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月當空,詭道行地,幽明域這些年來,卻從未想過要有所改變,實在是匪夷所思?!?p> 荒嶺村外十幾里的一處山巔,宗介月單膝束起,雙手撐在一塊巨石之上,直視著只得一物的天空,眼中的紅月明亮而又孤寂。
滿是對世界的嘲弄。
“不過很快,這種情況將會得到變化,這次任務以后,我不日將會突破至通天之境,謀求長老一職,這個世界,將會迎來...凈化?!?p> 他語氣輕微,但暗含堅定之意,尤其是說出凈化二字時,眼中有著別樣的執(zhí)念。
這些話,并不是自言自語,而是為了試探他背后的來客,他等待已久的客人。
宗介月將頭一偏,紅月從他眼中消失,目光所及之處躍然變?yōu)橐粋€渾身沾滿鮮血的青年。
地上格外的暗,但你依舊能看清,粘稠而又猩紅的血液在滿月之下猶如嬌艷欲滴的花朵,在男人身上緩緩綻放。
那象征著無法洗刷的罪惡。
他眼神冷漠,似萬載不化之玄冰,殺氣與煞氣并存,如同一尊從地獄中渡來的修羅。
“你?何以狂言凈化?”
頭發(fā)上原本結塊的血液隨著發(fā)梢緩緩流下,滴在眉前,落在地上,靜寂無聲的高山上,回響著男人沙啞的聲音。
“哈,哈哈哈?!?p> 宗介月笑了,笑的很冷。
對方無視幽明域長老的言語不僅沒讓宗介月吃驚,反倒是讓確定了一些東西。
輕輕的撐起了自己身子,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塵埃,他反問道。
“你這渾身沾滿鮮血的樣子,可絲毫沒有能質(zhì)問我的立場啊,你在離開的時候,真的就沒有懺悔過自己的殺戮嗎?我的路,是將讓這世間再無仇恨,再無紛爭,是理想的世界,不是你一個系統(tǒng)的傀儡能夠理解的!”
宗介月將臉湊到面前的男人身前,直視著他,用眼睛壓迫著他,想以此激出男人的懺悔。
但他依舊是那樣平靜,沒有因為他的話觸動半分。
即使被點出系統(tǒng)獵殺者的身份,也沒有分毫在意。
“我的確無法理解你的思想,我也不想理解你的道路,現(xiàn)在的我,只想聽聽你在死前,最后的感想?!?p> 面對近在咫尺的宗介月,男人沒有動手的意思,只是看著他,很平靜的說出這番挑釁的話語。
宗介月笑了,笑的很開心,笑的很嘲弄,笑的...很憤怒。
“好啊,那就讓我看看,你布局這么久,究竟能不能真正的殺了我呢?”
對方的態(tài)度與行動,徹底激怒了宗介月,即使是自己主動露出破綻,他也是那副蔑視的模樣,作為愿靈居的第一天驕,他,有自己的驕傲!
他往后一退,卻沒有任何其余的動作,只是輕輕一念,暗含無邊的怒火。
“火正曰,祝融?!?p> 隨著他的聲音響起,地面上,半空中,乃至人的身上,都開始亮起點點光芒,那是美麗的焰花,亦是奪命的前奏。
他的目光所及,便是火焰所觸,此術名為,焚。
剎那間,原本由紅月所統(tǒng)治的領域被漫天的火焰所僭越,方圓十丈之內(nèi),除卻不熄的真火,便再無它物。
以怒火為媒,心火做基,五臟成底,稱做三昧真火!
黃級道術的力量,甚至能淹沒通天境的強者,雖是由筑基的力量使出,但若是對此術沒有任何防御,僅僅依靠護體靈力,決計不能做到毫發(fā)無損。
?。S級道術對應通天境,入品道術對應筑基,無品道術對應感炁,感炁為修行第一步。)
漫天的火焰之花盛開在紅月之下,有一種奇異的美感,出手便是殺招之一的宗介月望著火焰中微微透出那寂然不動的人影,沒有一絲放松之意。
他并不覺得,這突如其來的一式,能讓對面飲恨,這是用來打?qū)Ψ揭粋€措手不及的策略,只是他沒有想到,對方居然敢用肉身硬抗,即使是通天境,也未免有些托大了。
不能坐以待斃。
見事情沒有往自己預想的方向發(fā)展,宗介月心念一動,毫不猶豫鼓動靈力,欲將其一口氣格殺。
而火焰中,原本模糊不清的身影逐漸變得清晰,不,用逐漸來形容似乎并不準確。
從外邊看來,火焰中的男人,他是將這無物不焚的道術,從這片空間中,直接抹去了。
他手中掐著一朵焰花,將所有火焰盡數(shù)吞噬,隨著最后一縷火星被銷盡,宮羽抬起了再無一絲血污的臉,眼神仍藏著冷漠,仿佛對方的道術對他來說,不值一提。
很明顯,此術早被他所勘破。
從血塊由凝結變?yōu)橐后w時,他就已經(jīng)注意到了不同尋常。
這能直接在人身上燃燒的靈火,即使事先準備,也確實能讓普通的修行者防不勝防,但并不包括他。
宗介月心中不好的預感成真,但他絲毫沒有慌張之意,對方與自己一樣,同為系統(tǒng)擁有者,底牌肯定是層出不窮。
這種試探對他們來說只能算是小打小鬧,根本影響不了勝負之手。
在宮羽手中掐著焰花,淡然的看向自己時,他就已經(jīng)從虛空中喚出了自己的佩劍,直奔對手而去。
沒有多余的動作,沒有精妙的步法,他就那樣直直的,一往無前的,握緊手中的神兵,刺了過去,直奔宮羽的面門!
劍意可通神,劍氣欲通天!
沒有璀璨的光芒,浩大的聲勢,無邊的氣勢,這一劍,看起來極為普通,只有劍身上的淡淡青芒。
然而,這柄劍中,蘊含的不光光是他的修為,他的靈力,更有他在此世的道路,他的...一切。
可稱之為通神的一劍!若不是紅月當空,他甚至可憑借此式直接完成突破,踏入通天之境!
這也代表了他對于系統(tǒng)獵殺者的尊重,毫不猶豫的使出了由他自己創(chuàng)造出的最強殺招。
而原本隨意的拍散了最后一縷三昧真火的宮羽,在看到面前那個一往無前的男人后,他古井無波的臉上,也終究是出現(xiàn)了一絲驚訝。
他并不覺得對方能夠擁有戰(zhàn)勝自己的資本,但在見到這無法預料,通天徹地的一劍,他對面前的這個人,從不屑,轉(zhuǎn)變成了惋惜,與殺意。
但在這之前,他必須擋下這一劍。
擁有著瞬殺通天境力量的一劍在白駒過隙的時間內(nèi),就已經(jīng)到了宮羽的跟前,即使有著與他相同的實力,掌控著詭異的權能,但這一式完完全全由宗介月自身悟得,代表著他自身一切的一劍,第一次脫離了他的掌控之外。
可以預見,假使有朝一日,宗介月成就通天,連接天地靈氣,取得自己的第一個神通印記時,這蘊含著肅清與凈化之意的一劍,毫無疑問會成為他的第一個神通。
劍名為裁,劍意作判,承受此式者,肉體會被割裂,靈魂將會在無盡的劍意被審判,直至消耗殆盡。
“不過很可惜,你的惡,遠勝于于你的意?!?p> “火正曰,祝融。”
同樣的場景,同樣的道術,卻產(chǎn)生了完全不同的光景,無窮無盡的火星從宮羽的指尖釋放,化作無數(shù)光蝶,于夜空中翩翩起舞。
前方便是呼嘯而至的強敵,道術凝結焰蝶卻不緊不慢的扇動著翅膀,動人的美麗似乎凝結了時間,在如此短的時間,緩緩的靠近到了宗介月的身邊。
熟悉,無比的熟悉,但又遠要比自己記憶中的火焰強大。
同樣的道術,在對方手里,竟能影響時間嗎!?
不,不是時間,是我的感官被這道術所影響,這焰蝶,甚至比我的焰花還要快!
宗介月的眼中,有著震驚,與不解,瞳孔深處倒映出的優(yōu)美姿態(tài),仿佛如同死神的起舞,削減著他的生機。
翅已關羽,雀難張飛。
此刻的宗介月,擁有著無限接近通天境的修為,以及遠超普通通天境的力量,卻被這焰蝶鑄成的牢籠,困在了里面,如同被網(wǎng)捆住翅翼的飛鳥。
道術對上了偽神通
劍與肉身對上了焰蝶
轟!
區(qū)區(qū)牢籠,怎能束縛真鳳!
猩紅的繡袍消失在了炙熱的紅色中,但白皙而又強壯的肉身,隨著一抹極為明亮的天青色以極其強勢的姿態(tài)突破道術所成的牢獄后,表面看著狼狽不堪,實則氣勢更甚的宗介月果決的,不帶任何猶豫的,刺入了宮羽的視線內(nèi)。
天高任鳥飛,海闊任魚躍,脫離了桎梏的宗介月非但沒有因為焚的力量遭受重創(chuàng),反倒借此磨礪刀刃,借真火淬鋒,奪氣勢求勝,宮羽出其不意的回敬,反倒成了宗介月的磨刀石!
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敵強則強,幽明域第一天驕,不外如是。
他將攜此劍,徹底結果系統(tǒng)獵殺者,完成自身的升華,作為幽明域的第一天才,最后登臨世間的最高峰。
這是他迄今為止最強的一劍,這也不會是他的最后一劍。
只不過他的內(nèi)心深處,還有著小小的疑惑。
焚的催動需要引動心火,憤怒,也是最好的素材,但為何他會如此憤怒,還能動用自己由心火引動的三昧真火呢?
對方這火焰的本質(zhì),明顯有著自己剛剛的力量,他是利用焚的反推,將道術納為己用了!
如何擋?怎么擋!
這兩個個如山般不可逾越的問題,擺在了同樣自居審判位的面前,宮羽現(xiàn)在需要面對的,是氣勢更甚的宗介月,而修為只是無限接近通天境的他,似乎已經(jīng)沒有能力接下這一招了?
“所以我說,你心中的惡,遠勝于你的道?!?p> 聲音中有著遺憾,有著憤怒,有著堅決,更帶著無邊的殺意,但無論蘊含著怎樣的感情,最后宮羽只是將抬于身前的手,輕輕往下一按。
無數(shù)玄奧的符號憑空而生,一切活物死物的行動似乎戛然而止,此刻的周圍如同一幅巧奪天工的畫卷,被鎖在了這片空間中。
包括了身負通天之劍的宗介月。
當然,他并不是完全不能行動,只不過是全身的靈力都被陣法所縛,劍勢被極大的緩解罷了。
暗淵鎖靈陣,無物不鎮(zhèn),萬靈皆拜,宮羽以自己作為陣眼,借血月臨世之天時,陰氣溢山之地利,以靈力作筆,靈氣為墨,結出此陣。
鋪天蓋地的實質(zhì)黑暗在暗淵鎖靈陣的發(fā)動之下頃刻降臨,宗介月的眼中蘊含著無與倫比的震驚與不解。
系統(tǒng)之間雖會有相同的道術,但某些系統(tǒng)上任主人留下的諸如道術陣法一類的東西,卻是不能共通,將作為獨特的底牌一類,由繼承者獨有。
而暗淵鎖靈陣,便是由他所獨有的底牌。
由上任據(jù)說是煉神境的大能創(chuàng)造的秘法。
此陣施展的要求極為苛刻,對靈識要求極高,需全神貫注,不得心有旁騖。
最重要的,也是最關鍵的是,在施展此陣時,需要有龐大的負面情緒,在施展自己那驚艷才絕的一劍時,他用不出這一陣。
他本將其作為最后的底牌,若是失利,再不濟也能拖延時間,逃出生天,只要回到了愿靈居的分部,諒他有通天之能,也不能興風作浪。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所獨有的底牌,居然出現(xiàn)他人的手里!還成為了困住自己的關鍵一子!
“你?!”
宗介月死死地咬著牙,此刻的他,連說話都有些困難,但還是倔強的將劍往前遞著,妄圖殺死敵人。
宮羽緩緩的上前,將兩只手指夾在了鋒利的劍芒上。
這看起來是很蠢的行為。
事實上,也是很蠢的行為。
即使有著陣法的絕對壓制,但其本質(zhì)仍未磨滅,狂暴的力量直接磨滅了皮肉,欲往更深處進行肆意的毀滅,在主人的情緒變化下,這份凈化的力量,已經(jīng)有些扭曲。
然而被破壞之后的皮肉下,露出的卻不是白森森的指骨,而是被兩條神秘的黑色包裹的指骨,侵入黑色以后,宗介月的劍意再難前進分毫,兩份力量開始僵持起來。
這本該是極大的痛苦,換作任何今天才接觸超凡的普通人都會難以忍受,其中蘊含的劍意甚至可以將人直接凈化!不,說是凈化,實際上就是失去自己的意念,精神徹底破碎,達到精神上的死亡。
然而宮羽卻面不改色,全然不受劍意的影響,他將頭顱慢慢靠近了面前的惡魔,輕輕的問出了自己一直想要問的事情。
就是為了這個,他才會出現(xiàn)在他的身前。
“依靠系統(tǒng),修行到今天這個地步,除了你的父親,你的師門,荒嶺村的人們,你到底...還殺死了多少人?”
面前,聽到了問題的宗介月,同樣英俊的臉龐,由扭曲的憤怒,變?yōu)楣殴值某芭?,到最后成了一張麻木而又瘋狂的臉?p> “我不記得了?!?p> 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