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只為浮萍妒晚霞
舊家墻旮野花,繁星清風(fēng)白樺,小院籬笆南瓜。歲月如畫,終是負了韶華!
離了暖鄉(xiāng),身為萍絮。容尤俊俏,心既還老。
陟彼礦山,遙望于峰。鱗次櫛比,寂寥無人。
步過長街,攜劍尋光。行其喧嚷,聞其雜吆。
七月流火,四時更替。
“這位公子,要來一籠包子嗎?”
他搖搖頭,繼續(xù)走著。
街上人們的叫賣聲接連不斷,七月的天氣令人燥熱。
他看來看去,人們行色匆匆,起哄砍價聲不等,景象盡在眼中,卻不動神情。
“抓賊??!”
一聲刺耳的喊聲驚動了四周,尋著聲音望去,一個滿身黑色著裝的人緊抓著別人的錢袋飛速逃遁,身后還時不時掉出錢幣。
黑衣人身手非凡,可飛檐走壁,穿過幾戶人家就了然無蹤,身后幾位聞聲而緊追不舍的人一頭霧水。
他可不一樣,對黑衣人的行蹤了如指掌,看到黑衣人的身手,嘴角微微上揚,提起了一絲興趣,于是朝著一個方向走去。
此時一個小巷里。
“呼~呼~可把我累死了,這天底下真是他媽沒一個省事的活!”
“讓我看看這次收獲有多少…”
這一路上黑衣人還順手順走好幾個人的物品,總該會有個好點的報酬吧,索性猛獸般的翻找著自己的戰(zhàn)利品。
他就站在墻上,眼下的一切他都有所目睹??春谝氯似纷约旱膽?zhàn)利品津津有味直至無聊時,他準(zhǔn)備出手。這時一聲洪亮叫喊打斷了他出手的動作。
“呔!賊人,還不快快束手就擒!”
黑衣人頓時一個激靈,手中的錢袋都扔飛出去了數(shù)米。
回過神來,他朝著四周怒道:“到底是何方鼠輩,只敢出聲卻不敢見人!”
“小爺在這呢!”
黑衣人聽到聲音,急忙回頭,只見那小巷之外,微光照射,清風(fēng)吹拂間,一個纖瘦的半黑半白的人影出現(xiàn)了!
他右手扶劍,左手扶額,長發(fā)后扎,少有發(fā)絲散落,一雙灰色卻靈動眼睛格外引人注意。風(fēng)不時吹動他散落的發(fā)絲,倒像是個風(fēng)流倜儻,玉樹臨風(fēng)的君子。只是皮膚白嫩,鼻尖精巧,耳朵柔軟,分不出男女,實在和小爺?shù)淖苑Q有些反差。
“我還以為是誰,沒想到是個小嫩肉啊!”黑衣人盯著面前的人,眼神越發(fā)迷離,臉頰微紅,不覺間舔了舔嘴唇,“長得真俊俏!”
“嘔!你惡不惡心啊,喂!嘔!”那人明顯是滿臉厭惡帶干嘔。就連站在高處的他也忍不住連連作嘔。
那人手中的劍早已拔出,道:“本來還想勸你向善,不過這下可好,你今天別想站著走出這里!”
“我倒要看看你有幾分本事!配不配抓去當(dāng)小妾。”
“??!??!啊!你到底惡不惡心啊!去死吧你!”電光火石間,人影閃過,在那黑衣人眼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一幕,劍洞頃刻間就穿了他的身體。
“你…你到底是誰!”他震驚的問道。
“小爺叫武芣苢(fú yǐ),是個人,是個堂堂正正的人,是個見義勇為的人!”
說完,他便拔出了沾有血的劍,道:
“你不會死的,我已經(jīng)控制了力度,一會兒會有人來抓你的,你可要好好想想怎么贖罪吧,小爺我先走一步咯!”
話罷,武芣苢就大搖大擺的離開了。
他依然站在高處,眼下的事情激發(fā)他濃厚的興趣,望了望武芣苢離去的方向,他也開心的離開了此地。
回到街上,他買了幾根糖葫蘆。
之后,他穿過大街小巷、叢木樺林,來到一個幽僻寂靜的地方。
陽光幾乎照不到此處,蜘蛛網(wǎng)早已遍布墻檐,塵土像是積成了堆,小院也毫無生機。沒人愿意到此。
他輕輕推開陳舊的大門,“吱呀”的聲音驚走了角落里的老鼠。
“陌老,我不是建議您一至少周打掃一次屋子嗎,怎么又成這樣子了?!彼裨沟馈?p> “小夕太久沒來咯嘍,我這把老骨頭可再沒力氣把整個家打掃。”回答的是一個七旬老頭,名叫白溯陌,年輕的時候是個風(fēng)度翩翩的花花公子,到處留情。可是現(xiàn)在白發(fā)取代了原本秀麗的黑發(fā),容顏也已蒼老,盡管滿臉溝壑但卻能看出年輕時獨特的風(fēng)韻。
他就依靠在躺椅上,看似是個弱不禁風(fēng)的小老人,事實上武功高強。
“得了吧您,別人不知道,我可知道您寶刀未老,七八百個修士您都能制服,更別提打掃衛(wèi)生了?!?p> “咳咳,這不是想小夕了嘛。話說,你每周都來一次幫忙,怎么最近一直不來?!?p> “還不是因為最近篁木宗和凌霄宗一直在施壓,總是派一些弟子來宗門面前亂竄,有時候兩宗之主都來,我和小霂(mù)都快應(yīng)付不過來了。”他還在抱怨著。
“無非就是想吞并鄰宗地盤,跟蒼蠅似的讓人厭煩?!崩先孙L(fēng)情云淡地說。
“喂,我說,您好歹也是榳寧宗的長老,看到宗門這樣不應(yīng)該出來鎮(zhèn)鎮(zhèn)場子嗎?不要再偷懶啦!”
“風(fēng)夕啊,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第一個對宗門愛答不理甚至想放棄的人可是你啊。”
“……”
他,風(fēng)夕,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五年前在萬眾矚目下成為了霆鳴宗的宗主,并把宗名改成了榳寧宗,一心決定要發(fā)展它。
當(dāng)時周圍多個宗門對他拋橄欖枝,虛假的面具下實則是虎視眈眈,伺機而動。再加上種種原因,他開始產(chǎn)生了動搖。
對此,他決定要放棄這個宗門,但是又因為一個人,他還是堅持了下去??梢哉f是個混蛋。
“我可以問心無愧的說:現(xiàn)在不會了!”說著,他把手中的幾根糖葫蘆一并遞給了老人白溯陌。
白溯陌結(jié)果并咬著糖葫蘆道:“記住你…今天的…話?!?p> “走,出發(fā)去宗門!”
“等等!我?guī)フ乙粋€人?!?p> “臭小子,要干嘛?”
沒向白溯陌解釋,風(fēng)夕就帶著他出發(fā)了,尋著剛剛那位自稱小爺?shù)娜恕傲粝隆钡淖阚E。
“老人家能不能不要一邊找人一邊吃糖葫蘆啊,一直吃糖葫蘆對牙齒不好!”
白溯陌吹了一口白胡子,道:“哼,你懂什么,這可是至高的生活!”
“額……”
“算了,不跟陌老頭子您計較了,誒!找到了!”
白溯陌聽到了“陌老頭子”一句,正想出手教訓(xùn)風(fēng)夕,卻被風(fēng)夕下句話吸引到了,才收手。
武芣苢就在大街上,纖瘦的身材與細膩精巧的臉龐讓人分辨不出男女。
“陌老,您看看這個叫武芣苢的孩子怎么樣?我認(rèn)為他可以進我們宗門?!?p> “你是一宗之主…”
白溯陌咬了一口糖葫蘆,接著道:
“你直接來決定不就行了?!?p> “這不是想讓您老物色物色嗎?畢竟您老慧眼識珠,閱人無數(shù),可看看這孩子能在我們宗門做個什么職位?”其實風(fēng)夕覺得,自己提拔的角色,終究還是逃不過別人的考驗,倒不如就先讓這個考驗通過。
“這孩子你真有那么中意?上來就討論職位?!?p> “那當(dāng)然,最好是頂替我的位置,好讓我脫身去放松一番?!逼鋵嵥膬?nèi)心是這樣想的,不過表面還是得說。
“挺有少俠風(fēng)范的,算是我喜歡的類型吧。”
“那就再觀察一會吧?!?p> “出發(fā)!”
兩人隨即就開始了跟蹤,啊不,偵察之行。
偵察一站一客棧,白日門口人群中,芣苢遇三小混混,故意找茬為難人,摩拳擦掌擺架子,輕輕松松制服后,了事拂衣即隱去。
偵察二站街地攤,火眼金睛識假磚,老板執(zhí)意要說真,銅銀玉磚
不瞞根,可否一同去較真,老板卻道不識真,冷笑拋之瀟灑去。
偵察三站飲食堂,拾金不昧還失主,刷帶糾出一小偷,大大咧咧講義理。
“啊哈哈,都學(xué)到了沒。最后,記住小爺?shù)拿帧淦]苢!”
轉(zhuǎn)眼間陌老頭子的冰糖葫蘆已經(jīng)吃完了,天也換上了一塊幕布,看到這里的風(fēng)夕道:“看了這么久了,該給個答案了吧陌老!”
“我倒是覺得這樣的人不太適合受制于人,也很難讓他答應(yīng),明顯有些…不合適吧…”
“不可能,來,我這就帶您老去見他。”
“會被毫不猶豫的拒絕的??!”
此時,武芣苢早已回到了自己的客棧,手上利劍隨手一扔,一頭躺在床上,無比放松地脫下自己的衣服。
本來是個清靜的地方,屋子里散發(fā)著蘭花的香氣,橡木制成家具為屋子里增添了一份肅穆的氣氛。
可就在這時,一道聲音來打破了原本的靜謐。
“你好啊,少年!”
“啊啊?。?!變…”
風(fēng)夕面帶微笑的依靠在武芣苢房間的窗戶上,可卻無奈見到了…見到了純潔的圣光,無比刺眼。很抱歉…這家伙,確確實實是個——女人!
武芣苢在見到窗口的風(fēng)夕第一時間就面頰羞紅的大喊了出來,同時立即抓起被子把自己身體捂了起來。
風(fēng)夕心中雜草瘋長,懵懂中,還不失“專業(yè)人士”的素養(yǎng),僅僅是抬手隔空一抓,武芣苢的嘴就像是被什么堵住似的,掙扎著說不出話來。
“風(fēng)夕,上面發(fā)生什么了?這可不符合咱辦事的風(fēng)格?!卑姿菽跋硎苤鴦倓傎I來的糖葫蘆,仰望著風(fēng)夕,本能的沒放出神識探查。
“喂,可別吧咱說的這么齷齪,這可是正經(jīng)工作!”事實上風(fēng)夕與白溯陌不止一次夜晚去拉攏人,之所以選擇夜晚…應(yīng)該是為了有些儀式感…吧。
“臭小子,誰叫你用‘喂’稱呼我的!”
“現(xiàn)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我感覺到有人到這里來,應(yīng)該是客棧里的人,幫我想個辦法把人騙走,詳情以后再說!”
“真那你沒辦法!”
白溯陌放出神識,確實有一人朝二樓跑來,應(yīng)該是客棧老板。
他身形閃動,轉(zhuǎn)眼間就出現(xiàn)在了那人身前。
“盯著我的眼睛?!?p> 催眠似的話語,讓這位無辜人士緩緩睡去。
隨后就隱去身形,警戒起了四周。
……
“唔,嗯呃…”
風(fēng)夕看著面前暫時被控制住的武芣苢,眼中的震撼久久而退。
他試著問道:“姑娘,如果我說我是來找你談事的,你能信嗎?”
換來的卻是一雙銳利的眼睛。
“別,別這么看我?。∥艺娴牟皇枪室獾?,我一直以為你是男的…”
“我們能好好談?wù)剢???p> “唔嗯!”
淚珠在她的眼眶里打轉(zhuǎn),似乎在說“不”,在彰顯著強烈的不屈服。
從始至終,風(fēng)夕一直盯著的是武芣苢的臉,武芣苢也一直是披著被子的狀態(tài),自己也在心平氣和的和她談了,所以他實在想不明白為什么她這么抗拒,難道自己長得像壞人?
“我說,如果我把施加在你嘴上的力撤去,你能保證不大喊嗎?”
武芣苢沒說話,只是犀利的眼神一直盯著風(fēng)夕。
風(fēng)夕也沒退縮,把眼神瞪回去。
久而久之,武芣苢輕輕的點了點頭。
鳳溪如釋重負,身體一下輕了下來。
“老娘是男的!”
“?。?!”
風(fēng)夕松開武芣苢嘴上的力的時候,聽見武芣苢大喊,大喊著立馬又用手堵住了她的嘴。這次索性直接在嘴上粘上了布袋。
“能不能小點聲?”
武芣苢生氣的扭過去頭。
“唉…”
風(fēng)夕猶豫許久,又一次撕下了武芣苢嘴上的布袋。
“小爺是男的!”
不過這次武芣苢的聲音相對較輕些,也有些不服氣。
“好!好!好!我承認(rèn)你是男的,現(xiàn)在能和我談?wù)劙?,小少爺?!?p> “說吧,你想干什么?”
“來我宗門怎么樣?”
“不要!”
“還真是一點也不猶豫??!”
“求求你了!”
“不要!”
“這是你逼我的,我要…”
氣氛一下子凝重了起來,武芣苢也期待起來風(fēng)夕接下來要放出什么狠招。
“我要把你是女生的事情公之于眾!”風(fēng)夕惡狠狠道。
“呀!不要!唯獨這個不行!”武芣苢特別抗拒,似乎唯獨這個秘密不想讓別人知道。
“哼哼,怎么樣,這下你來不來我宗門?你要是不來我要讓全世界知道這個秘密!”風(fēng)夕繼續(xù)威脅到。
“我、我…嗚嗚嗚嗚嗚,你壞!”武芣苢竟然哭了起來!
風(fēng)夕雙腿發(fā)軟,都想給她跪下求她了。不過看到哭的梨花帶雨的武芣苢,實在不忍心繼續(xù)說下去。
“三、三年!”
哭了一會兒后,武芣苢鼻尖微紅,不情愿的說。
“?。俊?p> “三年!沒聽到嗎!我只能在你宗門里呆三年!”
“我沒聽錯吧?”
風(fēng)夕掐了掐自己胳膊,發(fā)現(xiàn)這沒在做夢。
他第一次覺得武芣苢的聲音是如此美妙動聽,她的五官是多么靈巧奪目!
他現(xiàn)在就想抱住武芣苢,剛剛張開懷抱,就被武芣苢一腳踹開。
“滾啊!”
把被子緊緊系在身上,往后退了幾步,便道:
“不過你要以道心發(fā)誓?!?p> “沒問題?!?p> “我以道心起誓,只要武芣苢在我宗門呆三年,我就不會講她是女生的事說出去?!?p> “萬事大吉!”
風(fēng)夕如沐春風(fēng)的對武芣苢笑了笑,平常女孩早已臉紅心跳不止,不過武芣苢可是真正的“男子漢”。
“惡心!”
“咳咳,能不能和我解釋一下為什么你要女扮男裝嗎?”
武芣苢聽到這個問題,眼眶又紅了起來,又要哭出來。
“為什么我是個女人啊……”
只聽她聲音顫抖道。
“……”
看來她有著一個悲傷的故事,為了應(yīng)對此情景,風(fēng)夕無奈搖了搖頭,道:
“我跟你說啊,其實我算是個游子,經(jīng)歷了一場大事后就成了漂泊他鄉(xiāng)的游子?!?p> “當(dāng)離開家鄉(xiāng)的我再次回到家鄉(xiāng)時,家鄉(xiāng)早已斷壁殘垣,不再演繹著那精彩的詩篇了。”
“我無比后悔我為什么沒有珍惜童年時光,沒有抓住我的機會,而在虛度的童年中被強制離開家鄉(xiāng)。”
“我時常嫉妒著晚霞,因為晚霞間總會有群山云月、綠樹大雁陪伴,而我只是像浮萍一般漂泊,再也不能回到那個溫柔鄉(xiāng)。”
“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往日時光的痛苦,但仍懷揣著土重燃的一絲希望!”
風(fēng)夕越說越激動。
“我麻醉著自己,嘗試著去歪曲那種事實。最后,我發(fā)現(xiàn)我錯了,因為逃避解決不了什么,只有面對事實,才能面對真正的自己!”
“所以我希望你也不要那么傷心,我不知道你經(jīng)歷了什么,也不知道你的痛苦是什么。我只想要你去面對那個自己,從過去的痛苦中走出來,面對自己!”
風(fēng)夕說道這里,平息了激動,可是此時面子已經(jīng)靠不住了,臉都紅了,最后支支吾吾道:
“那個…對不起,我一個不知道內(nèi)幕的人對你說了這么多廢話,一定很不沾邊吧?還有…你會……生氣的吧?”
直到最后,微弱的語氣已經(jīng)近乎蚊鳴,試著問道。
“沒、沒事!”
可武芣苢倒像是在笑像是在哭,輕輕走過來靠在風(fēng)夕的肩膀上,閉著眼,輕聲道:“謝謝你!”
隨后就這么睡著了。
風(fēng)夕笑得很溫柔,可神色中夾雜一絲落寞,并未支開武芣苢。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
等等!
是不是忘了什么?
對啊!
白溯陌還在無辜的等著!
“只為浮萍妒晚霞。”