來。
林行和安遠完全不知道該怎么做,這樣的危機他們兩個都是第一次體驗。此時,他們兩個大腦都宕機了,只能和黑熊對視著。
大黑熊倒是頗為放松,它試探性地向前走了一步,但很快就退回去了。接著,它就像老領導視察一樣繞著火堆小踱了幾步子,神態(tài)淡定。
許是覺得這樣沒意思了,它索性站起來,朝著安文和林行吼了兩嗓子,頗有老領導訓斥下屬的風范,然后它就站著等安文和林行的反應。結果自然是沒反應......
黑熊重新四肢著地,和林行、安文對視著。這種詭異的氛圍持續(xù)了十幾秒之后,黑熊終于是不期待什么了,它就像視察完畢的老領導一樣悠閑地轉過身子離開了。走的時候步子穩(wěn)當,不急也不緩。
一直等到黑熊離開了20多秒之后,安文和林行才長舒了一口氣。
“這里果然有掠食動物。”
安文放松下來。剛剛的過程對她來說確實是不小的驚嚇,但是事情過去了,她反而能夠樂觀處之。
她對于這片叢林有掠食動物早有心理準備。此次經歷雖然驚嚇不小,但是也有幾個收獲:第一,火焰是非常有效的防護;第二,這附近的捕食者之一露面了,他們也就不至于一無所知。已知總是比未知好的;第三,這里的動物果然都是不怕人的。
“我們今后出去最好兩人一起,身上還要帶一些武器才行?!?p> 安文望著黑熊離開的方向,如此建議。
“嗯?!?p> 聽到林行的應聲,安文愣了一下,這語氣僵硬,有些不正常。她側頭看了一眼林行,發(fā)現他的臉色不太好。
是還沒緩過來?
安文準備安慰兩聲,卻突然注意到林行面色上的一些細節(jié):他雖然臉色有些白,但是眉頭緊皺、嘴唇緊繃,雙瞳里透露的情緒更像是憤恨?
沒錯,林行此時雖然還帶有一些剛剛時間刺激的殘余影響,但他心緒不佳的最主要原因還是憤恨:針對自己的憤恨。
一直以來,林行都是看不起班級里的其他人的,覺得他們隨大流、得過且過,日子過得茫無目的。就算是成績上比他優(yōu)越的兩個人穿越到這個世界之后,他迅速判定了班級營地前途無望,拉著安文賭一次遠行。但是這種“理性選擇”的背后不見得沒有這種鄙視情緒影響。
他一次次理性思考、判斷局勢,該冒險冒險,計劃做的有條不紊,似乎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之中。但是今天,一只黑熊什么都沒做,就過來溜了一圈,他的大腦就斷片了。什么冷靜思考,什么判斷局勢統(tǒng)統(tǒng)不見蹤影!他除了在黑熊出現之前準備好火把之外,其他任何防御性的動作都沒有!
這是恥辱!
這仿佛是對他之前看不起他人的態(tài)度的巨大嘲諷:在真正的危機面前,他和他看不起的那群人沒什么兩樣!甚至還可能有所不如!
林行又羞又愧,憤恨不已。但是他畢竟還是他,很快就調整好情緒重新冷靜下來。沒有人能夠計劃所有事,生活中總有突然而至的危險。他下定決心:下次再面對危機時,起碼不能毫無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