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會館是很大的,還有戲臺,不過誰也不能天天聽戲,有錢也不能這么造啊。
在這里當然也是有租金的,但比外面還是要便宜的,同鄉(xiāng)人不騙同鄉(xiāng)人。
此時已經(jīng)有了從浙江來趕考的舉人,但是陸鐘一個都不結交,因為不知道哪一個大禮儀就被罰了,他怕受牽連。陸釴大禮儀是不稱嘉靖的心的,但有自己在,應該能幫他躲過一劫。
安置好,就給小東樓的吳必寫了一封信,寫上自己現(xiàn)在的情況和對他們的問候。接人是不可能接人的,都是看科舉的結果再接人的。
就這樣沉默寡言的陸鐘在這里度過了一天又一天,大家都傳這位“陳布衣”高傲得很,北京城很冷,然而還沒有下雪,說實話,陸鐘上輩子和這輩子見雪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他很期待一場洋洋灑灑的雪。
大約是十月底,一場北風來得緊,天下了一場厚厚的大雪,陸鐘還沒見過這樣的雪,便在門口踩雪,很好玩。只看見白茫茫一片世界,遠遠只走來三兩馬車,上面都有明晃晃的黃旗,陸鐘想是來人了,又不確定,在門口徘徊著。
地很滑,那馬走得也小心,短短一段路,竟然想是過了一個季度,車到了眼前,陸釴,孔乙己和王相紛紛下來。
“三哥?!标戠娕芰诉^去。“鐘弟,恭喜?!标戔N道。
孔乙己和王相也紛紛恭喜,在路上就知道了陸鐘遇難得救,約為終身的故事。
外面實在有些人,陸鐘帶著陸釴、孔乙己和王相進了這浙江會館,溫了一壺黃酒,暖暖身子。
喝著酒,講起路上的見聞,說江彬這些賊人為了阿諛奉承,把沿路那些不好看的房間全給推了,只為了好看,那些房屋被毀壞的可憐人卻無家可歸,被迫離開故土,衣食無著,流離于秋山惡水之見,竟然最終“不食周粟”,白白送了姓名。
陸鐘道:“太平成象了?!?
陸釴等人當然明白他的意思,這個典故來自唐朝,唐朝時期唐文宗問宰相牛僧儒:“天下何時當太平?”牛僧儒答:“太平無象。今四夷不至交侵,百姓不至流散,亦謂小康?!币馑际钦f所謂太平,并沒有具體的現(xiàn)象,當時的那種情況也就算可以了。
牛僧孺說“太平無象”,陸鐘說太平成象自然是反話??滓壹耗挲g大了,雖然讀圣賢書,但心氣已經(jīng)沒有那么高了,陸釴可還年輕,王相雖然年紀也大一點,但是為人豪邁,長思報國,在場的人沒有不對這個現(xiàn)象扼腕嘆息的。
話聊著聊著,這酒也就沒了滋味,大明朝不是莫談國事的朝代,可是天子冥頑不靈,誰都覺得聊得沒有意思,一切的豪言壯語到了最后都像是牢騷。
陸鐘講起他的落水奇遇記了,當然是三分真實,七分虛構,講得是群巒疊嶂,洪波涌起,聽得陸釴、孔乙己和王相是心潮迭起。
一片歡樂里,正德十四年入了冬月。時光永是流逝,街市依舊太平,些許人的言語影響不了大明朝,即使是個別人的奇遇,影響也是有限的。
整個北京的中心在天子,可天子現(xiàn)在在南方。在京主持大局的內(nèi)閣首輔楊廷和看著剛加上少師兼太子太師的兵部尚書王瓊,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寧王之亂,應該說楊廷和是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的,他收了寧王的賄賂,給了他被革去的擁有護衛(wèi)的權力。
時人不知,難道他自己還不知道嗎?寧王造反了,王瓊安排的王守仁到立了大功,自己成什么人了。楊廷和也就是在正德不在京城的這段日子風評才變好了,在此之前,人們都認為他沒有建樹,是碌碌無為的人,(這段見當時人唐樞的描述,他說:“楊石宅(廷和號)久入閣,滿無建白,人易之?!保?
王瓊的本事越大,越顯得他無能,楊廷和看著王瓊,心里說不出來的生氣,他的心胸不大,即使是后人美化過的記載里,他也是一個結黨營私,睚眥必報的人。(楊廷和睚眥必報,他的那些政敵全被他收拾了(王陽明就是因為是王瓊舉薦的,平定寧王叛亂那么大的功勞,最后因為賞賜不公,搞得王陽明很生氣,王陽明之所以生氣,倒不是因為沒給他賞,而是參加平叛的其他人通通沒有賞。)
當然這里講得睚眥必報,結黨營私不是貶義詞,政治就是分敵我的嘛??傊畻钔⒑偷亩橇渴遣辉趺创蟮?,是他的人,他就捧,不是他的人,他就不待見,就那么簡單。
現(xiàn)在內(nèi)閣正在和六部尚書們議政,其中有一個人是特殊的那就是蔣冕,他是戶部尚書,又是內(nèi)閣閣臣,特殊的原因倒不是因為別的,他是跟隨正德南征的,可是現(xiàn)在他回來了。
楊廷和問蔣冕道:“敬之,陛下有什么交代?!?
蔣冕道:“陛下只說讓閣老多負責國事,注意身體,陛下要先去南京,告慰太祖?!?
告慰太祖爺,天經(jīng)地義,大家也不好多說。
禮部尚書毛澄道:“閣老萬萬寫信,一定要讓陛下回朝,‘守在四方,要在中央’嘛?!? “閣
“閣老現(xiàn)在請不要寫,陛下現(xiàn)在正惱著呢,那王守仁自作主張,把那反賊宸濠賄賂官員的名冊給燒了?!笔Y冕反對了。
一時間這些大佬全部都眼觀鼻,鼻觀心,整個朝廷沒有收受賄賂的人很少,誰也難免有幾個手下被急破了。
還是兵部尚書王瓊打破了沉默道:“燒得好,王伯安識大體,這賬冊就該燒了?!?
“王尚書這話卻是錯了,我大明朝的官員大部分還是清的嘛,何至于一本賬冊就亂了大體呢?!贝髮W士毛紀道。
王瓊肚子里面感到好笑,朝廷的官,他實在清楚。
只聽吏部尚書陸完這個時候道:“燒得好,就該燒了,這寧王狼子野心,不定寫了什么構陷朝臣呢?!?
一群人五六十歲的人都想去彼此的眼神里面看出什么,卻什么都看不出來,兵部尚書王瓊和大學士梁儲是其中最干凈的兩個,他們的眼神也只能渾濁起來,和光同塵了起來。
最終還是楊廷和發(fā)話了,他指出:“這本冊子就該燒了,免得讓江彬這些人來大做文章,沒得也成有得了?!?
這就話得到與會同志的一致?lián)碜o?!皸铋w老高見。”
內(nèi)閣會同六部的會議還研究了其它事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