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劍之談
福原越后臉上的顏色劇烈的變化著。
若是以前，他會一點也不猶豫的豪言愿為理想慷慨赴死。但被泰平挾持來到京都，眼看命不久矣，他才知道“活著”是多么的可貴。
“對不起！”也許是真心悔過，也許是為了活命的企求，福原越后低下了曾經(jīng)高傲的頭顱。
泰平卻沒有憐憫：“你現(xiàn)在需要的不是道歉，而是贖罪！”
福原越后臉色變的煞白。
木下先生不知道內(nèi)情，只是看福原越后一把年紀，卻被泰平訓斥，便好心勸道：“小子，干嘛對他不依不饒的，有什么不能好好說嗎？”說完又奇怪問道：“這人是誰啊？”
泰平掃了眾人一眼，平淡的說出了答案：“這人叫福原越后，是長州藩的家老之一，京都大火，便是他設(shè)計策劃的！”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
原本吃著饅頭有說有笑的眾人如同被施了定身術(shù)，一個個呆立在那里，連手中的饅頭落地，都毫無知覺。
直到木下先生猛的暴起，雙目赤紅，大叫一聲：“狗賊，納命來！”
然后無數(shù)聲音同時響起。
“狗賊，納命來！”
善良的人瞬間就變成了惡鬼。
他們雖然身體殘疾，雖然好幾日沒吃過飽飯，但這一刻，卻散發(fā)著令人膽寒的氣勢，如百練之軍般的沖了過來！
福原越后的褲襠滴答答的濕了一片，這并非殺氣，而是明知殺不死，也要撕下一片肉的瘋狂！
這真的是那群逆來順受的賤民嗎？
他們不是只要一聲呼喝，就會乖乖的跪在地上嗎？
為什么現(xiàn)在會像餓狼一般？
我，要死在這里了嗎？
福原越后充滿了絕望，卻不想一個身影擋在了自己身前。
是泰平。
“小子，你讓開！”木下先生咬著牙說。
泰平搖搖頭，看著眾人：“你們信我嗎？”
“你要做什么？”
“他會死，但不是現(xiàn)在！”
木下先生的眼神發(fā)紅，狠狠問道：“你要護著他？”
“不，我不會護著他。”泰平答道：“但他現(xiàn)在還不能死！”
“那不還是要護著他??！”人群中一人大叫。
“你們，信我嗎？”泰平?jīng)]有辯駁，仍是這一句。
眾人群情激奮，叫嚷不止。
山下先生卻突然大喝一聲：“都閉嘴！”
現(xiàn)場再一次安靜下來。
山下先生看著泰平，鄭重的說道：“我們信你！若是你還不值得信任，這天下便無人可信！”
泰平掃了一眼眾人，得到了同樣的答復。
他笑了。
他一揮手說道：“跟上來，今天還很長呢！”
他走在隊伍的最前面，牽著宗次郎的小手，旁邊是神色忐忑的福原越后。
身后，則是百姓。
初始的人并不多，但京都大火的罪魁禍首被抓來京都的消息如帶了翅膀，瞬間傳遍了大街小巷。
人們從四面八方涌來，越聚越多，緊緊的跟隨者前方那個朗月般的身影。
隊伍已經(jīng)形成！
游行便開始了！
在十九世紀的幕末，天皇腳下的京都。
人民的力量，第一次展現(xiàn)于眾人的面前！
無法可擋！
……
……
如果整個京都的民眾都走上街頭，會是什么樣？
跟祇園祭一般？
事實并非如此，祈園祭雖然熱鬧，卻總有人因各種原因沒有出現(xiàn)，或許是工作，或許是其他。
為了生活，很多人放棄了玩樂。
但現(xiàn)在不同，就算不是大火的直接受害者，也許會有親朋好友葬身火海，也許會有工作場所毀于一旦，也許會有充滿回憶與美好的地方化為灰燼。
再不濟，大火之后昂貴的物價，也讓所有人都苦不堪言。
活下去，真的很累！
他們想要傾訴，但無人傾聽。
如今京都大火的策劃者被押送進京，就像是一根導火索，讓所有人都扔下手頭的活計，媽媽領(lǐng)著子女，兒子攙著父母，紛紛走上街頭，加入隊伍！
即使后面的人已經(jīng)看不到前面領(lǐng)頭的那個身影，但他們還是匯聚在一起，跟著隊伍緩緩前行，走過一個又一個被大火焚盡的場所。
有住宅，有商戶，有寺廟……每經(jīng)歷一個，前方的少年都會講述這里曾經(jīng)的樣貌，所有人都靜靜的聽著，仿佛沉浸在過去美好的時光中。
在每一次結(jié)尾，少年都會問同樣的問題。
“放火之人，該不該殺？”
數(shù)以萬計的聲音同時發(fā)出吶喊。
“該殺！”
少年記在心里，向下一處目的地走去。
人們緊隨其后，仿佛是找到了主心骨。
這一刻，他們有了領(lǐng)袖，于是便有了力量，可以顛覆一切的力量！
讓高高在上的幕府，也感到害怕。
造反嗎？
要不要鎮(zhèn)壓？
年輕的將軍隨即苦笑。
京都中的軍隊不過千余人，游行的百姓卻有數(shù)萬人之多，該如何鎮(zhèn)壓？
這個時代并沒有以一敵百的武器，熱兵器還依舊原始。
無可奈何啊！
將軍大人從未想到，會被自己的子民逼入如此窘境。又或許，這些人從來就不屬于他！
一名侍從急匆匆的跑了進來，對他耳語一番，讓他的臉色又黑了幾分。
?；逝傻募一飩?，果然開始蠢蠢欲動了嗎？
他無奈的揉揉額角，更加不敢出動軍隊，而是讓他們牢牢守護著將軍府。
“讓新選組出面吧，也就他們還能抽調(diào)了。命令他們驅(qū)散人群，若是必要……”將軍大人停頓了一下，然后毫不留情的說道：“殺人也可！”
以保衛(wèi)京都為己任的新選組，全員出動，站在了泰平的對立面。
近藤勇，齋藤一，永倉新八，土方歲三等人，穿著繪有山紋的青色羽織，打著誠字旗，靜靜的站立在街道的中心，止住了隊伍前行的道路。
幕末的絕世劍客，幾乎半數(shù)在此。
但泰平只有一人。
“放棄吧，天夏君?！苯儆抡f道：“你不是我們的對手！”
泰平?jīng)]有反駁，若是一對一，他不懼任何人；一對二，他也能搶到一絲勝算；但一對三、一對四，若說還能獲勝，那便是大話。
但泰平想試試。
就像對木下先生說的那樣，不試試怎么知道。
他看了看身后的人群，仿佛獲得了力量。摘下腰間的葫蘆，灌下一口美酒，如同獲得了守護。
也許不會??？
他搖了搖頭，眼神變的凜冽。
不，是必須贏！
他對身后忐忑不安的人群說道：“稍等，我去去就回。”
在眾人擔心的目光中，天夏泰平走上前去。
近藤勇臉色難看，陰沉說道：“你這是在自尋死路！”
泰平笑了笑，緩緩抽出菊一文字：“勝負難料，不過看在總司的份上，我會手下留情！”
新選組眾人聞言一愣，變得猶豫，齋藤一這個平日里沉默寡言的人卻第一個開口：“天夏君，雖然我一直期望與你一決高下，但并非是眼下生死相搏的局面，你何必苦苦相逼呢？”
“苦苦相逼的可是你們，而不是我?！?p> 副長土方歲三也開口了：“你這樣做的意義何在？事情鬧大了對誰都沒有好處？”
“好處？那東西一開始就不存在！”
永倉新八又問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無它，討個公道而已！”
公道！
在人心！
討公道的泰平，便得了人心。
整個京都的百姓都站在他的身后，只要他一句話，就是沖擊皇宮御所也不在話下，更不論眼前新選組這區(qū)區(qū)二三十個劍客了。
讓他們放開手腳，又能殺幾個人？
現(xiàn)在的京都，沒人能阻止這樣的隊伍。
無數(shù)人夢寐已久的權(quán)利與力量，如今盡在他手！
但他并不打算使用。
他是一名劍客，從始至終都是。既不高貴，也不低賤，他沒有轉(zhuǎn)行的打算。
人民的力量或許強大，但并非他能掌控的，他也沒有掌控這一切的資格。
劍客嘛，總是要相信手中的劍才是！
所以泰平一人站了出來。
“來，拋下一切，用劍交談吧！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