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徐小山拖著沉重的身軀再次回到山門。
他的活還沒干完。
趙依依的靈丹讓他的傷勢在極短時間內(nèi)緩和了不少。
很痛,但也只是很痛!
寬大的竹掃帚沙沙地刮在巨大的青石臺階上,猶如陣陣悠揚的古老樂曲。
這是屬于徐小山自己的樂曲,很歡樂,很安寧。
天資差些不要緊,被打了也不要緊,趙依依走了也不要緊……那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心中的那口氣從未松過。
沙……沙……沙……
“喝!”
節(jié)奏突然被中斷。
徐小山閉著眼睛,掃帚舞動。
一會兒揚起,一會兒向前突刺,一會兒放下如掃地姿勢。
動作舒緩平穩(wěn),無論在哪個角度去看都能感覺到一種由內(nèi)而外的平靜。
枯葉飄零徘徊在掃帚竹枝椏末端,似乎有一股無形的“氣”在牽引,久久不愿落下。
“徐大哥又在練功了!”
下方,那少年雜役一臉享受的看著那道“練功”的身影。
不知為何,每次那位雜役界老前輩“練功”都會令他沉迷。
其實那是一套劍法,名叫“劍氣術(shù)”。
每個雜役都有,但每天會練這套劍術(shù)的只有徐小山。
也只有徐小山,十年如一日的練著這套十八宗公認無用的劍術(shù)。
徐小山一邊掃地一邊練劍,一直到太陽落山,屬于徐小山負責(zé)的區(qū)域竟也在這過程中打掃完了。
臨了,徐小山還站在臺階上認認真真,完完整整,十分艱難地打了一百遍“劍氣術(shù)”。
打完后,太陽已經(jīng)落山,天色終于暗了。
腰肋處還是很疼,看來即便是有趙依依給的靈丹,一時半會兒也好不了。
收工,回家!
徐小山扛著掃帚,轉(zhuǎn)身下山。
“徐大哥!”
“嗯?”
徐小山停下腳步朝下方望去。
“啊,小朱啊,怎么了?“
少年雜役一路小跑,來到徐小山面前時已經(jīng)滿頭大汗了。
“徐大哥,你……沒事吧?”
徐小山看著眼前這個皮膚還不算太黑的少年,臉上又浮現(xiàn)出一道溫和的笑容。
眼前的少年上山才不到一年,算是個新人,從他不太黑的皮膚就可以看出。
兩人干的都是掃山的差事,也算相熟。
“我沒事?。 毙煨∩綇堥_手,很輕松地說道。
“啊……那就好!”
少年雜役支支吾吾,嘴里似乎還藏著話。
“小朱,還有什么話?說嘛!”徐小山笑著道。
“啊……我……”少年撓了撓頭,偷偷瞄了面前的老大哥一眼。
道:“徐大哥,八月初一了!”
說完,少年像是看到了洪荒猛獸,轉(zhuǎn)身便落荒而逃了。
一邊逃一邊大叫,“大哥,是你上次跟我說到日子提醒你的,別怨我?。 ?p> 最后,整個山門就只有徐小山一個人孤零零站在臺階之上。
許久后,他自言自語道:“又快到日子了?。 ?p> 說完,扛著掃帚一瘸一拐地繼續(xù)朝山下走去,一路走一路還哼著小調(diào),悠閑極了。
山門之下,一條條小徑延綿群山之中。
小路兩旁,鱗次櫛比坐落著許許多多簡陋狹小的茅屋,許多茅屋前……也許是屋主人們的興致,都開辟了一方小小的院子。
院子里或是種些蔬菜,或是養(yǎng)些雞鴨,總之,頗有一番小意境。
徐小山來到屬于自己的小院前,打開那扇竹子編的籬笆門,放下掃帚,弓腰摸了摸迎面而來的狗頭,再直起身,面朝隔壁小院。
“嘿!老雜役,吃了沒?”
片刻后,另一邊也有了回應(yīng):
“吃了!還有,那條狗也在我這兒吃了!”
“嘿,死狗!”徐小山臉一黑,給了大嗷一耳瓜子。
“沒骨氣的東西!”
大嗷委屈嚎叫一聲,縮回了院落西北邊一堆柴火前的一塊磨劍石上。
“謝謝老雜役了啊!”
打完招呼,徐小山回到屋子就開始準備晚飯。
屋子里的陳設(shè)也極為簡單,一張床、一張木桌、一個灶臺、三五張木凳而已。
不久后,一縷炊煙將朦朧月色渲染的更加圣潔。
夜晚,是獨屬于徐小山自己的生活。
無人陪伴,甚至沒有養(yǎng)雞鴨鵝,但好在有狗。
一頓晚飯便是在一條狗的陪伴下吃完。
大嗷今天吃的很快,也許是白天做錯事的原因,徑直就趴回了柴火堆前的那塊磨劍石上了。
整個過程沒有叫喚一聲。
它總是喜歡趴在那塊石頭上。
吃完飯,忍著劇痛洗完澡后,徐小山爬到床上開始了一天當中最重要的事。
只見徐小山小心翼翼從枕頭底下摸出一本書,然后拿著書身體筆直地在床上盤坐下來。
借著屋內(nèi)微弱燭光,勉強能看清封面上的三個大字——劍氣決!
這便是無數(shù)人上十八宗甘愿做個雜役的原因。
每一位十八宗雜役都能得到這本名為“劍氣決”的仙道功法。
而之前在山門臺階練的劍術(shù)也是“劍氣決”中記載的劍術(shù)。
打開書,前面幾頁主要解釋修行的起源問題,以及如何運用手中功法跨入“第一境”的方法。
“傳說世界的中心有一個起源之界,起源之界內(nèi)有一座道山。世間的修行及修行的靈氣都來自那座道山,道山有十二階道梯,欲踏上修行路便必須感應(yīng)天地間的靈氣,順著靈氣去感悟傳說中的起源之界,以及那座道山,最后踏上道山上的道梯,方能正式開始修行。”
“也就是說,踏上道梯,就能成為凡人口中的——仙人?!?p> ……
書上的所有內(nèi)容徐小山早已倒背如流,無需多做準備,很快便沉寂在書上記載的修煉狀態(tài)中。
正式開始感應(yīng)靈氣。
這個過程沒有持續(xù)多久,不過數(shù)個呼吸,徐小山便感應(yīng)到天地間游離的絲絲無形的——靈氣。
于是徐小山繼續(xù)調(diào)整呼吸,慢慢的,那些絲絲縷縷的靈氣開始涌入他的體內(nèi)。
這個過程一共持續(xù)了大約三刻鐘。
模糊的意識中,徐小山再次看到了那個沒有邊際的世界。
那個世界是如此浩瀚,如此美麗,但又是如此的模糊,模糊到只能說她美麗和浩瀚。
徐小山也看到那座道山,看到了道山上的道梯。
“再進一步,踏上道梯就上了修行路!”
身體一陣劇痛傳來,那是經(jīng)脈撕裂的痛感。
徐小山眉頭緊皺,豆大汗珠從額頭上滲出、滾落,但他還是沒有放棄,意識繼續(xù)朝那座道山飛去。
汗水越來越多,直到徹底將衣衫浸濕,經(jīng)脈撕裂感越發(fā)清晰。
即使這種感覺徐小山承受了整整十年,但每次的感受卻還是那么清晰。
“快了,快了!”
道山越來越近,徐小山的內(nèi)心不免開始急迫。
八月初一……
八月十五。
八月十五!
耳邊不禁想起少年雜役的話,不禁想起即將到來的日子。
八月十五,是十八宗雜役入門考核的日子。
徐小山錯過了九年,今年他真不想再錯過。
然而不想錯過那就必須踏上道梯,就必須正式踏上修行路,必須成為一位真正的“第一境”修士。
第一境,就是道山的第一層臺階,那第一層臺階,徐小山踏了十年。
“噗!”
一口鮮血狂噴而出。
徐小山整個人無力地倒在床上,雙眼無神,
過了好一會兒,再次艱難起身。
摸了摸突然劇痛的腰肋,徐小山知道自己太急了。
傷勢還沒好就強行引氣入體,這必然導(dǎo)致這次的失敗。
可是……沒有受傷就能成功嗎?
十年前徐小山就能看見那座道山了,可直到現(xiàn)在都還是那個樣子。
總差一點,就那一點!
這便是天資,徐小山知道,只要自己能再堅持一刻鐘,那就一定能踏上那道梯。
可自己的身體卻承受不住那最后的一刻鐘。
這就是身體的局限,這就是——天資!
如若強行堅持,即便最后真的踏上了道梯,經(jīng)脈破碎之下最終也逃不了身死道消的下場。
“不急,大不了再試十年!”
徐小山眼神恢復(fù)平靜,平靜之下是一種可怕的堅韌。
可下一刻體內(nèi)又傳來一陣劇痛。
剛剛那一下引動了白天還未好全的傷勢,而且比之前更為嚴重了。
顫顫悠悠掏出趙依依給的小玉瓶,倒出一顆靈丹服下,體內(nèi)劇烈的疼痛立刻就緩解了不少。
看著手上的小玉瓶,徐小山又陷入了沉思。
他能如此修煉,多虧了這幾年趙依依給他的療傷靈丹。不然,他的經(jīng)脈早就毀了。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無法邁出那一步。
咯吱……
房門被打開,月光鋪撒在床上,照映出那張蒼白到近乎死寂的臉。
一條大狗跳上床,焦急的嗚咽著舔舐起徐小山嘴角血跡。
大嗷內(nèi)心很焦急,它覺得自己的主人已經(jīng)離死不遠了。
徐小山輕輕撫摸著大嗷的頭,內(nèi)心得到了些許慰藉,并不知道某條狗正咒他去死。
突然他感覺自己的褲腳一緊,低下頭一看,大嗷正咬著他的褲腳不斷的往外拉扯。
“怎么了?”
大嗷不會說話,只是不停將徐小山向外拉扯。
徐小山滿心疑惑,忍著痛起身,在大嗷的拉扯之下出了門。
“大嗷,到底干什么呢?”
大嗷不予理會,一直拉拉扯扯的將徐小山帶到院子西北的柴火堆前。
“嗚嗚嗚……汪!”
大嗷伸爪指向面前那方磨劍石不停叫喚。
徐小山歪著頭,瞇著眼睛。
“這磨劍石有什么奇怪的嗎?”
徐小山知道這塊黑不溜秋的石頭。
這石頭和普通石頭沒什么兩樣,他來之前就在這兒了。這石頭有一面很平整,像是被人用劍整整齊齊切割下來一般。
而且摸起來的感覺麻麻的粗粗的,所以徐小山認定這是塊磨劍用的磨劍石。
“汪!”
大嗷再次大叫一身聲,先是跑到磨劍石上躺下,然后又起身再次拉了拉徐小山的褲腳。
“你是說叫我躺上去?”
“汪!”
大嗷再次大叫一聲,點了點頭。
“難不成這石頭真有古怪?”
狗的感知向來比人要強很多,徐小山?jīng)Q定相信大嗷一次。
磨劍石不大不小,有三尺長,一尺多寬。
狗躺上去剛剛好,但人躺上去就難了。
最后也只有上半身能躺上去。
徐小山背部和腦袋都在磨劍石上,雙腳懸卻空落在地上。
這個姿勢頗有些羞恥,尤其還有一條狗在看著。
躺了半天……
“大嗷,你是不是騙我?”
徐小山欲想起身。
大嗷一直坐在旁邊,見后前肢躍起又將徐小山按壓下去。
“嗯?你干嘛?欠收拾是不是?”
徐小山氣的不輕,拼命掙扎起身,下定決心要收拾收拾身上的狗。
只是下一刻,徐小山只感覺腦袋一沉,眼前一花,身下磨劍石突然像是變成了一團棉花,又溫又暖。
“好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