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祖制，鄉(xiāng)試榜必須于八月底之前出來，但在哪一天要看具體情況，同時還要選擇良辰吉日。
轉(zhuǎn)眼間到了二十三四日，參考士子們都曉得結(jié)果是該要出來了，無數(shù)讀書人每日聚集在貢院附近的青云街上，等候著秋榜第一聲。
陸鐘也不例外，他與陸釴、錢德洪日都坐在街邊茶鋪里，一邊談天說地一邊等待著貢院大門開啟，豐坊還在咸亨客棧請吃酒，王相想著秋風(fēng)，孔乙己想著避愁。
八月二十六日，眼看茶棚棚子的影子漸漸變短，陸鐘要了些吃食，三人坐著吃混沌，眼睛看著那些士子。也不敢輕易離開座位，如今青云街上只有螞蟻是比人還多的，搶座位是家常便飯，稍有空余就會被人惦記，此時也顧不上什么斯文了，一個個就像從嘯聚書院里面出來似的。
陸鐘正吃著第一口混沌，不料嘴皮被燙著了，正惱著，忽然看見一個茶鋪的小廝沖了進來，對著客人叫道：“出來了！出來了！貢院里彩亭出來了！”
登時整個茶鋪里就像火山爆發(fā)了，然后是人潮洶涌，爭先恐后的沖出茶鋪，好像是一群下山的綠林好漢。
消息已經(jīng)傳開。街頭儼然是人山人海，走也走不動，士子們只好站在道旁，對著貢院方向翹首以待。
按照規(guī)矩，鄉(xiāng)試榜填好后要放入彩亭，然后抬到布政使司。最后在布政使司衙署外面照壁上張貼。
不多時，果然遠(yuǎn)遠(yuǎn)地望見幾十名衙役簇?fù)碇豁敳释?，吹吹打打，沿著青云街走來，一直向布政使司方向而去。陸鐘等三人便與大部隊一起，跟在彩亭隊伍后面走。大約走了一刻鐘，才走到布政使司衙署。
這邊早已準(zhǔn)備完畢，照壁下方圍了一圈柵欄，還有官軍嚴(yán)密把守，以阻止看榜人靠的太近從而毀壞榜文。
照壁外面已經(jīng)被圍得水泄不通，萬眾矚目下，幾名吏員抬出了鄉(xiāng)試榜，小心翼翼的張貼在照壁上。
立時人聲鼎沸，好似看見了滿院的富貴，人人睜大著眼睛去仔細(xì)看榜。榜文上的字體有碗口大小，行行列列整整齊齊，不用靠得太近也能看得清楚。
一時間榜下呈現(xiàn)人世百態(tài)，有做荊軻一去不復(fù)返狀的，又裝作君子萬物不擾心，眼睛卻死死看著榜文的，還有些已經(jīng)是喜極而泣的。
人與人的悲歡是不盡相同的，同是落榜的進士，唐朝人高蟾寫下了：
天上碧桃和露種，日邊紅杏倚云栽。
芙蓉生在秋江上，不向東風(fēng)怨未開。
另一個卻寫下了：
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后百花殺。
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
這里必然是又有幾個落榜的，可哪個是菊花，哪個又是芙蓉呢？
在海潮一般的人群里，陸鐘與陸釴和錢德洪走散了。但他憑著多年擠地鐵的肌肉記憶，還是勉強擠到離柵欄不遠(yuǎn)處時，透過人頭間隙總算能看清楚榜上的字了。
“大明正德十四年浙江鄉(xiāng)試錄”和“中式舉人九十五名”這兩列打頭的字樣直接忽略，陸鐘使用量子閱讀迅速瀏覽著后面長長一排人名。
第一個姓豐，是豐坊，第二個是陸開頭的，再仔細(xì)一看，是陸釴，第三個便是王相，又往下看了幾眼，在第七名的位置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中舉便算是身份徹底實現(xiàn)了轉(zhuǎn)變，就算以后不能中進士，也能以舉人身份選官，即便不想去選官，也可以從此一夜暴富，美眷嬌妻摟在懷里，良田不用你要，就有人來送，因為舉人的田是不用納稅，從此優(yōu)哉游哉做衣食無憂的富家翁，豈不美哉？
金舉人，銀進士，科舉中最難得一道關(guān)口已經(jīng)邁過去了！舉人是三十取一，進士是十取一，以后的路是好走的多了。
“哈哈哈哈！”陸鐘笑的傻氣，旁人卻沒有多看一眼，在這張榜文下聚集了天下最極端的情緒，發(fā)生什么都不會令人驚訝。但是看陸鐘的年紀(jì)大家還是由衷的贊嘆，不過二十歲的舉人，日后的成就不可小覷。
等情緒緩和下來，陸鐘嘗到了些滋味，想起了自己從前考研的歲月，想起了崔健老師那首特別帶勁的歌兒。
我根本用不著那些玩藝兒
我的感覺已經(jīng)暈了渾身沒勁兒
這周圍有一股人肉的味兒
它只能讓人琢磨人之間的事兒
這暈的感覺是朦朦朧朧的
不知不覺身體變得輕飄飄的
你瞧我是不是與眾不同
象這灰色中的紅點兒
人們的眼神都象是煙霧
它們四周亂轉(zhuǎn)但不讓人在乎
我分不清楚方向也看不清楚路
我開始懷疑我自己是不是糊涂
這周圍還有一股著火的味道
在無奈和憤怒之間含糊地?zé)?p> 我突然一腳踩空身體發(fā)飄
我孤獨地飛了
我好象變成一個英雄的鳥兒
在太陽和煙霧之間不停地飛著
我張開了嘴巴扯開了嗓門兒
發(fā)出了從來沒有發(fā)出過的音兒
這聲音太刺激把人們嚇著了
他們一個個地站起來大聲地叫著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我也呆了
我飛得更高了
那天晚上我偷著飛回來摸著黑兒
這周圍還和以前一樣散發(fā)著味兒
我想要的東西它不在空中
它肯定不在別處就在這兒
幾天后人們終于發(fā)現(xiàn)了我
周圍所有人的眼神兒都看起來不對勁兒
突然間那火把空氣點著了
我飛不起來了
——《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